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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归宁 ...

  •   新婚第三日,谢怀珠梳妆过来辞别沈夫人。

      镇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独自归宁,沈夫人是乐见其成的,即便圣上没派自己这个儿子外出,她也不愿意教玄章陪着谢氏回去。

      一来熟悉二郎的故人再见到长子的时候必定吃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的变化,难免会问起一些长子不知道的隐私,虽说谢家早就败了,即便识破长子替娶,镇国公府也压得住这桩丑闻,可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二来她仍有些担心,谢氏这个女儿着实生得好,就是皇爷那几位宠爱的宫眷也比不过,她一直以为世子是娇惯她的二郎,自然不会惧怕,若是日子久了,彼此生出情意,假夫妻做成真夫妻,镇国公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她望向谢怀珠的腹部,虽说他们兄弟两个的年纪还不到急于求子的地步,可她还是盼着尽早能尘埃落定,一切尽早回到正轨。

      “二郎虽是有事,可到底没能陪着你回去,亲家母怕是要嫌我家礼数不周了。”

      沈夫人让人拿了自己备下的玉镯来:“这还是先头娘娘在的时候私下给我的,没记在册上的好东西,算是我替二郎向亲家赔罪,你在庄子上先住一夜,多陪陪你母亲。”

      郎君能入陛下的眼,谢怀珠只会替他欢喜,阿娘知道情由也不会生气,不过婆母的礼数如此周到,她笑盈盈道:“妾替阿娘谢过母亲好意,二郎是跟着世子去长见识的,妾和阿娘都明白他谋官不易,怎会多心呢?”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沈夫人暗暗攥紧了帕子,朝廷选官,容貌体态十分要紧,要是二郎的腿没被炸伤,凭着长子举荐,也可得个不大不小的官做,可偏偏他连站起来都不成,淡淡道:“他之前散漫惯了,哪受得了官府管束,国公府这点薄产还是养得起闲人的。”

      母亲口中二郎的性情与裴玄朗本人并不相同,谢怀珠有心为自己的夫君分辩,含笑道:“二郎自从跟着世子历练,性情沉稳了不少,如今又成了婚,该是个大人了。”

      沈夫人觑了她几眼,她眼前的郎君当然沉稳,二郎闹脾气又不会闹到她面前去,不过笑了一声,平淡道:“且不说两浙文才辈出,金陵又是天子居所,四海英才汇聚于此,就算二郎从前在乡野间算个人物,到了京城,你也不必对他督促过严,夫妻失和就不好了。”

      谢怀珠压下到唇边的话,低低应了一声是。

      就连辍学耕地的陈伯父都会尽可能供养玄朗这个养子成才,她以为似镇国公府这等勋贵人家更应当勉励子孙上进才对。

      怎么婆母的意思听起来却像是宁可出资养两个闲人,难道就因为二郎没从小养在她身边,不愿多费心力?

      可她明明清楚,二郎的心比谁都高,否则他们在乡间安稳一生就好,不必从军赚取功名。

      沈夫人等谢怀珠退出去许久才用指节叩案,叹气道:“二郎,出来罢,你媳妇已经回去了。”

      车轮辘辘,侍女推了二公子的轮椅从屏风后走出。

      裴玄朗讨厌人抱,特别是比他娇小许多的侍女,等轮椅停下,才自己伸手搭在座椅扶手处,吃力挪到上面。

      只这么一个动作,他就满头大汗,用力时双手骨节毕现。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不疼的道理,可每每看到他这张与玄章相似的脸上写满颓丧,她又不忍心再看,世子愿意担负起帮扶弟弟的责任,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好在他这两日安分许多,不声不响搬去了怀思堂,听临渊堂的下人说,二公子已经不那么抗拒被人直视双腿。

      这是好事,沈夫人不免欣慰他们兄弟二人情谊,经历这些事后,竟还能兄友弟恭:“娘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媳妇看着是个心高的,提前压一压她的心,省得日后受不了。”

      裴玄朗垂眸,母亲说的其实都是实话,来了金陵,他才发现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他在盈盈心里是宝珠,扔进皇城,不过是一颗鱼目。

      好比宫里内承运库里筛选东南沿海进上的珍珠,一箱的明珠倾在罗盘上,内监的手滚上几滚,不同品质的珍珠就落到自己相应尺寸的夹层。

      宫里只留下头等尺寸、色泽的上品打首饰,他混杂其中,虽然不算是滚落到下层的最次等,但也无人在意。

      兄长有时候说的没错,他即便没有断腿,也未必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只不过这件事给了他怨天尤人的借口,不必强忍着心里的愤懑,在人人羡慕的兄长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他缓缓开口:“阿娘,我想到郊外走走,好散散心。”

      因为身体不便,他很久都没去探望过岳母,崔夫人一向对他很好,只希望他能对盈盈百依百顺,做女婿做到他这个地步,实在很不应该。

      沈夫人对这个儿子一直是予取予求,反而不像对玄章小时候还偶尔严苛教导,笑道:“这也好,多叫几个人陪你去,逛两三日不妨事。”

      夜里飘过一场雪,晨起时金陵的青石街道上只留下薄薄霜露,马滑难行,但郊外的山坡还覆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白。

      崔氏早早等在门外,她夜里睡得不好,一直等到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面前才觉得心安。

      谢怀珠轻快地跳下车,伸臂揽住母亲:“阿娘,快些进去,哪有在外面等我的道理。”

      崔氏往她身后瞥了一眼,只看见红麝一个,浅浅笑道:“玄朗没陪你来?”

      自从玄朗被认回国公府,她其实一直担心这桩婚事难以美满,从前是谢家不嫌弃陈家贫寒,丈夫相信朋友的人品,可是丈夫做官时与国公府也没有来往,不知镇国公夫妇脾性如何,她和女儿在金陵住着,玄朗也不肯上门拜访。

      换作是以前,就是盈盈两三日不上门,他也要找个借口过来帮忙做活,不是砍柴挑水,就是帮崔夫人买些针头线脑,糕饼果子。

      谁没有过年轻的时候,那点心思她还不懂么?

      谢怀珠亲昵地同母亲坐到主屋的榻上,嗔怪道:“我才是阿娘亲生的,您见了我还不高兴么,只惦记着见他,世子有事情吩咐二郎,不能陪我一道来,不过他答应了的,等办完差一定回来见您。”

      崔氏怜爱地看向女儿,摇头叹息:“盈盈,我只是担忧你,眼下只有咱们两个,你老老实实对我说,二郎他……对你是不是没有从前那么体贴了?”

      要说丈夫对她体贴与否,谢怀珠也有些说不明白,她犹豫道:“我觉得还好,可能就是分别太久,郎君和我都有些害羞,他又忙……因此他对我很规矩客气,但也没什么不好。“

      女儿不自觉地替新婚夫婿找借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崔氏瞧着她像有些心虚似的喝完一盏茶,才像不经意问起:“这是他的不好,那二郎对你都是怎么好呢?”

      谢怀珠才成婚几日,夫君又时常外出,要说出点好处来也太难为人了,支支吾吾道:“他担心我晚上睡不好,会开方子想着要我早些睡,还有……大概是怕我难受,只新婚合了一次房,瞧见我哭,他就不再动了。”

      她身边没有同龄的亲密女子,就是有也不方便问人家是不是也一样,尽管心里觉察到有些不对,可还是安慰自己应当没什么问题。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崔氏倒吸一口凉气,忍了又忍,才耐不住道:“盈盈,那不是体贴,这是他该抓几副药吃了。”

      她才不会信什么不敢动的鬼话,哪有男人在这上面惜命的,盈盈平日里就爱娇,二郎不是不知道。

      且不说这半路出家的医术如何,崔氏简直不敢细想国公府背后的谋算,要是单单为避免同房尴尬,想让盈盈早些睡下还不算什么,可若是裴府婚前就发现二郎不行,仍是要娶盈盈,那不就是为了遮羞?

      将来要是盈盈生不出孩子,她本就没有娘家撑腰,岂不是要受气?

      她见女儿面色有些难堪,自己何尝不是难以启齿,可婚前说得不透彻,婚后反倒是害人,无奈道:“你婚前不是看过书了么,阿娘以为你懂的,也怪我对你太放心,他若真是这样待你,不是在外有了相好,那就是……近乎不能人道了。”

      谁能想到一个铁打的汉子,又是初婚,一切都该是顺顺利利才对,怎会有这种毛病?

      谢怀珠倒没觉得那有什么不顺利的,要合房的时候郎君几乎不费什么工夫就起来了,但对她仍十分耐心,问她受不受得住,虽说时候太短,弄得人心里空落落的,可还不至于算不上男人。

      崔氏伸手要戳她的额,盈盈是她肚子里出来的,瞧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要冒出些什么气人的话:“你还小呢,且由着他们骗你,别以为男人都看重青梅竹马的情谊,更不说姑爷又比你大了快十岁,瞧他一家子日后把你连皮带骨吃干净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谢怀珠被母亲一斥,稍有惧意,低低道:“我只是想……还不至于如此,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二郎从前对咱们多好呀,婆母虽然看着严厉,但对你和阿爹也尊重,还让人拿钱寄到父亲寓所,又给你备了礼,说让我夜里陪着阿娘,不像是磋磨媳妇的人家。”

      崔氏想着女婿从前的好处才冷静一点,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起从前,咱们姑爷确实没什么可挑拣的,可人心易变,阿娘这几夜总是睡不好,梦见你伤心流泪,往后你自己多留心一些,要只是误会那自然好,要是真不成,那就告诉你婆母,好生找两个太医看看,别替旁人担了错处,你夫家的人还不领情。”

      谢怀珠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下总不安稳,夜里索性和母亲同床夜话,她在家的时候盼着早些出嫁,真嫁了人又舍不得阿娘独自返乡,直说到三更才合眼。

      崔氏也放心不下她,只是能为女儿做的不多,等她睡到日上三竿,又来了泡温泉的精神,就亲自动手为女儿煮素什锦吃。

      这只锅子还是一位僧人送给夫君的,煮出来的素菜格外鲜美,盈盈从小就喜欢。

      庄头的媳妇见二少奶奶的母亲在檐下煮茶烹汤,娴静自适,笑着过来禀道:“崔夫人,二公子刚刚差人来送了些点心和绸缎,说是夫人从前最喜欢吃的,只是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完,特意来给您赔罪。”

      崔氏摇扇观火,她又不是盈盈,哪里吃得下,让人把点心拿过来,蹙眉道:“那看来他今日不会亲自来接盈盈家去了。”

      那媳妇应了一声,启开食盒,殷勤道:“奴婢没什么见识,可也听说这都是京城里最难买的几家铺子,好些人宵禁刚过就出门也排不到,说是二公子特意请几位师傅到家里做了拿过来的,衣裳料子却是没见过的,说让奴婢给您量了尺寸,府里绣娘好多预备几身。”

      喝茶吃点心的习惯还是做女儿时养成的,自从夫君获罪远迁,家里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住进这里,崔氏才重新有闲情逸致。

      不过她这个年纪再吃,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注重滋味了,只是吃的时候会想起过去的日子。

      “衣裳已经做过好几身了,我哪里穿得了这么多,不过难得姑爷还记得我的口味。”

      崔氏从中拣了几块马蹄糕装盘,盈盈还说让她做些二郎爱吃的点心,白茶和生浆是一早备好了的,可巧他今日人不来,倒把马蹄糕送来了。

      她正要让人去知会谢怀珠一声,却又有侍女过来,一脸惊喜,气喘吁吁道:“二公子回来了,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崔氏一惊,她站起身来,果然远远看见一道疾而不乱的身影向这边来。

      那人只带了数名侍从,风尘仆仆,衣角犹带风霜,却不损原本的明秀神仪,丰神俊朗。

      他吩咐侍从将礼物递给侍女,躬身行礼,仪态比从前赏心悦目得多,神态恭敬谦逊,走了这许多路,竟也不见气喘:“小婿见过母亲。”

      崔氏眯起眼睛,新婚那日她只顾着盈盈,没将她的郎婿瞧个仔细,但这位新婿看起来样样都好……只是不大像她记忆里的陈朗。

      只是上一次见裴玄朗实在相隔太久,要说出哪里大变特变,似乎也说不出。

      不过比起她记忆里的模样,眼前这位新婿更像那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镇国公世子。

      裴玄章。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女儿的支支吾吾,面色倏然一变,然而旋即和煦地笑了起来,柔和道:“瞧把咱们姑爷累的,快坐下喝口热茶歇歇,也尝尝我做的点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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