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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狼狈的宁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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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点多,是护士早间抽血,以及医院后勤工作的高峰时段,负责配送标本的护工还有搞卫生的阿姨,进进出出。
走廊里的家属不多,三排不锈钢座椅上,只剩下何清嘉一个人,他靠在椅背上,觉得深深的疲惫。
他闭着眼睛,混乱的大脑慢慢地平静下来,大概有十来分钟,做好了心里准备后,何清嘉掏出手机,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何父5点多起来打完太极,遛狗刚遛到山顶。
何清嘉打电话回家都很有规律,这么早的电话还是第一次,何父立马按下接听。
“爸,我回到广州了。”
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回到就好,坐飞机坐了很久吧,好好休息。”
“我在医院。”
何父的心又提起来,“这么早回去干活吗?”
“不是。”何清嘉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他低头弯腰看着地面,“顾云起 ,他吐血吐到休克了,刚抢救过来。”
顾云起的胃病何父也是知道一些的,“怎么这么严重,因为那个胃溃疡?”
“爸,他是胃癌。”
何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胃癌不是老年人才有的吗?”
何清嘉在电话那头接近哽咽。
“确诊了吗?”何父又问。
何清嘉捂着眼,“基本上是了,有病理,免疫组化的结果。”
何父一时难以接受,“怎么得这样的病呢,小起还这么年轻。”
何清嘉也无法回答,“我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医院,你和妈有空的话,就过来陪我一下吧。”
何父立马拽着狗绳子往家里走,“现在是早高峰,我和你妈尽快赶过去,你刚下飞机,吃东西没有,饿着肚子不利于处理事情,多少吃一点,知道吗?”
“好。”
何清嘉挂掉电话抬起头来,任纪南手里拿着咖啡和汉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我让丁一在停车场等我一下,我去旁边肯德基给你买点早餐。”
何清嘉接过,“我以为你走了。”
任纪南在他旁边坐下,“我可以不走,你还好吗?”
何清嘉撑起眼皮,“还行。我怕有些事情我做不了决定,叫上我爸妈一起,顾云起相当于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嗯。”
“你先回去吧,帮我把宁致处理好,谢谢你,南哥。”
“好,我在家里等你。”
四下暂时无人,任纪南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看着任纪南眷恋的背影,何清嘉大口把汉堡吃完了,很疲惫很无力,但莫名心安。
元旦后广州开始回暖,最低也有15.16℃。任纪南按开何清嘉家的密码,映入眼帘的是翻转的椅子,打碎的玻璃,还有垃圾桶边散落的带血的纸巾。
听到声响,宁致潜意识里想站起来,但麻木的双腿一点也不听话。
卫生间门是老式的铝木门,是内开的,顾云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长木棍,穿过把手,死死地抵在门框左右的墙壁上。
宁致被打得重,全身都使不出力气,半夜冷到他发抖,他也站不起身去打开热水开关。
任纪南把门打开,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一身伤痕狼狈至极的他。
见到是任纪南,宁致的眼里露出失望,“嘉哥呢?”他颤着声音问。
任纪南似是没听见,他把手上的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口的地面上,“把衣服穿上,能自己走吗?”
“我问你嘉哥呢?”他的语气逐渐凶狠。
任纪南蹲下来,与他平视,“是他叫我来的。”
“我要见他。”
任纪南声音缓缓,“现在的你,大概不配。”
宁致抬起头来,凶狠中显露出一丝得意,“我赎罪了,他会原谅我的。”
宁致观察着任纪南的表情,他的眼周组织肿胀,看不太清,只听见任纪南轻轻哼了一声,“赎罪,你你不会觉得被打一顿,就是赎罪了吧。”
“你到底晚了一步,嘉哥是我的,是我占有了他。”
宁致不提,任纪南也不想理会,但一想起何清嘉在车上被惊醒后脆弱的样子,任纪南心里是无尽的心痛和愤怒,他把刚刚在门上拆下来的棍子,压在宁致的脚背上,将自己撑起来,然后把地上的衣服挑起盖在宁致的脸上,“你好自为之吧,我约了9点钟的阿姨打扫卫生。”
他再也不愿多说一句,他去收拾了一下何清嘉可能会常用的东西,坐在沙发上,直到看到一身凌乱的宁致扶着家具,一步步走出门口。
清嘉交代他的事情,他完成了,他换了大门的密码,离开了这里。
下午,顾云起从EICU转到胃肠外科的普通病房,虽说是普通病房,离着护士站就一面玻璃,顾云起的生命体征算是稳住了,也只是稳住了而已。
顾云起的导师刚来过,孙主任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带出一个各方面都比较合心意的学生,他心里实在太难受,也没有说几句话,看着插着胃管、放了中心静脉输液器、身上连着三个输液泵,脸色苍白的学生,差一点老泪纵横。
胃肠外科的张辉主任小组接管了顾云起,他前天还在手术室上调侃顾云起谈个恋爱不容易,今天男主角就躺在他的病床上。
他把何清嘉叫到办公室,打开顾云起刚拍的CT片,“脑,肺,肝这些器官都没有发现转移灶,但是你也知道印戒细胞癌在CT下很容易漏诊,我们现在就是希望胃底的出血止住,稳定一些以后尽早手术。”
早期胃印戒细胞癌五年生存率50%,中期生存率30%,晚期只有10%,顾云起的生存期由癌症细胞转移的范围、速度,以及对化疗药物的敏感度决定。
“张主任,我没有您专业,我想了解一下,现在印戒细胞癌的靶向药物这方面的进展怎么样,顾云起他有机会吗?”何清嘉问,靶向治疗或免疫治疗是目前癌症疗效最显著的治疗手段。
张主任摇了摇头,“还处于临床研究阶段,现在的指南是根治性全胃切除排在首位。”
何清嘉心里其实明白,“张主任您费心了。”
“希望不大,但是总比没有希望好,积极治疗吧。”张主任说道。
何清嘉离开医生办公室,何爸何妈等在外面,“清嘉,医生怎么说?”
“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器官转移,现在是能手术尽量手术,其他的听天由命了。”何清嘉如实回答。
癌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个字,何爸何妈做好了心理准备,“那还能活多久?”何妈问。
何清嘉不知如何回答,“如果只局限于胃部的话,切除整个胃,配合放化疗,活过5年的机会一半一半吧。”
字字残忍,一家三口,满脸愁容。
回到病床前,顾云起的精神好了很多,他问何清嘉拿手机,想打字。
打出的第一句话是,我立了遗嘱的。
何清嘉瞪了他一眼,谁稀罕你那点钱,你做完手术,拿着挥霍去吧。
顾云起摇头,我不做手术。
又打了一句,做了也活不长。
何清嘉苦口婆心,不行,我说做就做。
顾云起:我怕疼,做了手术肯定要放化疗吧,又费钱又麻烦。
何爸看到,安慰他,“钱不是问题,云起,你还年轻,能努力就努力一把。”
气氛一下子变得悲伤,顾云起写到:谢谢何爸何妈,我这么多年,仰赖你们的照顾,十分感谢。
何妈,“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苦命的孩子。
顾云起努力云淡风轻:就当我早点去找我爸爸妈妈吧,20多年没见了,挺想念的。
何妈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何爸摸着她的后背,把她扶到门口的椅子上,尽量不在后辈面前表现出悲伤。
何清嘉再问顾云起,“杨主任呢,你打算瞒着她吗?”
顾云起点头。
“都在同一家医院里,怎么瞒得住。”
顾云起:她去开会了,我昨天听他们科室的人说,9号才从北京回来。
何清嘉威胁道,“你不乖乖配合治疗,我立马就给她打电话。”
顾云起蹙起眉头,不理会他的威胁,问道:宁致怎么样了。
“我让南哥去把他放出来了,具体怎么样我没问。”
顾云起写:让南哥去,你真的是杀人诛心。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就大吐血了,和宁致有关?”
顾云起写:嗯,我抓住他打了一顿,打完了关在厕所里。可能用力太猛了,我缓过气就觉得胃抽搐,刚开始只是往外吐一点,后面越来越多,我走到楼下,本来想自己打车去医院,却晕的走不动路,直接叫了救护车,一上车就开始剧烈呕吐,只记得他们问我家属电话,就神志不清了。
顾云起打这段话打得飞快,何清嘉打了他抓着手机的手背一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顾云起用意念咬牙切齿:他敢欺负你,我就敢打死他。
然后侧眼去观察何清嘉的神色,问:你没事了吧。
何清嘉波澜不惊,“屁事没有。”
顾云起:幸好你爱的人在你身边。
何清嘉,“南哥一直都在治愈我。”
顾云起又写到:你给我请个护工,先和何爸何妈回去吧,你们待在这里让我很有罪恶感。
何清嘉摇头,“你就不要操心了,手机没收,我等丁一过来换班。”
夕阳落下,丁一赶过来医院。
何爸何妈送何清嘉回家。
极度缺乏的睡眠,浑然不同的城市,难以接受的事实,混乱的好似梦境,很困,又不想闭上眼睛面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