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穿了？》瑜初瑾

9、第9章

　　扫帚因为冲力保持不住平衡横倒在门口，拦住了门外的人的去路。
　　周峤立在一旁，倒像是在无端示威。

　　此时的场景放在其他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能算意外，好巧不巧发生在两个闹得不开胶的人中间，气氛不免微妙。

　　栾樾门将推开一半儿，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操，什么玩意儿？”
　　迈出去的步子瞬间收回，他定睛一瞧，终于在低头之际看清了如残影般一晃而过的细长物体。

　　弯腰捡起扫帚，周峤将其放回原处，“你自己开门碰倒的，有必要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学校的扫把突变成精了，还是他无意间和扫把结了仇了？遇见它总没好事儿。
　　放在屁股口袋里的纸张由于仓皇退后而向上凸起，搁住了栾樾的裤腰部位，痒意以极短的时间渗透全身，他来不及反驳一句话，把纸从身后抽了出来。

　　没听见意料之中的回呛，周峤自顾自收手，侧身从中间的柜子里拿出牙膏杯等着门口的人进来方便他出去。

　　一秒，两秒……
　　时间如同停滞了一般，房间里唯有的四人无一人行动。

　　里面坐在床上的郭梓旭和陆星帆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细微的声响遭遇不可预测的杀身之祸。

　　门口两人面对面对望着，空气中涌动起一股不安定的气流，眼神交锋，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如火山喷发。

　　周峤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立在原地半步不让，显然是要让某人识趣点儿腾地儿。

　　某个家伙跟没看见一样，隔空摇晃着手里那可怜的六遍复制粘贴版本的检讨，左右摆弄了两三下移到他脸前。

　　纸张卷的手法很垃圾，周峤视线瞄了一眼，卷成这样连一块钱作业本的厚度都不如，真好意思摆出来显眼。

　　“让路。”一句废话懒得吐槽，他冷硬开口。

　　栾樾摇得跟破浪鼓一样的手臂猛地一顿，“看两眼再走？”

　　男生没有腾地方的意思，一张脸颜色多变，似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不留余地。

　　“瞄两眼够了，”周峤眼神落到对方脸上，“总共写了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好意思拿出来展示。”

　　“光瞄两眼哪儿够，”栾樾自己个儿把卷得曲折的纸张抻开，“你不得看看我写的成果，要是不合心意我也好后期改进行笔。”

　　周峤突然心生一计，把郭梓旭喊了过来，“旭子，你过来替我瞅瞅。”

　　突然点到名字，郭梓旭半边身子顷刻间麻了，连争抢许久的放映机被陆星帆占为己有都顾不上。

　　栾樾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床边做的人，不过半秒收回视线，小声问：“他敢看我就敢给。”

　　周峤懒懒“哦”了一声，“他要不敢看我更没功夫看，我说了按时按量的。”

　　不是不想让郭梓旭看，主要他之前让对方给自己写检讨书的事儿没过去多久，这个节骨眼周峤提出此等要求，他有种当场打脸的憋屈感。
　　算了，无辜拖人下水是他不对，一百遍检讨都能认领下来，脸皮为何物？完全不存在。

　　“看看看，”栾樾勾手示意郭梓旭过来，把东西塞进来人手里，“我真没见过比你还记仇的人。”

　　“你唬人的时候不挺敢的，这叫一报还一报。”周峤递给郭梓旭一个安心的眼神。

　　郭梓旭感觉手里的东西格外烫手，低头大致扫视了前两行，他突然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是不能入眼，至少比姓栾的强。
　　就眼前龙凤凤舞的狂草，说狗爪子刨的他都信。

　　转念想到栾樾之前诓骗他的事儿，可谓怒从中来，添油加醋地点评道：“看不懂一点儿。”

　　“看不懂一点儿，”周峤一个字没改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听见没？”

　　本人耳朵选择性失聪，听不见。
　　真心话栾樾不敢轻易出口，有一点他更没敢提，六张抄写的纸里有一张不是出自他之手。
　　“要不…”他停顿了半秒，“回头我把字再改进改进？”

　　郭梓旭说完那句评价后就跟隐身了一样，一言不发听支起耳朵聆听。

　　周峤坚信郭梓旭“看不懂一点儿”的言论，依照此据公事公办：“改进不得重写？”

　　一晚上的努力付诸东流，改进荣升改造。

　　栾樾呵呵一笑，望了郭梓旭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是不是得一笔一划来？”

　　“你不挺明白的，”周峤不置可否，“希望到时候我看到的，是工工整整的‘汉字’。”

　　“小意思，”栾樾咧嘴一笑，眸色暗含狡黠，“我保证每一张都是一笔一划的汉字。”
　　然后不等他反应，男生从自己兜里翻出手机，递到周峤面前，“加个微信，方便放假联系。”

　　他好像记得栾樾说自己手机被老吴没收了，所以这家伙哪儿冒出的手机？

　　“备用的。”晃了晃手机，栾樾提醒他扫码。

　　猜测得到印证，周峤面上没有任何异常，想了想同样掏出手机。

　　郭梓旭底气十足围观全程，仗着有他哥压场子，不仅不畏惧栾樾的目光，甚至昂首挺胸目睹两人交换微信的过程。

　　扫过手机二维码，屏幕切换成了添加人微信的界面，周峤一眼看见了扎眼的红色头像。
　　红色的背景图上配着一串黑色的字体，写着“一品火锅”四个小篆，大概是栾樾口中描述的老栾家的品牌商标。
　　使用自家烈焰似火的logo作头像，宣传效果如何另当别论，品味实属学生界的洪流。

　　您已经添加了“栾.”，现在可以聊天了。

　　微信名倒还正常，后缀的“点”生动形象诠释了某人日常装逼的做派。

　　同一时间，栾樾收到好友申请已通过的提示，抓过郭梓旭握着的检讨，侧身腾出了门口的位置。
　　……
　　火锅店周六中午人满为患，店里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整理客人留下的，锅气朝上空升腾，炊烟袅袅。

　　栾爸开店开了二十多年，自家火锅的口碑确实像栾樾所描述的那样，在禹南这一带颇有名望。

　　收银台前栾母刘华馨单身操作键盘，刚给队伍打头的女人登记完价格，后面紧跟上下一位顾客，眼睛不敢移开半分，身子更没有离开过屏幕一刻。

　　伸拉门从外面推开，男生手里抱着一大叠白纸踏入店门，斜挎肩头的书包偏移滑落在臂弯，后脑勺的发丝在关门的巨大冲力下飘逸翻卷。

　　栾母听见动静看过去，给客人陪了个笑冲门口喊：“小樾，休息一会儿赶快来妈搭把手。”

　　“知道了，”栾樾捧着一摞纸遭受一众瞩目，“把东西放到屋里就过去。”

　　店里一直走到尽头拐弯是休息室，栾樾掀开半遮的帘布矮身进门，抄手将千辛万苦搞到的检讨搁在了桌儿上。

　　胳膊一甩校服和书包一并跌落在床，他呈大字型倒了下去，呼出一口气心情舒畅。
　　……
　　金黄的银杏随风簌簌作响，叶片飘然落至周峤肩头，金灿的阳光挡不住独处的落寞，画面莫名凄凉。

　　中午下课铃一打响，所有学生如脱缰的野马飞奔出教室，不过半分钟，座无虚席的屋内只剩他一人。
　　出了教室惨景如旧，学生们大都往校门口鱼贯而出，仅他独占树荫一隅。

　　郭梓旭这小子关键时刻弃他于不顾，临时决定的引路一事只得作废。

　　靠着树干摆弄手机，试图找出一点儿有关家庭住址的信息，顾熙的消息弹了出来。

　　——听旭子说你和栾樾下“赌”了？

　　周峤和顾熙的聊天都在刻意模仿原身，前几次时常翻看往常的记录还原文风，渐渐掌握要领随性发挥。

　　聊到插科打诨的话题，画风通常不正经，对着消息发搞怪的表情包最为稳妥。
　　大拇指刚按向经常发送的图片，一个不合时宜的消息打乱了节奏，指腹一偏，点成了“你好颠”的动态图。

　　周峤：“……”
　　悬浮窗消息提醒一晃而过，他还是瞄到了来人的大名——栾.。

　　他真挺乱的。

　　完全不敢想象顾熙看到回复的感想，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沿着网线屏幕亲手宰了栾樾。

　　怕来什么来什么，一通电话拨过来，手机差点表演了个自由落体运动。

　　接吧，不接能怎么办？

　　按通的瞬间，顾熙肆无忌惮的笑声漏出听筒，“没想到啊，你这表情包紧随时代潮流。”

　　紧随潮流他不否认，毕竟归属于智慧的结晶。

　　“不好意思，”手机停在耳边几厘米的距离，“纯手滑。”

　　手机那头笑意不止，“半个月不见身为兄弟真对你刮目相看。”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峤皱眉道，“找我有事？”

　　顾熙止住笑，“我学业繁忙还抽空给你打电话，你就这么对我？”

　　两人的聊天记录里闲聊居多，偶尔谈及学习都是原身抄作业的事，传阅的数学题思路简单明了，针对学渣运用特有的实操方案，周峤敢以他多年的学习经验作担保，顾熙不是学霸就是学霸。

　　“烦请顾学霸继续忙您的学业。”周峤咬牙挤出几出笑来。

　　“本来想发消息说的，”顾熙赶着说，“但你传过来的表情包太，实在没忍住。”

　　周峤：“没聊正事儿我就挂了。”

　　“你脑子真坏了？”顾熙扯回正题，“之前不是说好和旭子一块儿去东街新开的饭馆的？”

　　东街美食遍布，一条街上琳琅满目皆是小吃摊，华灯初上，香气四溢，垂涎欲滴。

　　这段交流他当然没印象，有件事他不能不提。
　　“说好了放假请人吃饭的，我总不能变卦。”

　　“那也差不多，”手机音频震动，“回头和旭子商量一下，咱们仨好容易一块儿吃个饭，到时候你付钱不就行了。”

　　请什么不是请，周峤思索片刻开口应下。

　　电话掐断，屏幕上方再次出现同一昵称的文字框，周峤想也不想点了进去。

　　两人的消息停留在打招呼层面，下方多出来的部分是新发的内容，分别是一张照片和一个定位地址。

　　粗略判断照片内容是一打厚厚的A4纸，似乎是那一百字的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