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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别念了姐姐,不就嫁不出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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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霁月在她23岁那年,文茜第六次劝她成婚。
牧霁月脾气一向是世家小姐里数一数二的温和,她太过善良以至于有些脆弱,然而牧老爷对这独女的性格缺陷视而不见 依旧对其呵护备至,甚而到了溺爱的地步。
文茜是家里的庶女,前面还有个正妻生的嫡姐,她性格刚直刁蛮,其父亲深觉其泼辣庸俗故而不怎么喜欢她。
两个女孩虽是闺中密友,为人处世方面却迥然不同,因此时常有所争执。
文茜在及笄前父亲就给她定下了一户人家,虽然那人家比不得文府富贵,却因为在当地有着名望,两家又是世交,于是文茜便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成府旁系的一个儿子,夫妻婚后生活虽称不上幸福合乐,但也差强人意的过得下去。
牧霁月不嫁人,她的父亲却依旧心甘情愿地认罚给官府掏钱,其中原因在璋州人口中议论了又议论,却始终没得出个令人信服的结果。
文茜却知道为什么,所以当她大着六个月肚子找到牧霁月的时候便劈头盖脸地将她数落了一顿。
“牧霁月,历来哪个好女儿总在娘家吃饭不嫁人的?你如今二十三,已是多大的女孩,纵然你不要嫁人,你脸皮厚顶得住别人戳你脊梁骨,但心疼心疼牧老爷,每次出去都要给人嚼他家女儿如何如何,老爷那么大年纪,哪是受得住这些闲言碎语的?”文茜才进门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戳着牧霁月的脑门恨恨地骂起来。牧霁月哎哟一躲,讨饶地合十双手拜了拜说:“好姐姐,别念了别念了,你这些话都念了多少年了。”
“说多少年,你就是不听。”文茜气的拍了拍桌案,牧霁月念她有孕在身,又要扶她坐下,却被她一瞪,悻悻地收回手 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
“茜儿,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我并非有意晚婚…”牧霁月话说一半,却被文茜没好气地截断:“有婚约在身,父亲重诺不愿你毁约…是吗?”
牧霁月闻言叹了口气,说:“既然你都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为什么还要还同我讲这些?”
文茜冷笑一声,手里捧起一盏温汤仔细吹了吹道:“婚约一事,糊弄那么一两年倒也可信,而如今,若说是真的,你诚心实意守着,别人却不见得也守诺,若说是假的…实际上我倒不肯信你会撒谎,只是霁月,无论怎么说,如今离你及笄也过去了七年了,那个男的若有心践诺,却为什么还不出现?”
牧霁月几乎是毫不犹疑地便开了口:“子渊自然有他的一番事业,我不急,我还是有心要等。”
文茜抿了一口温汤,闻言旋即冷冷开口道:“男的在外偷鸡摸狗,寻花问柳,回家也同妻儿说是忙,其实谁不晓得他在外搞得什么勾当,你要真信男人那张嘴,说让你等你就等,那你才真的是蠢透了。”
丫鬟正有一个染了红指甲的端果碟上来,文茜才扫了一眼她的手就皱起了眉,待丫鬟打了帘出去后,她又同牧霁月说:“你们家这年轻丫头,一个二个把爪子弄得这样鲜艳,看着就让人觉得烦。”
“染指甲怎么了吗?看着多漂亮,你十一二岁时也和我摘过凤仙花染的。”牧霁月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见文茜喝了半盏汤她顺势问到:“想着你怀孕,这我叫嬷嬷熬的木瓜猪脚汤,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怎么不合?我怀老大的时候害喜,别的什么都吃不下,就只爱喝你家老嬷嬷做的这汤。”文茜回忆起来,却只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那时我婆婆不管,郎君也不管,只有你,日日托人给我煲汤送去。”
牧霁月闻言问:“那成贤如今还是同你这样淡淡的?”
“淡淡的有什么不好,他要是要和我装伉俪情深,那我才恶心呢。”文茜又喝了一口汤:“他就是馋嘴,房里已有三个妾了还不知足,如今我怀着孕,他到书房去住,又盯上了他母亲房里新来的丫鬟,这样薄幸的男人,谁乐意同他恩爱就恩爱去吧,只要他不日日到我面前来,我就高兴。”
两人聊着聊着便又就着这话题扯了很远,直到近夜用饭的时间,成家派人来催文茜回府,女人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
文茜一身绛青色衣裳,美得很凌厉,吊梢眉丹凤眼 在打发那来请她回府的奴才时,文茜面上神情冷淡地摆摆手,转头一脸愁苦地拉着牧霁月又叙了两句,重重叹一口气,便叫丫鬟来搀扶着打帘子出去了。
牧霁月见她走了,呆呆的在桌边坐了一会,心里不觉的想着些什么,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来剥,丫鬟绿玉从外间进来,把珠帘拨响,牧霁月才回过神来。
“小姐,侧厅里老爷等着你用饭呢。”绿玉一面说着进来牧霁月应了声,叫绿玉过来,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站起来到铜盆前盥手,绿玉掰着橘子吃,又问牧霁月:“小姐,是成文二小姐又来劝你了吧?”
牧霁月嗯了一声,转用帕子擦手:“想来是哥哥又去烦动她了。”
“大公子果然还是不希望小姐和子渊公子在一起吧。”绿玉吃着橘子,厢房外的院子里几个侍女正在点灯,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房间内并听不清,牧霁月摇摇头:“纵然他不乐意也管不到我。”
天刚擦黑,牧老爷在侧厅用完饭,为了消食便拉着牧霁月在后面花园里散步。
花园的烛火早早地给燃起来了,牧霁月搀着牧老爷,父女有说有笑的走在廊下,正逢十五月圆,照的假山流水都分外明亮,牧老爷兴味大发,就说:“月月,同爹到凉亭里坐着赏月我们让你哥到那边楼里吹箫听好不好?”
“哥哥在郡守那里忙完回来怕是累呢,不如我去拿我的琴来弹曲给爹爹听 。”牧霁月笑着扶牧老爷坐下,牧老爷却拉着她的手摇头:“你哥哥今日为难你,不准替他说话。”
闻言牧霁月就知道,怕是院里那些丫头议论文茜过府找她这事给父亲听见了,牧老爷知道牧清风一向在她的婚事上着急也知道牧清风前两日去了成府,一想就明白了文茜的来意。
牧霁月知道父亲不会去听她给哥哥开罪的话,索性一笑,提了裙子坐下:“爹爹知道了,那霁月也就不包庇哥哥了。”
牧老爷笑着打趣她:“好歹再说个两句求情的话呢,这样爽快,倒让爹爹没话可对了。”
牧霁月笑叹:“反正我说什么您又不听,不如索性我坐下来,少费些口舌的好。”
牧老爷又哈哈大笑说:“就是这样才好!”
两人说话间,对面楼台传来了清幽的箫声,一时间风声簌簌,又兼之流水潺潺,竹影婆娑,亭榭中灯火摇曳,父女二人住了口,静心听箫。
箫声清远绵长,一曲吹了足有一刻钟,等牧老爷听的餍足地点点头,牧霁月便立刻吩咐侍从去将牧清风请了过来。
牧清风穿的一身雪白,不过衣襟上绣了墨竹,腰间黑色衣带边系着牧家祖传的玉环与鎏金的马革佩刀套碰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音,长眉下一双柳叶眼看人格外多情,又束发戴了发冠,显得清俊儒雅。
他见牧老爷和牧霁月,就拱手行礼问安,牧老爷笑呵呵地让他坐过来:“清风的箫吹的甚好!颇有乃父少年时的风采啊。”
牧霁月笑:“爹爹你又在这自吹自擂起来了。”
牧清风却只是淡淡的点头,微微笑着说:“能肖似爹爹几分,清风之幸。”
牧老爷冲牧霁月摆摆手:“听见没,你哥哥可承认了,这可不是爹王婆卖瓜啊。”
牧霁月摇摇头笑:“哥哥哄你开心呢你还当真。”
牧老爷佯作不满:“去去去!你这个坏蹄子,没一句爹爱听的。”
牧霁月哈哈大笑借着这句话就说:“好,既然说不得女儿先走到房里给爹爹温两壶酒赔罪来好不好? ”
牧老爷捋捋胡须故作不屑的一哼:“也罢。”
得了示下 牧霁月便领着自己的丫鬟回了院去剩下牧老爷和牧清风家主屏退了身边侍从和煦地问自己的养子:“清风你知不知道文茜又来找月月了。”
牧清风沉默了片刻说:“您都知道了。”
牧老爷嗯了一声叹息道:“我知道你担心月月可这嫁与不嫁 哪是你我能勉强得了她的呢?”
牧清风不说话 沉默着眼神躲闪牧老爷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很介意当年霁月和子渊的婚约 可那到底是霁月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该过多干涉的。”
“父亲霁月那时才几岁 她一时为胥子渊蛊惑冲动许的承诺怎么能作数。”牧清风压制着自己的怒意双眼紧盯着牧老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月月为了他已经等等了七年了她一个体弱的女儿家能有几个七年来消耗难道他胥子渊永远不回来月月便要这样永远不嫁吗?”
“那你说嫁谁?”牧老爷平静的反问却一下子噎住了牧清风他的怒火一下被压制住人反而愣在了那里。牧老爷见状又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对月月是什么心思 然而我以前便告诉过你了牧家家主之位与月月之间只可择其一者而得。”
“儿子知道…”牧清风依旧不甘心的开口:“儿子不奢求与月月厮守但求月月能寻得良人相配不要为了那不值得的人虚耗了青春。”
“那你如今可想到将她许给谁?谁能照顾好她?谁值得月月倾心相许?”牧老爷问。
牧清风冷笑一声:“总会有比他胥子渊更好的人选。”
牧老爷闻言皱皱眉却不想再多说了只是叹道:“既然你这样说想来也是没什么更好的打算反正我是不会勉强月月的在她真正遇到可托之人前清风你就不要再勉强她了。”
牧清风还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起身弯腰拱手:“是父亲。”
绿玉见牧霁月不在凉亭多坐便心下奇怪回房的路上就问:“小姐为何不多和老爷公子坐一会?”
牧霁月一面走目不斜视道:“爹爹有话要找你们大公子说呢我在着他们怎么方便聊。”
“啊?老爷要和大公子说什么。”绿玉依旧挠头不解。
“谁知道他们。”牧霁月倒是猜得到但她也不愿多说只是语气淡淡道:“不过这倒正好反正我才不想同哥哥多待那一时半刻的呢。”
“哦 那好吧。”绿玉瘪瘪嘴亦步亦趋地跟在牧霁月身后。
“是了待会把那药酒烫了送到爹爹房里去天黑了总不能再让爹这两边院里来回跑。”牧霁月吩咐下去绿玉记下 回到院里见小姐进了房里自己就下去分派人把事情做妥了。
夜上三更牧霁月还在闺房内点着灯看诗绿玉抵不住困牧霁月就让她靠在床上睡了自己掌着灯看。初春夜里寒意还重牧霁月就不曾开窗只听见走廊外有人语过了片刻一个小丫头打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牧霁月注意到回头看她见小丫头要说话就比了比手让她噤声小丫头悄悄走近低声问:“小姐怎么还不睡?夜里光不好看书怕熬坏了眼睛。”
牧霁月揉揉眉头:“待会儿就睡了刚刚听外面有人说话 是谁?”
“是大公子他见小姐院里灯亮着 让奴婢进来问问。”小丫头一五一十答到。
“原来这样。”牧霁月合了书 对着小丫头笑笑说:“你去外面回他说我不时就睡下了谢他关心。”
丫鬟听了点头应是转身刚要出去牧霁月又叫住她温声道:“更深露重你多穿些衣服别着了风寒再者你跟公子说让他回去让下人给他把腿上的膏药换一遍不然明天又赶早忙不过来。”
小丫头诶了一声转身轻轻拂开珠帘出去了牧霁月打了个呵欠到铜盆前倒了热水盥洗一番宽衣解带放到衣架上 吹了灯爬到床上和绿玉就一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