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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挑灯鬼歌 ...

  •   “咔”,告元子拍下照。
      楼襟千里,隔衣濛湖,画墙杨柳,街道琳琅。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劲马轻蹄,素石匀响。人间小词,两梢花溪,棹舟敲衣,清啼悦耳。客至船檐渐隐于浩渺烟波,闲庐香茶,落棋灯花,经旬不返。
      百年老镇清虚镇,虽处阑珊州边境,陶瓷,绢花等手工艺品却在全国享有盛名。
      告元子一甩拂尘,红纸告示吸引了他的注意。
      “夜半鬼影笙歌,道高者速来玉瓶阁。”
      一只血手印在纸下方。
      “来者死,入者亡”
      几个和蔼的老人说说笑笑正巧从旁经过。他拦住询问:“传闻玉瓶阁夜半传有鬼歌,请问老人家,可有此事?”
      老人道:“确有此事,已许多年了。”
      告元子道:“那玉瓶阁在何处?”
      老人目露难色,摇头:“去不得去不得!那厉鬼一到晚上就哼哼唧唧的吟歌,去了多少修士都没能回来!我看你啊,也别凑这热闹,趁早保命吧!我权当没看见,不会给你说出去。”
      告元子:“您又怎知我不能了事?还是快与我说吧。”
      老人转脸看看同伴,叹了口气。
      “好吧,既如此道长可要当心,万万不可轻敌。老朽将知晓之事尽告知道长,看看是否有用。”
      告元子点头:“好。”
      “这玉瓶阁乃是前朝合璋国时的旧宅,是一位大将军的居所之一,唤“裕萍阁”,现在叫“玉瓶阁”。算起来已快有百年了。”
      老人伸手在另一掌心比划字,接着道:“后来叛军攻入阑珊州,这大将军弃城而逃,宅子也就成了废宅。”
      “插个题外话,这合璋国就是从此分成了四国。西南净安国,东南慈貅国,东北有礼序国,西北栩睦国。净安国,就是咱们这,阑珊州这块地也只是变小了点,但没改名。”
      告元子:“嗯。是如此。”
      “对嘛,废了几十年,酒师大人觉得可惜就重新修了修,拆了破转烂瓦,刮上清灰粉低价卖了。但这是什么地?弃宅废宅荒宅!当年死那么多人怨气多重?多不吉利!要不是穷破天了谁会买这房子!”
      说到此,另一个面色红润的老人连忙接上回答。
      “众人都认为这房子算烂手了,却不想一个领着孩子的寡妇住了进来。她也还算聪明,与酒师大人说好只租不买,要真有问题她立即跑路,酒师大人同意了,然后等了一连许多天都没啥怪动静,妇人也就安静住下了。”
      告元子心知,他口中的酒师大人正是前任酒师李仲昱,李慈的父亲。他早死了多年,上上次还在鬼峪看见了呢。
      最早答话的老人上下动了动花白的胡子,语气骤然沉重。
      “后来啊这寡妇突然就失踪了,酒师大人派人去寻也没结果。嗯,我们啊都猜她是受刺激疯了,跑到了别乡。”
      告元子闪了下眸。
      “什么刺激?”
      “就是丧子。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可怜的呐。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本就不容易,费了多少力才送孩子去外地的好私塾念书,却不想那孩子自了杀。以后这玉瓶阁里头就夜夜能听鬼哼哼叽叽唱歌了。”
      老人靠近他,神秘地补充。
      “那鬼歌八成就是她那混账儿子唱的,知道她妈一人在家就故意吓她!她妈不过是管他念书管紧了些,他居然就敢自杀了?!真是了不起!家门不幸!败类!”
      他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重重地甩了甩头。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念书念成个神经病。好好一个爷们儿,居然喜欢胭脂!你评评理,她妈成天累死累活拔草锄地,他整日涂脂抹粉穿着红裙转悠,成何体统?!其实死了也好!看见他就丧眼!”
      “就是可怜她妈了,可怜唉,可怜!生这么个混账!真该一生下来就捂死他,免得祸害人。”
      老人越骂越狠,其他几人也尽是怒意,甚至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人“呸”地啐了口痰,怒目圆睁起来。
      告元子若有所思。
      “少年于母有怨,看来这玉瓶阁里真有鬼祟作怪了。”
      他抬手行礼:“劳烦您指路,我这便去一探究竟。”
      老人指了指西边的巷口。
      “从这儿走到倒数第三个门,推门进去,拐到下一个小巷,再一直往西走就能看到了。不是很远。道长切记要小心。”
      他笼袖答谢,当即顺路而去。
      顺着老人的话拐了几个巷子,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老宅的檐角。越往越里巷越破,草越深,一簇簇紧挨着拦人腰绊人脚,蛇一样盘着不放手。
      忽然,袖口一弹,被一根芨芨草挂出了线。
      他微微蹙眉,不满地上了岸。
      玄黑的院落映入眼帘。
      告元子一推门,“吱”地一声灰土应声飞散,粘上了门角的蜘蛛网。
      此院用的不是阑珊州的西兰木,而是北方的黑砖,难不成这大将军是北方人?
      院内繁华精致,荒凉寂静,阴沉可怕。朝里走去,荒草丛中却逐渐显露出光秃秃的一片地,整整齐齐,像是人为开垦。
      他上前捻了一块泥土,手一戳寻到一粒空粟。
      这也许就是妇人曾在此生存的痕迹。
      告元子继续探寻,在东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见了个小阁。
      这院内仅此一个,这就是玉瓶阁。
      突然,冷风吹起,扯着他的白袖起飞。告元子停在原地,心里数拍。
      “三,二一……”
      最后“一”字一出,他跃到了一旁。而面前的荒草地早已炸为灰坑。
      黑衣少年一愣,手掌停在半空。
      不等他自报家门,告元子便道:“何方神圣,敢在此作乱。”
      此人身上没有鬼气,故不是鬼。
      少年没回答,转身提掌劈来。对峙间,一女孩也翻身跃入与他配合,一黑一白,相互夹击。
      告元子一边打斗一边观察。
      少年出招狠毒步步致死,仿佛不把他打死绝不罢休。
      而她就不同了,虽与少年配合极好却是明显的留着手,目光移来移去看向别处,颇有故意拖后腿的嫌疑。
      管你何方神圣,该住手了。
      白袖一闪,少年霎时扑了个空。紧接着手一扭一用力,将他重重拍翻在地。少年双手撑地再想起身,已是动弹不得半分。
      告元子面色冷淡,掌间蓄出团团灵光。
      见此情形,女孩收掌不再进攻,对着告元子直直跪了下来。
      “求您放过他吧。我叫半月心,这是我的哥哥半月辉。我们……真得不是真心要伤害您。”
      眸色沉静,不见半点慌张。
      告元子一把将少年收回袖中。
      “叫你们的主子出来吧。”
      话音刚落,狂风肆起。地上的女孩化作一缕红光朝后而飞,落到了一人的手里。
      那人正声道:“你猜的不错,她们的主子的确是我。”
      红色的裤腿笼了又笼,她对着半月心训斥:“敢不听我话,要你何用!”手一转,“咔”地收回肋间。
      沈香儿吸了口凉气。
      “说你厉害吧,连个鱼妖的骨箭都险些躲不过!说你不厉害吧,你又连半月辉都能一招打趴”
      “怎么,你是只能对付我了?”
      告元子:“说吧,你想干什么?”
      沈香儿:“没想干什么,谁叫你把我当妖怪?我很——不高兴!”
      “我是和你一起捉了妖,但一码归一码,不代表你不必道歉!”
      眼底微惊,告元子不可思议地轻笑一声。
      “就因为这个,你追了我一路?”
      “自然不是!我可没那么闲……你不是爱探案么?我这是锻炼你!”
      说完,她的脸便“唰”地抹了辣椒酱。
      “况且是你有错在先,你也别觉得我小心眼儿。”
      她挺直腰板,理也直,气也壮。
      告元子又是不说话,淡定看她。
      沈香儿转脸就是一个暴跳如雷:“你这是什么死样!”
      “我说话当放屁呢?!你妈个腿的!!!!我他妈就是个小心眼儿咋样?!反正你必须道歉老子管你是谁!”
      告元子对这类脏话极厌恶。但他面上却依旧不起一点波澜,就这么从容地听她咆哮。风声漆雾,烟雨流云,从山南海北到天时地利。
      不知过了多久,沈香儿一收音骂累了她傲然伸手。
      “我的肋骨,还给我。”
      告元子立如劲竹,轻笑。
      “有一根肋骨是我给你的,要记得感谢。”
      “呵呵,我是不是还得跪下来给你磕个头?”
      沈香儿抱着胳膊冷笑,一把夺过刀插进肋间。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对不起,错认你为妖是我的错,抱歉。”
      沈香儿一顿,低下了头。边晃腿,边稀里糊涂回应“没事”。
      告元子声音干脆,道:“可今日之事,你也犯了错。”
      听此,对面“嗖”地抬起头,目中生火。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坏话。
      “是我的错又如何?我不会道歉的。”
      告元子反问:“你说什么?”
      “我绝不会认错!”
      一股蛮狠的火气窜上身,沈香儿紧握双拳,磕磕巴巴道:“我只能尽力弥补你,但你休想听我说那三个怪字……何况是你有错在先,是你的错,你的错!”
      她一副同归于尽之架势,像极了野蛮的兽。
      告元子一怔。
      又生气了。
      他笑了笑:“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还真是奇怪。”
      他从不屑于争辩这些,是非对错。是就是吧,也不能怎样,解决了问题就行。
      “你知错就好,这没什么大不了。”
      沈香儿满脸正经,道:“你也不必说我怪,你才是真怪。从李府到清虚镇,你往西走做什么?”
      “捉妖?不止吧?”
      沈香儿靠近他,一字一句,一句一紧。
      告元子心道:“她居然有所发觉。”
      他轻轻一笑,道:“不止。宝剑丟了,我来寻。”
      “哈哈哈哈,我就说,哪有这么多妖怪劳心。”新月眉一弯 ,沈香儿笑了起来。
      告元子却成正色,道:“还真有。”
      “此地以西八百里都有。地处极阴无神官镇守,再加上重重迷雾隔绝外界,许多妖怪都藏了身。故求剑是一面,捉妖又是一面。”
      褪去眸中的懵态,她斩钉截铁道:“那我与你同去。”
      “捉妖非你一人之事,我亦有责。何况在下学识浅陋,在捉妖这一块儿上还要求道长指点。”
      告元子微笑点了下头:“好。”
      沈香儿又道:“你的剑长什么样?我帮你找。”
      告元子笼袖道:“重剑,剑身为朱赤,剑柄为竹节,约重130斤。”
      沈香儿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仇本,快速记下信息。
      记罢,她闭嘴认真打量起刚才记得信息。仿佛在仔细回忆自己是否见过它。
      告元子则趁机又探了探阴气,还是毫无鬼气。他道:“你骗人。”
      “啊?”沈香儿抬头。
      告元子道:“明明鬼祟未出没,你却在此装神弄鬼,吓唬了多少人。”
      沈香儿若无其事道:“急什么,鬼这不就来了吗?”
      她伸指一探,指尖的红火倏然变成了绿色。
      鬼来了。
      沈香儿舌头一冷,为自己证清白:“我发誓这次绝不是我!”
      “要是我,就叫我中风寒发烧!”
      告元子看都不看她。
      “最好不是你。”
      二人顺着鬼气跃入玉瓶阁,鬼气是从这传来的。
      告元子与她对视一眼,打出了符咒。
      可符纸并未起伤鬼时该有的绿火。简而言之这里没有鬼。
      怎么回事?!
      沈香儿弯下腰去寻线索。
      “你看错了吧!”
      告元子道:“不会,我的感觉不会错。”
      沈香儿的眸中染上欣喜:“你就这么信你自己?”
      告元子笑着看她。
      “当然,我永远信我自己。”
      一刹那,沈香儿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险些把头撞在柱上。
      “哈哈哈骗你的!你说的鬼气是这个吧?这是我故意放上的鬼——灵——香!哈哈哈——”
      鬼灵香是玄门中一种混淆鬼怪视野的香,平日没什么奇用。故修士们会以此为恶作剧。
      告元子不理会她的玩笑,凝视那半截灯线。
      鬼灵香线身全为青绿,而此线却是线身翠绿线头为蓝。
      这不是鬼灵香,而是挑灯鬼的魂器——吹命叠字灯的灯芯。
      一旦点燃灯芯,就会散发出浓浓饭香。挑灯鬼趁机幻化成逝去的亲人出现,勾魂锁命,引导那人自杀。
      暖光交映,笑容可掬,展现逝者在凡人心中最好的模样。比如病逝的儿童,在母亲面前展现健康快乐的模样就是绝杀。故他常寄居于思念之人的心中,趁机勾魂,很难消除。
      告元子略显严肃:“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沈香儿指了指梳妆台:“一直就在这啊,这不是我的。我清晨来时就有了。怎么了?”
      告元子道:“这不是鬼灵香,而是吹命叠字灯的灯芯。你点错了。”
      沈香儿一听脸色大变。
      闯祸了。
      这里平白出现了催命叠字灯的灯芯,表示已有人被挑灯鬼勾魂相缠。而她点燃了灯芯,则表示害人命的时机已到,提醒那鬼该行动了。
      这下,鬼要真来了。
      告元子道:“你可听了什么歌声?”
      沈香儿瞪大眼睛:“荒宅破地的,有个屁的歌。”
      “如此说来,酉时三刻入门,玉瓶鬼歌至今未闻。”
      告元子看看地上败草,缓缓开口。
      一股狂风吹袭。周围气温顿时暖和起来。鬼歌如坏水流入了玉瓶阁,絮絮叨叨如老妇耳语。
      “小白菜,病怏怏,早外出,没命郎。莫凄哭,莫忧伤,忘川桥,能相望。”唱罢,那矮小的鬼影吹了个口哨,嘻嘻一笑朝后闪去。
      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二人一拍案,立刻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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