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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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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嘉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任婉莹想到了些什么似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到2岁。”
何清嘉惊讶,“你见过我?”
任婉莹平静地说道,“是的,那时候你小姨是我的朋友,我见过你一次。”她顿了一下,问道,“她,现在还好吗?”
何清嘉知道她问的是小姨,他点点头,“小姨她过得还可以吧,但她总是平平淡淡的,没有特别开心和特别难过的事。”
任婉莹欲言又止,没有再问下去。
任纪南说道,“我去给你买蛋卷,在那里我见了她一次。”
任婉莹似乎在隐忍什么,“是小区附近那一家吗,什么时候?”
“周三下午啊。”任纪南说,“念夏说,她每个周三都要过来买一些。”
任婉莹似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有湿气在眼睛中散开来,她转过头,记忆如海水般把她淹没。
任婉莹的情绪很少外露,这是任纪南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他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我和清嘉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你姐姐怎么了?”出了门,何清嘉问任纪南。
任纪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姐和你小姨,20多年前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散了。”
何清嘉还想再问,任纪南给他围上围巾,“这是她们的故事,清嘉,你做得很好,你帮了我姐姐一个忙,谢谢你。”
何清嘉拍拍胸口,“我真的是在帮忙吗,感觉姐姐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难受。”
“她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突然听到故人的消息,比较激动。”
“真的很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
何清嘉又想起他妈让他不要八卦,况且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他不应该胡乱打听。
两个人坐在院子的长椅上,肩靠着肩。
对面院子的来了客人,他们在院子前的空位上停车停了很久,司机是个白头发的男性,他前后倒了好几次,直到停到自己满意的位置。
穿着灰色衣服的快递员逐家逐户派快递,很多院子都养了小狗,快递员一一跟它们打招呼。
“南哥。”何清嘉凑近任纪南的耳边轻轻地说。
任纪南侧耳。
“我看到你姐,真的好紧张。”何清嘉声音很小,说着两个人才听得见的悄悄话。
“看出来了,我姐是慢热的性子,对陌生人都比较淡漠。”任纪南说道。
“我怕她对我印象不好。”
任纪南宠溺地笑,握住他的手,“我喜欢你就行,不要管其他人怎么看。”
何清嘉回望着他,“你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任纪南嘴唇贴在他的耳垂边上,呼出的暖汽惊动了每一根耳朵上的绒毛,他郑重地答道,“我喜欢清嘉。”
何清嘉转身抵着任纪南的额头,控制不住的笑意在咧到耳朵的嘴角边溢出。
任纪南双手揽住何清嘉的背,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我第一天到这里,一个人在这张长椅上坐了很久,也像现在这样,看邻居来了新客人,看快递员、出租车在这条小路上来回穿梭,风景很好,还有可能有一场值得期待的大雪,但是我最希望看见的人不在身边。”
“那前两天有下雪吗?”
“没有,昨天晚上才开始下的。”任纪南看着他,“但是那时我们在接吻。”
橘子味道的吻,是面前红红的嘴唇,仿佛染色的橘瓣,鲜艳欲滴。
任纪南的手已经摸了上去,很暖,被寒风吹得有些干,他倾身吻上去,把干燥的唇吮得通红。
冰天雪地里,和煦阳光中,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街道,心心念念的人和一颗躁动的心。
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任纪南察觉到何清嘉脸颊的湿润,他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怎么哭了?”
何清嘉逐渐哽咽。
任纪南赶紧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别哭别哭。怎么感觉你来到这里跟个小孩似的,果然是个小哭包。”
何清嘉被气笑,“谁是小哭包,不是小娇妻吗?”
任纪南放开他,去看他带着笑意泛着泪光的眼睛,还有那张红红的害羞的脸,可爱地想一口吞下去。
天空又不知不觉地飘起了雪,不到下午3点,天气开始变得阴沉沉,气温渐渐下降,何清嘉的耳朵冻得近乎透明。
两个人回了屋内,任婉莹盯着他们相牵的手,何清嘉想松开,但是任纪南抓得紧紧的,于是他也用力回握住。
“清嘉。”任婉莹叫住他,“我想给你画幅肖像,当做见面的礼物,好吗?”
何清嘉受宠若惊,“好啊。”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何清嘉哪里敢嫌弃,“荣幸之至。”
画室在房子的东边,一踏进画室,何清嘉就能闻到浓厚的油画颜料的味道,以及混合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气息。任婉莹把窗帘全部拉开,三面墙的上半部分都做了玻璃,天色稍暗,她打开画室的灯光。
画具和颜料整齐地码在各个角落,任婉莹把一张高凳放到窗边,“清嘉,坐这里。”
何清嘉听话地坐下,四肢突然有了存在感,怎么放都觉得别扭。
“随意一点。”任婉莹调节了一下光源,她把顶光关掉,留下左上方的侧光,人和他背后的雪景,整个画面线条清晰,人物柔和。
任纪南站在任婉莹后面,“清嘉,看着我。”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何清嘉今天戴了一顶红色的线帽,在白色的背景里显得尤其鲜艳。他的脸本身就比较小,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毛衣,更是衬托出他的清秀气质。风景前的他的眉目如画,任纪南一眼心动。
“清嘉,尽量放松,我喜欢你的表情生动一点。”任婉莹说道。
何清嘉于是看向任纪南,看向热烈有力的嘴唇,看向那张让自己情动的脸,看向颧骨上模糊不清的小痣,以及脖颈上被高领羊绒衫遮住一半的喉结。
画室里只剩下任婉莹笔触落在纸上的声音。
过去了很久,任婉莹似乎卡在了什么地方,尝试了好几个色调,都没有下笔。
她又一次把整个调色盘洗干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婉莹姐,需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吗?”何清嘉问。
任婉莹目光停留在何清嘉的下半张脸,“你和你小姨的长得有点像。”
他和小姨相像程度不高,很少有人这么评价。
任婉莹看着旁边的架子,上面有一沓叠的整齐地画稿,“你们下颌的线条是一样的。”
何清嘉不明所以,任纪南走近那个架子,随意翻了翻,四五十张画稿,画的都是同一张脸。
他和他喜欢的人正开始热恋期,他体会不到是她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感情,才如此刻骨铭心,又是怎样的思念和痛苦,陪伴着他的姐姐渡过了二十多年。
白念夏,任婉莹,是谁被困在过往的漩涡里,试图用名字做绳索,把自己栓在当下,以防溺毙在过去的时光中。
画完了,细腻的色彩,出色的构图,巧妙的明暗对比,把窗户边动人的少年定格在了画布上。
她在画作右下方签上自己的特殊签名,找了个画框裱起来,郑重地送给了何清嘉。
何清嘉不懂油画的色彩搭配和光影关系,但他也能一眼看出这幅画的独特的风格和精湛的技艺。他坐在沙发上,抱着看了很久,似乎画上的不是自己。
任婉莹收拾好,问他,“喜欢吗?”
“非常喜欢。”
她环视一圈,“南南呢?”
“出去买晚餐了。”何清嘉答到。
任婉莹在他面前坐下,倒两个人倒了一杯热茶,“我很久没画这么明艳的人像了,谢谢你啊,清嘉。”
何清嘉把画像放一边,“也谢谢你,这是个很珍贵的礼物。”
任婉莹看着外面的积雪,“有时真的感叹人生的奇妙,我没想过南南会牵着一个男孩来拜访我。这个男孩我认识,还帮他取过名字。弯弯绕绕,似乎总是走不出那个圈。”
何清嘉被勾起了好奇心,“我的名字是你和小姨一起起的的吗。”
任婉莹轻轻点头,“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油画《望海潮》,是我的成名之作。那时我刚认识你小姨不久,她说要给小侄子起个名字,便从我画像里挑了一个。”
“那个叫念夏的小孩,现在怎么样了?”任婉莹问。
何清嘉把手机的照片调出来,最近的一张是上次回乡下拍的,他顶着粉色的头发和奶奶站在一起,“念夏一直都挺好的,小姨把他养成了自由热烈的人。”他又翻出白念夏的微博,“他性格某些方面很像我小姨,你看他微博很多粉丝,他是一个行为艺术家。”
任婉莹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何清嘉掂量着,缓缓开口,“你是为什么,改成我小姨的名字啊。”
任婉莹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
“你想回去看一下吗,我妈妈挺想见你的。”
任婉莹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清嘉一眼,“不回了,回去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可以回去看看时间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答案。”何清嘉不意外她的拒绝,又补充了一句,“我小姨说的,有人走向海,有人走向山,都会有自己的终点站。”
任婉莹被触动,“像是你小姨说的话。”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任婉莹又去加了些柴火,何清嘉转头去看壁炉里摇摆的火光。
“你和南南是怎么认识的?”任婉莹问道,“不好意思,我叫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