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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画中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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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一明一灭蚕食着剩下的半块香,香气缭绕间,酒柜慢慢移动到一旁,露出墙面中的画卷。
卷轴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和墙角香炉中的味道混在一起,还有些好闻。姜泠想把画卷从墙中取出来,手还没碰到画,她就和同行的众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一起吸进墙中。
再醒来时,客厅、香炉、都已不见了,摆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古宅。宅子的牌匾上写着两个笔力遒劲的字——沈府。
“沈府。”
沈府前来来往往的人不似现代打扮,有人穿着粗布短衫,也有人穿着锦缎华服;路过的男人们大多戴着幞头,女人们则多盘着发髻。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高楼大厦,多是挑着担子的摊贩在沿街叫卖。青灰的牌坊上写着人看不懂的草书,不多的几座宅邸从外表看上去和沈府也大差不差。
见此情景,众人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们好像穿越了。
一匹高头大马在沈府门前停下,身披盔甲的中年人急急走进府门。凌岓下意识跟进去,这才发现这里的人看不到他们。
“我们这算穿越了还是算嘎了?”曾宇没从门口进来,他是穿墙而入的,这种不为人发觉又不受限制的穿行本领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穿越的事实。
没人回答曾宇的问题,比起可以穿墙而过,其他人还是更热衷于听听府内人的谈话。
“二小姐最近好像好些了。”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孩匆匆穿过花园,说话的这个左手拎着一个食盒,右手抱着一个药罐,
“是啊,近些天老爷夫人笑得都多了呢!”另一个答话的则抱着个木盆。
“老规矩,两两一组,先搜集信息。”凌岓想也不想就拉着姜泠跟在了那两个姑娘后面,留下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抱着药罐的女孩走了很久,最后穿过半月拱门,来到一个十分安静的小院。院子里种着许多茉莉花,花香扑鼻,让来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二小姐,是喝药的时辰了。”药罐被放在花丛前的凉亭石桌上,原本抱着它的人正轻声细语地朝屋子里喊。
“吱呀”一声,屋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素色褙子的姑娘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柳眉弯弯,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很有古典美人的韵味。只是她太瘦弱了,只从门口到凉亭这几步路的距离,她便走得摇摇欲坠,还时不时掩面咳嗽几声。
“今儿喝药的时辰又提前了。”这位小姐将瓷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脸上难掩倦色。
“没提前。”小丫鬟把瓷碗和药罐端到一旁,又另从食盒中拿出一碟蜜饯,“是您睡得久了些。”
“春柳,这蜜饯味道怎么不对?”弱不禁风的人只咬了一口,就把蜜饯放回了碟子里。
“原先南街的那家糕点铺子关门了,现在成胭脂铺了。”小丫鬟又换上一碟果子,脸上露出期待,“蜜饯的味道是差了些,您再尝尝这家的果子吧。”
“算了,不吃了。”坐在凉亭里的人将新摆上来的碟子懒懒一推,“又不是只苦这一天,吃这些还没有听你讲故事有趣。”
小丫鬟原本看见满满一碟果子被拒绝时还有些沮丧,现在一听到要她讲故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东街张记米铺的掌柜跟他隔壁的卖油郎打起来了,说是因为张掌柜的女儿要和那卖油郎私奔。”
“听说喜瑞轩的东家下大狱了,好像是因为他卖的胭脂水粉里掺了假货。”
……
春柳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对面的人却只是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朵被风吹落的茉莉。
“对了二小姐,京中最近最火的一出戏是渡三春。夫人说讲的是世家小姐和朝中武将共御外侮的故事,您要是觉着有点意思,何不叫老爷夫人把戏班子请回来看看。”
听到这里,这位小姐才微微打起点精神,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别的吗?”
“戏就没有了。不过西城门最近倒是看得很紧,老是把人拦在城门口不让进出。”春柳叹了口气,“外面人都说这世道要变了,可我看再变也变不到哪去,还不都得数着时辰一日一日过。”
闲聊之后,春柳先把自家小姐扶回房间躺下,这才又抱着药罐和食盒走出小院。
“这个沈府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他家小姐的闺房这么压抑。”二人跟着进到了外屋中,凌岓四下扫了一圈,对身边人说,“这么大的屋子里就两扇小窗户,连本书都没有,真不知道这里的人平时得多无聊。”
正说着,里屋的人便蹑手蹑脚地出来了。她将门拉开一道缝,确认外头没人后,一闪身溜了出去。
从现代过来的人跟着沈府二小姐走了好一段时间,许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只是隐身遁形的旁观者之由,二人一点儿没觉得累。沈府二小姐不同,她一张小脸早已经走得煞白,直到一座酒楼门口才停下。
“二小姐,您来啦。”店小二把白色汗巾往肩后一甩,伸手指向楼上,“那位还在老地方等着您呢。”
“总该不会是西厢记里的戏码吧。”凌岓在脑子里翻遍了陪何女士看过的所有古装电视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别那么狭隘。”姜泠不动声色跟在后面,“说不定只是见朋友呢。”
“那也是。不过见朋友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啊…”
这座酒楼的一楼专门招待来往散客,二楼则是一个个挂着名牌的包间。沈府二小姐轻车熟路地拐到二楼最里面的“听雨阁”,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听到里面传出一句“请进”,这才推门入内。
另外两人照常想要跟进去,结果走在前的凌岓实打实撞上了包间的门,身后的姜泠也就及时刹住了脚步。
“这像不像逃生游戏?”
“什么?”凌岓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听清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什么游戏?”
“逃生游戏。就是那种要找到所有证据揭开谜底才能有生路的游戏。不太关键的地方随便进,到了关键的地方就不能随便进了。”姜泠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并未作出反应,“先前的沈府不是太重要,所以我们能随便进,这里比较重要,我们就吃了闭门羹。”
“你说得很有道理诶。”凌岓看向身边的人,不自觉就挂上了笑,“那我们现在?”
“听墙角呗。反正其他人还是看不到我们的。”
古代的窗户门扇没什么隔音可言,两人贴在门口,把里面人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你最近怎么又瘦了。”屋内的一个人说。
“哪儿瘦了,最近都好很多了。”说这句话的是沈府二小姐,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在沈府时那么有气无力了,“快给我看看,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呐,这次有两本。一本是《镜花缘》,写的是主人公乘船游历时的故事。还有一本是这个,《狂人日记》,我上学时候的必读书目。”
“这名字听着就很有意思,‘狂人’,怎么个狂法?”沈府二小姐问。
“这个得你自己看了才知道。”另一人故作神秘,“反正这本书在我们那时候是非常了不起的书。这可是我们历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
“什么叫白话文?”沈府二小姐托着下巴,满眼不解。
“白话文就是……”
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起,外面两人却听得匪夷所思。
“看来这个沈二小姐见的人也是穿越来的。”凌岓咂了咂嘴,“穿越是可以批发的吗?”
“未必。”姜泠半靠在墙上,“你觉不觉得和沈二小姐见面的这个人声音有点耳熟?”
“我也发现了,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凌岓说完,又凑到门前继续听。
“青素,下次来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拿点我们那儿的药,我们那边的药比你们这时候的有效多了。”
“拿不拿都无妨,多给我带点书才最好。”沈青素笑得灿烂,眉眼都舒展开了。
“原来她叫沈青素。”听到这个名字,姜泠若有所思。
再回到沈府时,卫斯诚、沈径霜和曾宇已经在一进门的花园里坐着了。
“下次分组的时候能不能民主一点?”看见凌岓走过来,卫斯诚立马表示抗议。
“你们发现什么了?”凌岓对这种抗议置若罔闻,径直越过抗议者问后面的两个人。
“这个沈老爷来头不小,他居然是太子太傅。”曾宇率先开口,一脸震惊。
“我们之前看到的穿铠甲的人好像是个武官,他们在商量什么成婚的事情。”沈径霜又补充了一点,“他们家好像有四个孩子,不知道是哪一个要结婚,我们还没弄清楚。”
“要结婚的是他们家大女儿。”卫斯诚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从石阶上跳下来道,“沈家有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大女儿马上要结婚了,二女儿和大儿子是龙凤胎。只不过老二身体不太好,按照沈大人的说法就是‘久居闺中,不愿见人’。最后一个儿子七岁,性格活泼。”
“完了?”卫斯诚的声音戛然而止,凌岓还以为他没说完。
“完了。”
“他们说的身体不太好的老二就是沈青素。”
姜泠把茉莉小院和酒楼的事情对三人和盘托出,最后还不忘给出重点,“沈青素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我们得先知道和她见面的是什么人?那个人怎么过来的?顺着这条线我们才有机会找到回去的办法。”
“姐你等等,你说沈二小姐叫什么?沈青素?”卫斯诚神色怪异,不知在想什么。
“嗯,沈青素。”姜泠听出了师弟语气中的异常,“怎么,你听说过她?”
“我要是说我在梦里见过一位青素,你们信吗?”想起密室那晚的梦,卫斯诚一脸迟疑地看向姜、凌二人,“当然,那个梦里你俩也在。”
“梦里见过?”凌岓也吃了一惊,旋即问道,“你梦里的人长什么样?”
“小脸圆眼睛,个子中等,不算太瘦。”卫斯诚努力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梦里面她还穿着一身粉裙子。”
“那应该不是她。”凌岓摇摇头,“沈家这位青素小姐瘦得就剩皮包骨了,穿衣风格也很朴素,和你梦里的形象不符。”
卫斯诚听闻此言,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着梦没成真。
“人是会变的。”姜泠这句话又给刚放松下来的人浇下一盆兜头冷水,“到底是不是,得你自己真正看见了才能确定。”
太阳西沉,树影婆娑,沈青素在两个丫鬟的跟随下来到正厅后面的膳堂。沈大人和沈夫人已经早早在桌前坐着了,丫鬟小厮们站在身后备好了各样器具,只差人没来齐。
待到沈家大女儿和小弟坐定之后,一道一道色泽鲜亮又冒着香气的菜便铺满了雕花木桌。
“看着是挺好吃的。”折腾了好几天,看见这么一桌子菜,卫斯诚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看清楚了吗?”凌岓对食物不感兴趣,“她是你梦里的人吗?”
“眉眼有点像,但感觉不是她。我梦里那个青素姑娘精神头比这姑娘好多了。”
“你梦里,我们在干什么?除了那位青素姑娘,你还梦见别人了吗?”姜泠接着问,“我们三个人在你梦里要只是盯着一个姑娘看,什么都不干,那也有些离奇了。”
“就只有一个人。”卫斯诚犹豫了犹豫,把看见母亲的事情瞒了下来,“我们看着她荡秋千来着,本来要问两句的,还没问呢我就醒了。”
闻言,姜泠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信了多少。
沈家人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大女儿沈听玉自始至终不说话,头都不曾抬起来几次;沈夫人看着大女儿几度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打破饭桌上的沉默;沈青素对身边人的小动作置之不理,一门心思只在自己面前的碗中;就连最小的沈济都不如以往那般活泼,兴致缺缺地扒拉着碟子里的一只鸭腿。一桌人中,只有沈大人神色如常,既没有露出有话难说的表情,也没有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膳后,沈青素和沈济漱了口,向父母恭恭敬敬作揖告退。沈听玉也想走,却被父亲从身后叫住了,“玉儿且慢,为父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这话,不止沈听玉,已经走到门口的沈青素也是脚下一顿,微微侧目看了眼长姐,眼里是说不出来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