33、黑暗迷途（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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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斌逃走了，十分顺利的。
他抛下了在火海中怒吼的孟怀舟，头也不回地顺着通风管道就溜了下去。
虽然还有些舍不得洪站长给他的护身符，但想着孟怀舟为他做了这么多贡献后，也就不心疼了。
反正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也回不来了，就当是送给他陪葬吧。
毕竟是个很有用的家伙。
沈斌无所谓地想道，死后也不要嫌他小气，还变成厉鬼来找他报仇，那就没意思了。
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中，轻信他人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每个人都只是在努力地生存下去，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斌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信，就像在摸一个希望。
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信上写了什么内容，但是只要他完成了洪站长的任务，他就能够在宜通站安全幸福地生活下去，再也不用冲进黑暗中和怪物拼死搏斗了。
说不定还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也算是在孤独漂泊了这么久后，终于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想到这里，沈斌的眼睛就一阵酸涩。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的生活，不要想起地面的阳光，不要想起喊着让他快跑然后挡在他面前死去的父母，不要想起曾经会毫无防备对他人微笑、伸出援手的那个自己。
他只允许自己想起核战爆发后那遮天蔽日的黑云，想起慌乱失控暴走的人群，想起所谓“同伴”的勾心斗角和残忍背叛，想起黑暗中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痛苦生存。
他要活着，他不要死。
人人都会背叛，他只是做了黑暗中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就能过上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了。
加油，沈斌。
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当沈斌一路顺利地冲回站台层，回到循环的地铁上，号召剩下的人和他一起去火烧黄林站，并许诺所有流浪者在消灭了盘踞在黄林站的血肉怪物后，可以和他一起定居在这个地铁站，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时，被血肉之网吞下去的孟怀舟则是在做梦。
做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梦。
雄虫是特殊的。
在孟怀舟很小的时候，他的雄父就这样告诉过他。
那时阳光正好，幼小的孟怀舟被雄父抱在怀里。
两个虫窝在花园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悠闲地晃动着。
雄父轻柔的好听声音如同摇篮曲一样在他耳边缓缓流淌。
“小舟，一定要记住。雄虫很珍贵，很弱小，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很强大。”
“不要忘记雄虫的历史，不要忘记我们从哪里而来。”
什么是雄虫？
在虫族最古老的时代，那还是母巢统治一切的时代。
那时没有雄虫和雌虫区别，所有的虫都由母巢孕育，并且受母巢的无上意志所统领，成为席卷整个宇宙的虫潮。
为了无休止的繁衍，远古虫族掀起一场场侵略战争，掠夺无数智慧种族，追求绝对的强大与征服，是冷酷至极的星际清道夫。
在跨越光年的漫长遥远的战争中，母巢的意志无法即时传达到每一只虫的脑中，于是便诞生了——脑虫。
它们柔弱无力，需要被重重兵力最小心地保护在核心位置，一旦被突进攻击，唯一的下场就只有死亡。
但是它们的精神力特性却让它们哪怕身处数万光年之外，也可以无视距离，接收来自母巢的精神指令，并将指令通过自己的精神网络瞬间同步到该星际战场全体雌虫的脑中。
虫族战士服从于脑虫，而无数的脑虫又服从于星海深处的母巢主脑，形成了高度服从、高度忠诚、高度阶级化的虫族社会，造就了宇宙中最恐怖的战争机器。
这个特性被刻在了虫族的基因里，形成如呼吸般的本能，延续至今。
而脑虫，就是如今雄虫的前身。
在母巢死去后的一万年间，虫族开始产生性别分化，自我意识也逐渐出现。
虫族的强大战士们分化为强健的母体，继承了母巢狂热的繁衍本能，能够更好地孕育后代。
而珍贵稀少的脑虫则分化为雄虫，在中古时期依然承担起万众瞩目的统帅职责。
他们治愈安抚狂暴的雌虫，将激烈冲突的雌虫链接统合成集体，在一场场侵略或反侵略的星海战争中站出来，带领雌虫军队一次次地捍卫虫族的利益。
如果将整个虫族视为一个生物体，那么雌虫就是细胞，雄虫则是“神经”。
他们是将不同的雌虫在精神上连结起来的“桥梁”，是构建精神网络的“锚点”，是带领雌虫军队远征星海的“统帅”。
直到那一次被称为“雄虫大灭绝”的恐怖瘟疫爆发。
如今，虫族的大脑已经死去很久了，就连神经也已枯萎成灰。
虫族母巢和雄虫将领的绝代风采都已消散在漫长无比的岁月中，逐渐变成近乎神话的传说。
只有在最古老的文献与某些地区流传的睡前故事中，还能窥见几分。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虫记得。
就连雄虫自己，都已遗忘。
***
这是哪里？
孟怀舟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
黑暗中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他。
是那双曾经在地铁上见过的眼睛。
但是此时的孟怀舟居然诡异地感到一丝亲切，剩下就只有无穷的平静。
情感与思考都仿佛被封在厚重黏腻的胶层之中，麻木混沌，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
巨大猩红的眼珠靠近孟怀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孟怀舟的脸触到眼球的表面，整个虫都融进里面，眼珠与眼珠相触，却没有任何感觉。
一切都是麻木的，混沌的。
孟怀舟听到一阵奇异的呓语在他的脑中响起，一开始是微不可闻的，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洪钟巨吕在他脑中轰然而鸣，将他的大脑震得嗡嗡直响，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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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毫无意义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回荡，不断地延续，如同噪音如同飓风一般，在他脆弱的精神海中肆虐。
孟怀舟原本平静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痛苦表情，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无法移动分毫，眼睛越瞪越大，仿佛要从眼眶中掉下来，表情也愈发狰狞，仿佛每一秒中对他来说都是撕裂灵魂的酷刑。
孟怀舟的五官开始流血，但伤得更厉害的是他全然敞开、毫不设防、如同玻璃花园一样精致脆弱的精神海。
在极致的痛苦中，孟怀舟的精神力开始沸腾，激烈地翻涌着，失控地向四周无差别地疯狂攻击。
浅淡透明的光芒从孟怀舟的身体中亮起，朝着四周蔓延开去，刺穿黑暗，顿时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布满血肉、荒凉破败的血腥车站，无限延伸到黑暗深处的轨道，循环往复的地铁列车，无边无尽的浓郁黑暗……
代表生命和意识的光点也开始在其中闪烁。
他看到了许多颤抖恐惧的心灵，看到了代表恶意的黑色在里面肆无忌惮地蔓延。
他看到一个斑驳浑浊的灵魂在努力地往车站外逃去，然后又带着许多斑驳的灵魂回来。
这些光点小人，在车站内肆意地挥洒着一种漆黑的物质，弄得到处都是。
然后他们点燃了一把大火，自己乘着列车离开，迅速没入到黑暗之中。
灼热的、猩红的火焰肆无忌惮地舔舐、燃烧、吞噬一切，又在血肉怪物的努力下被扑灭。
燃烧的漆黑物质释放出黑暗的气息，一边伤害怪物，一边又化为甘霖滋养着怪物。
怪物发出似痛苦似欢愉的尖嚎，在孟怀舟的脑海中肆虐，引发新一轮的剧痛。
斑驳的光点小人们乘着循环往复的列车又回来了，他们重复着上一轮的操作。
布满车站的血肉在逐步被烧毁、清除，于是这群光点小人们便欢呼着，自以为他们的行动取得了重大进展，却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纯然是在“提纯”这个车站的血肉怪物，让这个怪物一步步缩小，一步步变得更为强大。
孟怀舟很想告诉他们，停下来，别烧了，快离开。
你们错了，全错了。
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变得虚弱，盲目痴愚的自我浑浑噩噩，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发声。
只能呆滞地看着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欢呼着大笑着向着悬崖的方向埋头冲去。
他们以为自己在上升，实际却在坠落。
终于，重复了好几轮的光点小人们来到了车站的三楼。
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比以往都要更加强大的血肉怪物。
此时，孟怀舟的精神海也终于到了极限。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连绵不断、磅礴如海的精神攻击，被拉扯到极致的精神海发出最后的哀鸣，像天鹅濒死前的绝叫，像鲸鱼临死前的长鸣。
这声音穿透黑暗、穿透时空、穿透维度，痛苦地响彻在所有雄虫构建而成的精神网络中，在早已枯萎的集体潜意识大海的最深处，孤独地回响着。
同一时间，虫族所有的雄虫都不同程度地感到耳鸣、眩晕、难受。
等级越低，影响越小，只是眼前一花。
等级越高，影响越大，有甚者甚至直接晕厥过去。
一直在家里紧张地观看直播的孟瑾瑜，捂住胸口，心脏剧痛，直接晕死过去，吓得旁边的一众雌侍急忙围上来紧急抢救。
整个虫族都因此忙乱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爬。
与此同时，孟怀舟的精神海发出清脆的一声，裂为万千碎片，如同星海，消散在无声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黑暗迷途（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