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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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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经济不景气,失业率上升,人们过得不好。
而人在生活不如意时,往往会求助于玄学,得到慰藉,故而一些算命、占卜之类东西会变得格外流行。
当项云声还在美国时,身边那个叫陆运的朋友时常在微信群里大赞占卜的妙处,说自己新加的一位来自埃及的占卜师有多厉害,连他三个小时前做过什么事都能说出来。
项云声就笑了:“这不就是概率的问题,怪不得你统计会挂,去占卜的人来回就那几个问题,那个占卜师碰到过那么多人,自己也有一个回答的模版了,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你自然就对号入座。”
陆运便骂他,说项云声你就爱显摆,非要装个清醒人。
群里另一个朋友搭腔说哪个占卜师,他最近赌马亏钱了,想看看财运,给他推一下微信号。
陆运说“好好好”,立马给他分享名片,还是私发,不让项云声看到。
项云声不做声,心想他倒要看看那朋友测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项二公子向来自信,认定了算命、塔罗这类玄学就是人在困境时的一种精神寄托,毫无科学依据。
陆运则说他放屁,对算命和塔罗都坚信不疑,别的富家子弟花钱泡妞、买车、赌博,他倒剑走偏锋,一个劲的砸钱养活一众玄学大师。
那天在好友群里,去占卜的朋友后来也没发消息过来,他测的结果如何,又是否会被印证,项云声和陆运都无从得知。
两人像沉默地打了个没有结果的赌,骰子已经往上抛了,却没落下,没能让他们才猜出大小来。
不过这事或许还是有后续的——好几年后,项云声明明管理美国的公司好好地,有天突然就搬去了另一个国家。
走得太急,家里的行李都没拿,要阿姨收拾好寄给他。
陆运也在项家的公司就职,得知此事时已经找不到人,给他发消息:“你怎么回事啊,Linda说自己不是你秘书了?你去哪了,真不干了?”
项云声过了很久回了个“是的”。
陆运:“容我盲猜一下,你这是已经在飞机上?”
“对。”
“去哪?”
“悉尼,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啊?对方值得你抛下在美国的事业?
这话陆运没问出来,他和项云声认识很多年了,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知根知底,明白项云声不会回答自己的话。
于是便去思考项云声身边会有谁,让他如此紧张。
好像也没有啊?
是叔叔阿姨想发展澳洲的市场,要儿子去那边了解情况?也不对啊,没听到什么风声。
那或许是和感情有关。
嗯?
陆运福至心灵,忽然想到项云声是有一个男朋友的。
不过很久没听他提起了,如今记起来,陆运便去回想项云声的男朋友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没被对方提起的。
发消息问:“你是要去见淮枝?那个好几年前来这边找你、长得很好看的人?”
果然项云声就说:“他是很好看,但你少打他的主意。”
嚯,还真是。
陆运便乐了,心说情债啊情债,真是谁都不放过。
陆运在三年前见过这个叫淮枝的人。
对方在澳洲读书,圣诞放假过来美国找项云声。陆运手机里还有他们几个人的合照呢——项二公子拍照向来站c位,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但他男朋友淮枝呢,却是个害羞的人,一开始站到最边上,被陆运和其他人硬拉过来后,才站到项云声身边。
但他还是要躲,拍照时半个身子都藏在项云声身后。
当时陆运就想了,这男朋友和他们一起拍照,站在最角落,项云声这狗东西怎么自己不把他拉过来,要他们这些外人动手?
情侣哪有分开站的。
“你们是不是分手了?”他问项云声。
没回应。
“那肯定就是了,你现在是不是要过去挽留?”
淮枝.....说起来陆运还记得对方当年写的那些关于爱情的句子,当时是不看好他们的。
不过也谈了有十年了吧。
陆运想到这里,又酸不拉唧地嘲讽失恋的项云声。
当年在美国,陆运和淮枝相处过几天,他叹一个人爱一个人真是藏不住,项云声真是运气极好,淮枝看他的眼里都有光,跟他妈有星星一样,而且淮枝什么都听项云声的,也很依赖他。
虽然也不是特别好吧,但陆运这人......能和项云声做这么久的朋友,说明臭味相投。项云声不觉得男朋友过于依赖自己,陆运自然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俩人都有些大男子主义。
项云声在飞机上看到陆运发的信息,没有回复,关了手机,在飞机快要离开太平洋的高空时,才缓缓将其打开。
连上Wi-Fi问陆运之前加的那些占卜师还在不在,特别是那个埃及的,给他推一下。
“哦,项二公子想测什么?”
“感情。”
“现在想求助玄学了?不是不信这玩意儿吗?”
陆运大喜,觉得多年前和项云声打的那个赌是自己赢了。
项云声只催他赶紧发微信名片。
陆运就骂他,说人家在埃及,外国人用什么微信,骂完后才美滋滋地,发来一个邮件。
“联系去吧,不过她收费挺高,而且和我们有时差,不能及时回你。”
本是好心提醒,但飞机上的项云声却难受了好一阵。
他想,有时差,不能及时回复,字字诛心啊......
他可不就是这样对淮枝的吗。
总是不回他,明知道他需要陪伴,却还要忽视他,说是忙工作,其实也不是没有空闲时间,只是放着他发来的消息不管,等个十天半个月才吝惜发一句话过去。
项云声似乎还是被老天爷眷顾的,刚给占卜师发完邮件,才下飞机,对方就回复了,说现在就有空,如果他可以的话,往这个银行账号转账,马上就能测。
项二公子毫不犹豫做了。
在问了问题,抽了牌,等待占卜师说结果的时候,他走在机场里,还记得那天机场的人特别多,跟菜市场一样,吵得头疼。有个小孩非说要吃肯德基,机场里只有麦当劳,家人问他能不能接受。
和他短暂视频中的占卜师也问:“结果已经出来了,但不太好,你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我会详细说。”
“不能。”
项云声和那个小孩子异口同声。
“我一定要追回他。”
“我一定要吃肯德基。”
——原来他们都是顽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只会耍赖。
项云声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最近几年里常常忽视淮枝的信息,既没在网上和对方联系,也没在线下见面。
他发现淮枝好像也不在意这事,从没抱怨过。
这两人你瞒我瞒,装聋作哑,对这段感情最终的结局,心知肚明。
果然后来有一方熬不住了想要退出,另一方却发现自己不能接受。
原来初恋不仅是一块宝石,还是身上一块肉,项云声是个商人,做不到让自己白白失去一块宝石,也承受不了身上没了一块肉的痛苦。
那他是还爱着淮枝吗?
项云声自己也不知道,真是活该,才会赶去悉尼——找淮枝,见上面了再做打算。
可哪能遂心如意呀——只见项二公子来到悉尼了,却不被淮枝认出来。
奇怪,明明和以前是一个样子,为什么那天出现在淮枝面前,会被问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怎么会是项云声?
接着第二天再次出现,淮枝甚至已经忘了他,仿佛两人昨天没见过。
项云声一头雾水,在心里想:是我啊,是我啊,你怎么能认不出来?
但他不能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忽视对方的那段日子里,淮枝也在不停地说,是我啊,是我啊,你怎么不理我了呢?你不爱我了吗?
之后才去调查淮枝的事,才得知他病了,焦虑症。
可患有焦虑症的人会认不出曾经的恋人吗?
项云声自觉有错,不敢询问黄襄。
他第三次出现在淮枝面前,果然淮枝又忘了他,好像初见似的,项云声说自己叫万文宣,淮枝就信了,项云声说想租他的房子,问他下周能不能过来看房子,淮枝也信了,说了声好。
好。
执迷不悟——化名万文宣,住到淮枝家里,跟他朝夕相处。
因为不理解淮枝怎么就不记得自己了,在今天约见对方的主治医生,黄襄在听他说完淮枝在家里的表现后,没多什么,他本来就不能擅自向外人透露病人的消息,道了声谢后,离开。
独留万老板在座位上——
他看向面前电脑,想再找几篇关于抑郁症的报告,却再也看不进去。
关了页面去处理自己在美国的工作。
万文宣很清醒,从美国搬离后,不代表他要放弃自己曾经打拼的一切。开咖啡店,一是要圆淮枝的一个心愿,二是为自己现在这个假身份增加一点证据。
既是咖啡店老板,也是集团的二把手。
他向来能力强,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
当然开店的所有证明和营业执照,都是写他本名。
店员们都是知道他本名,要在外面喊他万老板的。
欲盖弥彰、做一场好戏。
为的是谁?等的是谁?
一个现如今还摸不清其心思的故人。
*
补习社。
同事捏着药瓶站在办公桌前,不远处教室的门打开,上完课的学生陆续出来。同事目送着,在看到淮枝后即便已经做过心理准备,还是紧张,正要张口,淮枝却先一步注意到她。
“袁老师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快上课了吗?”
他这边结束,同事在另一个教室的课也要开始。
“你忘了你的药.......”同事知道自己不该擅自拿别人的药,可一想到自己查的内容,抗焦虑症药物,就忍不住想多嘴几句。
淮枝怎么会有焦虑症?
走到他跟前,将手里的药递过去,想观察他的反应。却见淮枝“哦”了一声,极为自然地接过,“谢谢。”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同事问:“淮老师你平时没课的话,都会做什么?我是说......我最近因为前男友的事有些心烦,有时间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对焦虑症这病不怎么了解,想,患者是不是会常常觉得恐慌?多一个人在身边的话,或许会感到安心些许?
淮枝浅笑:“好啊,有空就约。”
——当年会因为这句话而抱怨的人,成了常说这句话的人。
*
今天淮枝有两节课,一节在早上,一节在下午,中间空了几个小时,便想着去见黄医生。在离开补习社前,去一趟洗手间。
他有个习惯是上完课会去洗手,但因为觉得和半生不熟的人在洗手间碰面会很尴尬,所以总是等学生们走了才过去。
今天门一推开,往里走几步,有个人站在里头。
“江临你还没走吗?”淮枝脚步一顿,和对方打招呼。
“又见面了,淮老师。”对方站在洗手池前,透过面前的镜子和他对视。
淮枝来到他身边,水流冲在手上,洗手间里就他们两个,光线白亮,淮枝搬出和学生寒暄的万能话术,看着镜子里的人说,“现在学校教的内容你觉得难吗?”
“还行。”
“你们这门课的教授往年出的试题我看了,整体都不难,把我讲的内容都理解了的话,能拿七十分。”
淮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七十分?”就见江临也笑了,却是有点凉薄,有点荒谬,说:“我花钱上补习,才拿这么点分吗?”
“上学期34%的人才.....”淮枝话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临说:“我家有个很了不起的弟弟,老师,我拿这个分数回去,会很难堪。”
淮枝说:“我知道,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他发现镜子里的人洗完手了,便连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却在低头间,看到江临挽起袖子的左手腕上有几大道血痕。
这是......
淮枝神色一变,目露惊讶。
江临却平静,把袖子放下,“只是学习压力有点大,淮老师,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不会.....”淮枝下意识答应他。
“那就好。”
洗手间的门无声打开,江临走出去。
淮枝也跟着一起,可没走几步,同事就迎上来。
对方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淮枝心不在焉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告别对方后来到室外,已经见不到江临的踪影。
他会去哪,会做什么?
其实做什么都行,淮枝想,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从不多管闲事。
只是忽然就没了食欲,也不想去找黄医生。
站在外头——无处可去,无事可做。中午的阳光很猛烈,是这一星期来最暖和的一天。外面热闹,年纪大的人找了块树荫打太极拳,年纪小的人从面前走过,手里应该是拎着炸鸡,好一阵香味。
淮枝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心想形形色色的人凑成了这个人间,有人愁就有人乐。学生过得不好,拿刀划自己的手,他只是一个补习老师,能做什么?
江临有家人有朋友,谁不能帮他。
这时手机就响了,微信上收到一条消息:你弟弟今天生日,给他发个信息。
“父亲......”淮枝看着聊天备注,右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捡不起来,见到几米外有个小孩在玩球,一下就把球给捡起来了,兴冲冲跑向自己家人。
淮枝突然想知道上一次和父亲联系是什么时候。
二月二十八号。
五个月前。
“发了没?”又收到一条信息。
他该开心吗?父亲一下子发来两条信息。淮枝坐在椅子上,呆望远处小孩。
真快乐啊,他见那小孩笑了,自己便也跟着他笑,从网上复制了一段生日祝福的话给淮子懿,截图给父亲。
直到手机的闹铃响了才起身离开长椅。
没再收到一条消息,淮枝不怨不艾,只是不凑巧的在重新迈进补习社时,又想起江临。
——他有家人有朋友,谁不能帮他?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淮枝想起自己的生日在三月十号。
*
之后几天都是和往常一样生活,哦,身边的人有了些许变化。
比如那天黄医生看到淮枝取消了预约,特地打电话过来,和他硬聊半个小时,既问他取消的原因,也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生活会不会和以前有些不同。
淮枝本能地说没有。
心里却想到一个冤家。
黄医生说:“你什么时候来复诊?我这个月都有空。”
不是复诊......淮枝还是很介意他这个用词,看了看自己的课程安排,问下周二早上九点可以吗?
黄医生毫不犹豫地说可以,立刻给他发来确认邮件。
看着邮件上的英文,淮枝又想起先前电话里黄医生问自己的那些话,觉得最近同事和他越来越像了。
也是问他好多事,似乎是很想了解他的生活,但黄医生大概已经和淮枝认识很长时间,说话会更随意,同事则小心翼翼,把他当作一个极脆弱的人。
淮枝很无奈,心说自己虽然敏感,但已经在改正了,不要这样对他。
他以为同事是想和他交一个朋友,便也欣然接受,主动问她和前男友相处得怎么样了。
同事神色复杂地说还行,前不久在路上偶然见到,一起回家,还吃了晚饭。
“没发生什么争吵吧?我是说......他突然搬进来,你肯定会不习惯,”淮枝说。
“没有争吵,但....我确实已经独居了很多年,即便对方曾经是自己喜欢的人,朝夕相处,还是会很不适应。”
“我能理解。”
“嗯,像我经常失眠,日夜颠倒,他却作息很规律,每天七点就起来去健身,然后回来做早餐吃。我知道他已经很注意,不闹出太大的声响,但他煮东西实在太香了,我有时候早上八点还没睡着,被他煮的东西那么一勾,更睡不着。”
同事哭丧着个脸,淮枝瞧着,忍不住要笑,“你失眠的话,要吃褪黑素吗?”
“哦,你上次忘在桌子上的药.....是治失眠的吗?”好像说到什么关键话题,同事直起腰看过来。
“是的,但我这个....是处方药。”
同事伸出手来:“我看一眼?”
淮枝递过去。
“是抗焦虑的药,为什么会说是治失眠.....”同事看着手里的药,心想淮枝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患有焦虑症这事。
难道他是故意的,觉得很难启齿?
但看他这表情,又像是真的不记得。
同事迷惑不解,想和淮枝挑明,但又觉得不礼貌——独自困惑,犹疑不决。
“你还好吗?”淮枝问。
“没事。”
把药还回去。
好生硬,好古怪。
*
淮枝最近也总见到项云声,那人好像无处不在,明明自己已经很警觉了,但他还是会出现在身边。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淮枝却不清楚。
偶尔会听到对方说复合,一被追问原因,又该死的缄口不言。
淮枝很难受,想骂他,想发火,不敢,不能够。这是他的初恋,即便分手也不想和对方闹太难看。
只是项云声总那么莫名其妙的出现,次数多了,也会心烦。
淮枝想起自己遗留在餐馆的书还没拿回来,打电话去询问餐厅的人,却被告知没有人曾在他们那儿落下东西。
淮枝惊讶,心想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把五本.....是五本书吗?从图书馆带出来了。
“会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八月十号的晚上,大概五点半,”淮枝急急和店员说,心里想到项云声,立即觉得是对方拿走了。
可依据呢?
没有。
他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小人。
店员还是咬定没有东西被遗留。
于是淮枝在又一次见到项云声后,质问对方自己的书是不是在他那儿,要他还回来。
项云声真是个光明磊落的。
说没错,但他不想还。
“为什么不还?那是我的东西!”淮枝便激动起来,头一回对他那么大声说话。
“给你可以,但同时我也想要一件你的东西,”项云声说。
“不。”
“你一直不还书,不仅要上图书馆的黑名单,还要交罚金。五本书,不少的钱。”项云声竟是在威胁他,淮枝面色一冷,“你想要什么?”
“要你的心,我想要你把拿回去的心还给我。”
什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淮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面前人伸手,捅向他的胸膛,将他的心捏在手里,挖出来。
鲜血飞溅,皮肉撕扯!
淮枝吓了一大跳,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看到透过窗帘照在墙上的稀薄阳光,捏住身上被子,才知道这是自己午后在家做的一场梦。
门外敲门声,租客的声音传来:“淮枝,你还好吗?”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淮枝坐在床上惊魂未定,敲门声停下来,外面的万文宣却还没走:“淮枝?”
阴魂不散。
和项云声像了个十足!
淮枝喊了声我很好,再没搭理对方。
*
万文宣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这是淮枝想不明白的第二件事。
到底是自己的视线总离不开他......呸,不可能的。
淮枝不断安抚自己,万文宣只是自己的租客,是他自己缺钱,才会要对方住进来,住同一屋檐下经常碰到彼此很正常。
偏偏心里的焦躁张牙舞爪。
快要控制不住了,便吃药。
规定了一天最多吃两粒,他却吃四粒。
末了还要被黄医生训斥。
好苦。
何为自苦,这必定是其中一苦。
因着借书不还那事,淮枝打算亲自过去餐馆,让服务员把监控调出来。他坚信自己借了书,不过也是怪了,通常借书快到限期的那几天,会收到提醒他还书的邮件,淮枝记得自己是八月上旬借的书,这会儿都到九月了,怎么还没收到邮件?
莫不是.....
他想到服务员的话,不会的,那天抱着书从图书馆顶着寒风走去餐馆的记忆很深刻,他不可能记错。
既如此,去图书馆问一下不就是了。
可不知为何,真是好笑,淮枝胆小鬼的毛病又犯了,一件小事踌躇个四五天,终于是在一个阴天,寒风凛冽,好似重温八月十号那日,走去图书馆。
无奈有人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只见淮枝远远瞧见图书馆了,却又生怯,不敢过去。
“下次吧.....”
他转身要走。
图书馆的门在这时打开,万文宣居然从里面走出来。
“淮枝!”
真是因果报应,对方一如那日一样,在街对面喊他。
淮枝这回选择当一个聋子,加快步子。
万文宣很快到他身边。
“淮枝,你听到我说话了。”
“好巧.....”
淮枝只好粉饰太平,扯出一个笑,偏头看向他。
两人差不多高,淮枝被他拽着胳膊,扭头,才知道租客离自己这么近,和他对望着,顿时心慌,挪开视线,又看到一旁落地窗上倒映的两个人影。
一红一灰,何其熟悉。
这里的人怎么那么爱弄落地窗?
淮枝恼火,惊恐,想吃药,却又不想在这人面前吃药。
所以只能情绪占领理智,开始胡思乱想——想他的租客怎么会在这儿,万文宣最近好像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在跟踪自己,他的出现是不是别有用心。
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吗?
“淮枝,你怎么了?”万文宣几乎是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眉头大皱。
“我没事......”淮枝心慌不已,极力克制,“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有些事想查清楚。”
“你去了哪?”
“图书馆。”
万文宣凝视他,本来想直说自己是去查抑郁症的,但还是心软了,发现淮枝的异常后便把他放开,解释:“我有个员工对一本书情有独钟,找了很多书店都没找不到,我就试着找一找。”
“你到图书馆来找?”淮枝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觉得他是在撒谎。
“对。”
“那书叫什么?”
“是一篇....爱情小说。”万文宣似乎难以启齿了。
“写得很好?”淮枝狐疑,见他轻轻一点头,就问,“叫什么?作者是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万文宣心说。
他摇头,缄口不言。淮枝看到,便被勾起兴致来,一时放下对租客的警惕,“有什么不好说的?”
万文宣往前走,“你吃饭没?我请你吃饭。”
“你说啊,是哪位大家的作品,爱情小说我是看的,跟我说,推荐给我。”
淮枝穷追不舍。
两人走在街上,云开日出,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缠到一起。万文宣瞟见,佯作不知,淮枝是个瞎的,还在不停地询问那本书的名字。
读书那会儿怎么不见他对老师和学习有这般热切?
万文宣想到从前的事,笑了。
“你笑什么,”淮枝便不悦。
“那本小说叫《晨风鸟》。”
“晨风鸟?什么怪名字,”淮枝便嘟囔起来,他不愧是个小人,想到这书被一人如此惦记着,就是嫉妒。
拿出手机去查这是本怎样的小说,被他发现名不副其实的话,一定会在心里骂这些人是没文化的。
万文宣也是了解他,碍于自己如今不是项云声,不能去夺了他的手机,只能说:“你饿了吧,我们在家里吃还是到外面吃?”
淮枝往后大退:“不用,我还不饿。”
“有一家餐厅我想去很久了,走吧,我请客。”
“不要......”
“他们家新出的烟熏牛肉不错,你不是爱吃熏牛肉吗?”
啊,他怎么会知道的。
万文宣知道自己失言了,淮枝皱眉头了——警惕再次漫上心头:“我不吃熏牛肉。”
“好。”
“我有很多忌口,辛辣的、烟熏的、油炸的我都不吃,甜品也不吃,你找别人和你一起吧。”
说着就要走人。
无奈那冤家又追上来:“为什么多了这么多忌口?”
因为黄医生说吃了那种药,最好学会控制饮食,淮枝在心里回。
“与你无关。”
“你今晚吃什么?”
“够了。”
淮枝便一顿步,阴郁地对上万文宣的眼。
感叹这冤家真是眉眼优越,今天又穿红色,极为夺目。
那容与貌,似曾相识,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你该回去了,”淮枝心里痛苦,低声说。
*
之后再没见他追上来。
淮枝提防着他,不知为何,不肯去想为何,从另一人的嘴里听到了万文宣的名字。
在一次复诊里,黄医生问:“之前听你说招了个租客进来,这么久没和别人住在一起,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没有。”
没有?
心力不足,被旁敲侧击一会儿后,说了实话。
“我不知道万文宣想做什么,觉得他在接近我,但不确定,我有什么能被他图谋的?难道他想和我搞好关系,让我给他减租?”
这话说到后面淮枝都觉得自己是个脑子有病的。
黄医生也笑,“他做的事你反感吗?”
“会,我们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
于是就听到黄医生叹气了,不知哪里有错。淮枝疑惑望去,对方却没再说什么。
原来不仅万文宣,所有人都很奇怪。
他忍受着这些人,不动声色地后退,将隔离线拉得死紧,却也不忘关心另一个人——江临。
*
淮枝之前会觉得自己当一个小小的补习老师挺丢脸的,但最近却有庆幸,因为这是他能见到对方的唯一途径。
江临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在左手腕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有天上课,甫一进来,淮枝就注意到江临手上的纱布。
江临这天杀的,还无辜看来:“怎么?”
现在也不叫他淮老师了。
淮枝快步过去,低声问:“你的手腕怎么了,又有新的伤痕吗?”
江临把手臂抬起,随意扫了眼,“大概是吧。”
什么叫大概,淮枝刚要说话,忽地又感到疑惑——这江临怎么一直穿的校服?黑白色,款式和淮枝高中时的很像。他几岁?淮枝看着江临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想到自己下面那节课是大一的经济课,又疑虑顿消。
“淮老师,你在干什么?”不远处同事走来。
江临做了噤声的动作,看着淮枝:你答应过我要保密的。
淮枝对同事强颜欢笑:“没事,我没想到我的学生会来那么早,有些惊讶。”
同事皱眉,“学生?”眼神落到淮枝身边,依然不解,欲言又止。
淮枝想,是他找的借口太烂,对方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和江临发生了些什么。
只得硬生生赶人:“你不是约了朋友吃饭吗?”
同事不答,和淮枝对视。
两人只是同事,一开始都是淡淡的、只会礼貌寒暄的关系,后来不知怎的对方突然向淮枝表达关心,淮枝默默适应,心里有点开心——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人际关系,做一个让人喜欢的人。
但现在同事看他的眼神却变得警惕、恐惧。
发生什么了?
淮枝最害怕别人这样看他,把他当异类,可才要追问,对方就避开他了,仓皇转身,“我约了人......淮老师你好好上课。”
走得很急。
“你不擅长说谎,”江临看着女人离开。
淮枝:“希望她没发现什么......”
“她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