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雨夜》擢月

3、chapter3

　　回到医院已经是凌晨，山路泥泞不好走，却偏偏又碰上了大雨。
　　刚到了医院的明薇就听到了护士轻声哄菜菜的声音。

　　被砸下来的物件压住时没有什么光亮，现在她才看清，索性菜菜没有受什么伤。
　　见到明薇忍不住瘪起了嘴，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薇薇！”
　　明薇看着凑过来的爸妈，眼睛红了起来。虽然不让颂颂告知父母是她的主意，但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
　　再见到亲人总是会觉得心中难过。
　　差那么一点，就见不到面。

　　本来检查一番就想带明薇回家的明氏夫妇，被医生拦了下来。
　　意思是要在医院度过今晚，确认没事之后才能离开。地震过后，尤其是被重物压过，很容易出现内伤。
　　万一再有个什么事，无法及时送到医院来。

　　明薇看着从医院外走进来的卫暄，想说家里有家庭医生的话又憋了回去。
　　“卫医生，今天您不是休息吗？”护士疑惑问道。

　　卫暄只是淡淡一语，“嗯，闲着没什么事，过来加个班。”
　　明薇缄默不语，加个班，这说辞未免太过好笑了些。现在哪个年轻人不是想早早下班？

　　“卫医生，你的手受伤了？我一会儿帮你处理一下吧。”护士眼尖发现了卫暄还红着的手，处理明薇伤口的手速度加快了些。
　　“欸——”本来想说什么的明薇却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身份管这管那。
　　“不必，已经处理过了。”卫暄余光扫过明薇，见她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却并看向别处，他又道：“动作轻一点，这种擦伤动作快了伤口会疼。”

　　护士愣在了原地，顿了一下点点头又继续重新处理明薇的伤口处。
　　那已经包扎了的纱布被卸下，石头的磕碰，木头划入皮肉的伤痕显现出来。

　　碘伏和酒精依次被涂抹在伤口时，明薇额头上的冷汗淋漓，手抓着病床上的白色床单已经出现了褶皱。
　　“明小姐，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明薇点了点头，她的嘴唇变得苍白，低着头回忆前几年——

　　她一直以来都害怕来到医院，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和经常备着的针头让她避之不及。
　　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国内，却还是避免不了。

　　宋颂颂那边笑着跟明薇父母打着哈哈。
　　原本明薇父母要坚持在医院照顾明薇，但在看见卫暄之后又改变了意见。
　　“伯父伯母，你们也知道，薇薇这些年没有答应你们联姻的原因，现在有我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这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好熬夜，会叫薇薇担心的，不如白天再过来，晚上我来看着她就好。”

　　明薇看向父母那边，想要说什么的妈妈止于口。
　　她走近明薇，小声道：“薇薇，既然见面了妈妈和爸爸也不打扰你，前几年的事是爸爸妈妈的错，但现在你们——”

　　明薇登时便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笑着对母亲说着：“妈妈，那时候你们没错，是我太任性了，放心吧，颂颂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颂颂站了出来，领着二老送回了车上，再由司机开车送回家。

　　“颂颂，伯母要多谢你，帮着找回了薇薇，现在还要在这里陪着，等薇薇好起来伯母一定请你吃饭！那些名牌包包什么的想要什么伯母送你！”
　　“伯母，您真的太客气了，我跟薇薇玩了这么多年，这是应该的。”
　　颂颂眉宇间尽是担心，按医生的话来说，今晚很可能会有一系列后遗症，要有人眼睛盯着才行。
　　“好孩子——”明薇父亲摘下了眼镜，背过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菜菜做完检查后请个护工来看着吧。”明薇嘱咐颂颂，后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话音刚落，明薇正想回头跟卫暄说话时，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病房。

　　医院病房内，开着暖色小台灯的屋子中登时多了些温馨。
　　颂颂在一旁坐着，手中拿着水果刀给明薇削了一个苹果。
　　“你说伯父伯母多担心你，那时候你出国，他们二老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原因。明薇，我从高三就认识你了，那时候是你站在我身前护住了我。”
　　“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你我之间却有了秘密——”
　　明薇无奈，叹了口气回她道：“颂颂，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但这件事是我心里的秘密——是我没有办法说出口。”

　　颂颂手中的动作顿住，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好，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一定要先告诉我。”
　　明薇见她没再计较，笑着点了点头。

　　“快休息吧，已经凌晨三点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叫我！”
　　颂颂把苹果递了过去，明薇挥了挥手表示不要。见她这样，颂颂将病床调至合适的高度为她盖好了被子。

　　明薇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倒映的却是几年前他们在大学校园时。
　　那时候明薇刚认识卫暄就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死缠烂打，直到惹得他不耐烦，才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卫暄却不乐意了，开始频频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社团聚会时，本来说不去的卫暄出现在了明薇的面前。

　　“颂颂，你说卫暄是不是真的恨我？”
　　“——”并没有人回应，扭头一看，忙活了一个晚上的颂颂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再次闭上眼睛，睡意席卷而来，明薇关了那小台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滴滴滴——
　　将要黎明，五点钟的时刻，病房内医务人员频繁进出，也吵醒了睡着的颂颂。
　　睡眼惺忪、发丝凌乱，不知发生何事的颂颂一脸懵问着昨夜值班的护士。

　　“明小姐发起了高烧，应该是夜里烧起来的，现在要紧急进行退烧，并重新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内伤。”
　　颂颂眼睛登时变得清明，慌忙地从众医生留着的缝隙中看她。
　　“你们是说，这高烧有可能是内伤引起的？”
　　护士点了点头，“极有可能，若是这种情况就麻烦了。”

　　“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卫医生是跟着一起来的吗？卫医生现在在哪里？”
　　护士长来到病房，看着一圈问那护士。
　　“昨夜卫医生跟着来之后似乎是在休息室睡着了，是需要卫医生吗？我去叫他！”

　　颂颂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这种情况护士们有了先一步的判断，但要经过医生负责病人进行各项检查最终确定病情所在。
　　想到这里，她急匆匆地走出病房外去寻找卫暄。

　　谁知刚出门就碰上了来人。
　　“卫暄，快去看薇薇！”
　　颂颂急忙说着，恨不得让他下一秒就到了病床前。

　　“我知道了。”戴着口罩的卫暄推开了门，大步往里一跃。周围的护士纷纷让开了路。
　　“什么症状？”
　　护士长皱着眉头道：“应当是夜里发的高烧，现在还没有退。”
　　“没有采取退烧措施吗？”卫暄的声线变得冷淡起来，凌厉的眸子扫过，众人瞬间噤声不敢再说些什么。

　　“这——”护士长缄默，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卫暄所任职的这家医院是私立，院里的医生护士或多或少都靠了点儿关系进来，普通被录用的医生很少，卫暄算是其中一个。

　　“只是一个高烧，这么多懂医的护士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进行救治，病人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都不想承担责任，来医院做什么！”卫暄的声音忽地拔高，手上用药的动作没有停下，目光紧紧盯着脸颊通红的明薇。
　　护士长见过院里其他医生因为这种事生气，但卫暄这样却是第一次。
　　她无奈反驳，“卫医生，这我们平常只是负责促进和恢复病人的健康，明小姐的高烧是因为重物所压引起的，没有医生在都不敢贸然下定论。而且明氏在朝山市——”

　　一旁的小护士拦住了护士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卫暄却是听明白了。
　　如果因为用药失误有什么问题，他们别想在医院干下去了，即便院里有人也无法保住这一饭碗。

　　这博瑞医院虽然是私立，但在朝山市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卫暄忽然被气笑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亲眼看见就一直告诉自己能忍则忍，可当真的见到这些人打着医务工作者的名号说出这样的话。
　　瞬间对博瑞寒心至极。

　　“安静！都出去，别打扰卫医生。”护士长发了话，围着的护士纷纷离开了病房。
　　颂颂站在了卫暄身边，眉宇间尽是担忧。
　　直到卫暄将最后的步骤做完，停下摘了手套才开口询问。

　　“薇薇这是因为内伤引起的吗？他们说如果是内伤引起的，会很严重。”颂颂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卫暄喉间发涩，他一早起来先去取了明薇的各项ct检查，没来得及看就被人告知了这一消息。
　　匆匆赶来救治前看了一眼。

　　幸好，检查结果以及其他生命指标没有什么问题。
　　幸好，明薇是如此幸运能够躲过这一劫难。
　　“不是，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说出这句话时，卫暄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实在是害怕，从昨天前往那地震区到现在，提心吊胆。

　　整整一夜，但他始终没有过来看看明薇。
　　“薇薇睡前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太恨她了？卫暄，她没跟我说，但我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让她连道别都没有就那样消失在了我眼前？”
　　卫暄的手在白色大褂的两边，紧紧握着，青色的手筋显现。
　　明薇的离开他难过了很多年，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连问问明薇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颂颂低下了头，作为最好的姐妹，她曾经去国外找过，也日夜伤心过，她没办法斥责卫暄为什么不去找明薇。
　　一个有心躲起来的人，就算是翻遍天涯海角，都不可能让别人找到。

　　“卫暄，你替我陪陪她吧。”颂颂的手抚过脸颊，跑着离开了病房。
　　卫暄没有说话，目光就那样落在了明薇的小脸上。

　　比起先前那样的潮红，现在的高烧已经退了些。
　　四下无人，他还是可以违背意志，由心而发留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