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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魂归故里(上) ...

  •   旨意上写了什么不得而知,沈青素和沈济只知道,那道圣旨传下来的第二天,父亲便被容亲王召见。回来时,沈唯民面色惨白,连呼三声“贼人窃国”后,便悬颈而亡。

      一根横梁,三尺白绫。在这乱世中还能变卖家产为周边各县的难民发赈济粮、搭棚藏身的沈大人就这么过世了。

      又过了三日,太子暴毙,孟皇后因悲伤过度触柱而亡。皇宫里的两个人尸骨未寒,当天下午,孟皇后母家便因通敌叛国之罪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孟伯迁的夫人林氏早有预感,因而提前将年仅五岁的幼子孟稚托付给了沈青素姐弟。

      太子一死,容亲王便名正言顺地继了位。他下旨将孟伯迁和孟家被抄斩的众人挂在城门上,不准任何人求情,亦不准任何人为其收尸,以此昭示百官百姓不得通敌。

      城门口委派了重兵把守,沈青素姐弟只好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孟稚远远地看一眼故去的亲人。孟稚尚且年幼,还不能明白家中此番变故意味着什么,只是当他看到闭着眼的父亲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得他身边的人忙忙带他离开。

      孟家上上下下加上丫鬟仆人有几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都没了。沈家姐弟找不齐人名,就在凌晨宵禁时偷偷翻进孟府给逝者烧些纸钱过去。久而久之,孟府闹鬼的消息传出来,孟家便彻底成了一座荒宅。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明樾一直都没有再出现。穿越来的一行人也莫名其妙丧失了触碰物件的能力。

      换言之,最后这几个月中,姜泠等人只能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就连给何照渠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在皇帝失踪消息传来的当天,何记布庄就毫无预兆地倒闭了,里面的人也都不知所踪。

      亲人皆已不在,沈家姐弟也没了当初那份和父亲一起死守京城的心思。又或者说,死守京城的前提是狄国打过来,可现今,自己人搅局,也就没什么守城的必要了。再加上林氏托孤,姐弟二人当即便决定南下,带着孟家唯一的血脉避祸。

      “来日方长,我沈济迟早会杀回来要了这个乱臣贼子的狗命!”沈家宗祠里摆着沈、孟两家的牌位,因为不好携带,只能原样留在这里。沈唯民和孟嫣仅剩的一双儿女在祠堂中长跪不起,直到把头磕得乌青才算作罢。

      跟着两人南下之时,凌岓终于看见了那支和明樾手中一模一样的鎏金錾花钿头钗。金钗从沈青素的妆奁中取出来,被放进了包袱中。包袱被她贴身带着,没有留给旁人任何触摸的机会。

      “要知道这玩意儿就藏在她的首饰盒里,我们早就应该拿到了!”曾宇懊悔不已,“现在好了,我们都碰不到这东西了,彻底完了个蛋。”

      “见机行事,见机行事嘛。”卫斯诚盯了包袱好久,还是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沈家兄妹带着一个年幼的孟稚,揣着典当变卖家中剩余的首饰财帛换来的银两,由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这才终于到了江南。

      孟伯迁说的没错,江南到现在仍是一副太平景象。没有战乱、没有朝堂纷争,只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和婉转细腻的水乡小调。

      “照这个花法,再多银子也是坐吃山空。我们得尽快找份工干,顺便借着这机会打听打听舅舅说的那家人。”

      自踏上南下的路途以来,沈青素就扛起了管家和照顾弟弟们的担子。遣散家丁、渡船雇车都需要钱。一路来,尽管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却也尽可能地满足两个弟弟的要求。以至于到了水乡时,三个人已经不剩太多银两了。

      原本世家大族的小姐落到如此境地,叫人看了难免唏嘘不已。

      “姐姐,我想吃那个——”孟稚看见了街边捏成动物模样的糖人,心里喜欢得紧。

      “稚弟,咱们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再来买这糖人好不好?”尽管沈济也没多大,可有了比他更小的人,他就自然学会替姐姐打算了。

      “小济,你带阿稚先住下。姐姐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寻到好些的差事。总住客栈终归不是什么好办法,还得自己有份稳定的差事才能站得住脚跟。”

      沈青素犹豫了一下,又往沈济手里塞了些碎银子,“今日你们再买些自己爱吃的,不然等今日过了,我们或许就要有些苦日子了。”

      “姐!”沈济叫住她,“我同你一道去吧,我是男子,男子找工也跟方便些。”

      “小济,你还太小了。”沈青素摸了摸弟弟的头,“你只需要帮姐姐照看好阿稚便足够了。阿稚是舅舅家里唯一的孩子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出分毫差错。”

      沈济想了想,答应了姐姐。

      水乡景美,能找到的差事也多。大半天过去,沈青素便能在教师、女账房和酒楼帮厨这几份差事中做决定。

      一位当地的员外郎想给自己家的女儿们找几个靠谱的礼仪先生,听闻沈青素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儿,便想要请她作指导。沈青素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父母怕她郁郁不快,便三不五时地聘些诗书礼仪方面的老师来教她,这份差事对她而言可以说是得心应手。问题在于员外家离他们住的客栈太远,周围可供租赁的房屋又太贵,权衡之下,沈青素还是决定姑且放弃这份工作。

      酒楼帮厨的好处在于离客栈近,老板人也是个好说话的。可给的工钱太少,还不足以支付沈家姐弟和孟稚的住宿费用。沈青素便也只好把这份工作搁置一边。

      剩下一个账房的职位倒是甚得她意——工作的地点在一个茶水铺子里,铺子老板也是个女人。除了工钱给的高之外,铺子老板还愿意从自家房子里腾出一间给沈青素三人居住。

      “我就睡账房,两个弟弟睡一间,那还能省下一笔住宿钱。”她想了半天,欣然应下账房的差事。

      在茶水铺子中干了一段时间,沈青素觉得收获颇丰——老板方荷是个雷厉风行又能干的女人,做生意时她对自己和伙计的要求不少,可关上门,她又是这个铺子中最善解人意的大姐。跟着她,沈青素不仅学到不少做生意的本领,还能把一些事情看得更为通透。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方荷给铺子里的每个伙计都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还不忘祝那些回家的人们新年好。知道沈家三姐弟是从北边来的,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方荷决定亲自做一桌好菜,和他们一同吃上一顿年夜饭。

      “谢谢您这几日的关照。”在这顿饭之前,沈青素连酒的滋味都不曾尝过,现下却率先端着杯子,将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妹妹好酒量啊!”方荷也是个爽快人,同样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尽,一滴不剩。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济和孟稚也渐渐喜欢上了方荷这个“姐姐的姐姐”。于是,两个小孩子也学着以茶代酒,说一些好听的话。

      酒兴正酣,几个人纷纷聊起了自己的过往。听完沈家和孟家的遭遇,方荷又连连吞下好几杯酒水,哑着嗓子道,“原来你我同病相怜,皆是被奸人所害的可怜人呐。”

      “荷姐此话怎讲?”沈青素双颊绯红,已然不记得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家父在任知府的时候,遭小人诬陷,被推赴菜市口斩首。”方荷也隐隐有些醉意,她嘴角的弧度向上,眼里却噙着泪花,“可怜家父一生两袖清风,到死的时候却被扣上一顶贪腐的帽子。”

      “我方荷就是个大逆不道的贼民!要我说,这样的世道早该完蛋了!那些什么皇帝亲王早该滚下去了!”

      这句话把沈青素听得一激灵,她赶忙捂住方荷的嘴,小声道,“荷姐,当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醉醺醺的人把嘴上的手推开,“这又不是你们京城,何况大过年的,谁会来听墙根…”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青素把方荷的酒杯换成了茶杯,轻声道,“这里的太平日子也不知哪一日到头,谨言慎行总归是不会错的。”

      “说起来,我倒反而有些羡慕你。”方荷将茶水喝下肚,不顾旁边人诧异的眼神,“你的朋友那么早就在这里为你铺好了后路。即便是我,也因为沾了你的光才能在这里开这间铺子。”

      “我的朋友?”沈青素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许久没有消息的名字,赶忙追问,“荷姐,她叫什么?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你说,是她为我铺好了后路?”

      “哎呀多问无益!明天大年初一,还得在门口点上一挂炮仗呢…”方荷说着,晕沉沉睡去。

      孟稚也有些犯困了,沈济便领着他回房。沈青素看着窗外的弦月,自言自语道,“阿木,是你吗?你不是说,你能来这里的路没有了吗?又怎么会…”

      正月十五不到,天下大乱,战火终于波及到了江南。除夕晚上的四个人谁都没想到,当夜随口胡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和水乡挨着的小城被攻陷,守城的官员开城投降,却还是没能躲过狄国的屠城。快马载着一封又一封塘报送过来,水乡中的人们也没了过节的喜庆,纷纷预测着这个地方未来的命运。

      除了其他人关心的事情,沈青素最近还为另一件事烦恼——她总能看见五个奇怪的人跟在自己身后。这五个人中有男有女,头发穿着都不像是这里的人,倒和阿木有些像。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最近精神不大好,睡一觉就好了。一觉醒来发现还是没用,她又猜测自己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和方荷打了个招呼,她决定去找一位能掐会算的“老仙人”。

      “老仙人”住在水乡偏僻处的一个茅草屋里。推开茅草屋的破门,来人着实被吓了一跳——茅草屋里那个沏着茶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是当时何记布庄的掌柜何照渠嘛!

      “何掌柜,您怎么会在这里?”沈青素诧异极了,“您也是来找‘老仙人’的吗?”

      “这儿除了老夫,还有旁人吗?”何照渠的这句话里听不出熟人的感觉。

      “难道您就是大家一直说的老仙人?”来客目瞪口呆,“可是您怎么会呢?”

      “姑娘今日来,不是为了和老夫叙旧的吧。”

      昔日待人热络的何掌柜如今变得淡漠了许多,让来人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沈青素定了定,决计把心中的疑问搁到一边,先坐在破旧的木椅子上询问最近看到的五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老仙人’听完她的描述,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还是没回去。”

      “您知道他们是谁?”

      “二姑娘,他们不是鬼,也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和你的那位朋友一样,是从以后的时间来的。”老仙人这句话算是坦白了自己正是何掌柜的事实,“二小姐,为了你好,老夫奉劝你赶紧带着三公子他们离开这里。否则再发生什么,老夫也保不了你们!”

      “何掌柜何出此言?”沈青素越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二小姐,您自幼体弱,为何遇到那位朋友之后,您这身体就越来越好了?”

      “同样的药方,十几年未能根治您的病。遇到那个人之后,短短几年您就能学习武艺了,您自己难道不觉得匪夷所思?”

      “是阿木她做了什么?!”沈青素已经猜到了面前人的言外之意,现下便想求一个确证。

      “二小姐,万事万物都有自己要遵循的道。”何照渠不明说,却撸起袖子,让来人看一看自己左手衣袖下空荡荡的一片。

      “何掌柜,您的胳膊?”沈青素看到对面人仅剩的一只手,下意识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你那位朋友不属于这里,却破坏了这里的道,所以她不能再回来与你见面。而我,因为一念之差帮了她,如今遭了天谴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二小姐,你与我们并不完全相同。您虽受了益处,却也并非出于自愿,故而您还有机会回到您本身的道中去。听我一句劝,早些逃吧,逃去西边,你家长姐也在那儿。”

      “长姐?”

      “正是。”何照渠说罢,递给来人一只翡翠玉镯,“戴着它向西去找你家大姑娘吧,这是她的东西。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您切记,往日已去,不可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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