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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行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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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凌岓欣然同意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一转眼,又到了饭点。
“不一起吃饭了?”洪钟问。
“不了,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临别前,卫斯诚又和另外两人握了握手,“回去以后给凌哥发地址,我在家等你。”
目送姜泠他们的车开出去很远,凌岓才想起来还有一些问题没问。他和洪钟两人走在路上,低头回味着今天刚知道的那些信息。
不知不觉已经立秋了,偶尔吹起一阵风,带给人独属于秋天的寒意。
“还想今天的事儿呢?”洪钟擅长察言观色,只看一眼身边人的表情动作,就能把对方心里所想猜个八九不离十。
“嗯。”回答的人依旧是低头看地,“还有些事情没来得及问。”
“嗨哟,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在茶馆熏陶了大半天,看见眼前出现一家包子铺,洪钟当即拉着凌岓去买了几个包子。
包子刚出笼,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轻轻咬一口,裹着虾仁的汁水便立时涌了出来,足以叫人忘掉所有烦恼。
“明天早上带你去吃我们津门第一的煎饼果子。”洪钟最喜欢三鲜馅的包子,连着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这才又开口,“保准你吃了还想再吃!”
“老洪,这次你去吗?”凌岓没有接着煎饼果子继续讨论。
“我?”说话的人嘴里的食物还没完全咽下去,回答起来也是含糊不清的,“我干嘛去?你也看到了,要说做你们的智囊团还行,可这长途跋涉我是真不合适…”
“倒也是,那我们就随时保持联系吧。”
洪钟说得没错,那家传说中的“津门第一煎饼果子”的确好吃。大清早来上一套夹着果篦的煎饼果子,凌岓觉得整个人都有种灵魂舒展的愉悦感。
昨晚看到发过来的地址,凌岓难得舒了口气——卫斯诚和自己在一个城市里,甚至他家离自己家也不远,就隔着一条马路。这样一来,他也不急着来回赶路了,决意先回家休息一下再赴约。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呢。”人刚一进门,何槿颐女士就知道是谁了。
“老妈,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来人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扔,大剌剌地躺在了自家地毯上。
“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像一艘没有锚的船,也像一片没根的树叶,每天只会天南海北地飘啊飘。”何女士专心致志看着她的书,还不忘阴阳两句。
“那你是说对了,我这两天还得飘出去一趟。”躺在地上的人爬起来,回到门口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
“又飘哪儿去?”
“西藏。”
“西藏?挺好。”何槿颐挑挑眉,没再多说什么。
凌岓冲完澡,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西装,准备走到对面小区去。
“哟,穿这么正式,去相亲啊?”凌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见儿子穿成这样,忍不住大惊小怪一番。
“去朋友家,商量一下去西藏的事儿。”
“朋友家在哪儿?让你何叔开车送你去…”
“不麻烦,就对面那小区,去去就来!”
凌峰话还没说完,他的好大儿就像风一样跑出门去了。
“对面小区?”凌峰转身问妻子,“这小子哪个朋友住对面?”
“不知道,最近刚认识的吧。”何女士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好奇起来。
从家里走到对面十分钟都不到,但凌岓最后悔的就是去卫斯诚家之前没做好心理建设——他家里的气氛实在让人坐立不安。
“是小诚的朋友吧,请坐。”
卫斯诚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坐姿比凌岓见他的任何时候都板正。他的母亲明樾则是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无袖旗袍靠在一旁,举止优雅,脸上还挂着标准且疏离的笑容。
“伯母好。”家里的阿姨端来一只英式茶杯放在凌岓面前,后者犹豫了半天才勉强坐定。
“辛苦你了。”明樾看了客人一眼,“先喝点茶吧。”
凌岓端起茶杯,试图在这种气氛中找到点什么缓解办法,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卫斯诚如蒙大赦一般冲他说了些什么——“你总算来了。”
“你姐呢?”凌岓也用唇语和对方交流。
“马上就来。”
“那现在是在干嘛?”
“陪我妈喝茶。”
这两人就这样如坐针毡地对看了半小时,终于听到了特赦令一样的门铃声响起。
“抱歉,来迟了。”姜泠今天扎了一个高丸子头,穿着一身运动服,看起来有点像刚下课的大学生,
“小姜来了,请坐。”明樾依旧保持着她的优雅坐姿,说起话来也还是没有多余的词句。
“你们说到哪儿了?”没听见另外两人的声音,姜泠干脆直接发问。
“我们…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卫斯诚小声回应。
“那现在说。”姜泠也不坐,直截了当地给出问题,“您要我们去哪儿?取什么东西?怎么取?”
话音落地,卫斯诚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来不敢这么跟沉默寡言的母亲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凌岓窃喜——魔法对轰诚不我欺。
“小姜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有效率。”明樾微微一笑,起身上了楼。
“姐,你咋才来啊!”卫斯诚看着母亲的背影,狠狠松了口气,“你再不来我就要憋疯了。”
“这不是你妈么?你们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相比之下,凌岓突然觉得自家何女士的阴阳怪气竟然如此可爱。
“我妈,我们家的相处氛围一直这样。你现在知道为啥我不愿意回家了吧?就是因为…”
卫斯诚的声音戛然而止——明樾从楼上下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雕花木盒。
木盒不算大,却十分精致。镂空雕花的盒盖上镶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盒身上挂着一把如意形状的锁,还散发出一股浅浅的茉莉香。
明樾手里拿着一把老式黄铜钥匙,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轻轻一拧,锁就开了。
盒子里统共四件东西——半块玉佩;一方手帕;一支鎏金錾花钿头钗和一把有些生锈的长钥匙。
“你们要去的地方在藏北,是一个叫芝则的小镇子。”明樾小心翼翼地把半块玉佩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了又看。
“到了芝则,你们把这半块玉交到一户姓兰的人家手里。他们会交给你们一个长匣子。用这把钥匙打开匣子,里面应该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发钗和一副古画,那就是我拜托你们要带回来的东西。”
“古画。”卫斯诚探着头瞅了瞅盒子里的东西,斟酌了半天开口问道,“妈,这不是文物吧?”
“当然不是。”明樾轻轻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这是她留下来的东西,只是暂时保管在芝则。”
“另外,还要拜托你们拿到画以后,把这条手帕烧掉,烧完的灰和进水里,抹在画的卷轴上。如果卷轴变颜色了,那就确定东西没有问题。”
“我的朋友会在拉萨接你们,到那儿以后的吃穿住行你们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明樾轻轻合上盒盖,把它万分小心地交到姜泠手上。
“我已经定好晚上吃饭的地方了,一会儿小诚会带你们过去的。按照礼数,我是应该要作陪的,但现在确实还有要紧事要处理,这次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明樾俯下身鞠了一躬,吓得凌岓和卫斯诚赶紧上前扶。手还没碰到胳膊,就听见她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东西对我而言太过重要,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会自己过去取的。这次实在是拜托你们了。”
“妈,你…”卫斯诚语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画能让母亲如此重视。
晚饭订在了一家私房小馆,小馆开在一座园林里,环境清雅。
“你说,到底什么画让她这么上心?”
一道道精致的小菜端上来,说话的人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我妈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
“不知道啊。”凌岓也觉得奇怪,听起来这幅画对于卫母极其重要,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离东南如此遥远的芝则呢?
“你可以问问阿姨,她说的那个‘她’是谁。”想到明樾说的话,姜泠猜想那位画的主人应该和她关系密切。
“问她?她也未必告诉我啊!”
“你们也看到了,我和我妈的相处是多么客气。”卫斯诚灵光一闪,“我倒觉得,事在人为。与其问她,还不如趁她不在去她房里找找线索。”
“这不好吧。”凌岓不大赞同这种做法,“她不说就不问了呗。父母也有自己的隐私嘛。”
“我就随口一说,哪能真去翻她东西啊。”出主意的人撇撇嘴,开始专心致志吃饭。
吃完饭出来,卫斯诚接了个电话先回家去了。
“要不要走一会儿,消消食?反正现在还早,闲着也是闲着。”怕尴尬,凌岓没抱什么希望向身边的人客套了一句。
“好啊。”对方欣然答应,反倒让邀约的人懵了一下。
“之前没机会问,真没想到我们会在一个城市。”
银杏树上的叶子已经黄了大半,这条街上没什么人,橙黄色的路灯把人影拉长,拉出一片难得平静的氛围。这是几个月来,凌岓第一次真正觉得放松。
“嗯,是很巧合。”
姜泠从没和人这样闲聊过,她听着两人出奇一致的走路声,还在想刚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你师父,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找不到合适的共同话题,凌岓就想到什么聊什么。
“嗯,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谈起师父,姜泠这座万年冰山终于融化了些,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温柔。
“找我们看病的,大多不会是为了活人。所以做骨医,并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在教我这些本事的时候,我都觉得枯燥又无聊。但我师父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
“一听就知道他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我和师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姜泠莞尔一笑,终于有了点“人味”,“我是不好相处的人,他是没有安全感的问题儿童。反正小老头为了我们,操了不少心。”
“小时候喝药,我嫌苦,就会直接把它倒掉。为了哄我,师父把这里所有种类的糖都买回去,然后一遍一遍地重新熬药,直到我不闹脾气了为止。”
“怕我自保成问题,他把他的看家本事都教给我了,还花了那么多钱让我去学什么搏击格斗。担心我以后和别人不好相处,他就想尽办法带我去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告诉我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说那句话的时候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冲突。”
“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让他省心的懂事小孩。”想起过去种种,说话的人怅然若失。
“小的时候谁没干过混账事儿啊。”凌岓默默看着身边人的侧脸,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那后来,他为什么会失踪?”
“不知道。”姜泠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三年前的十二月一号,那天雪下得特别特别大。师父说他要去接一个朋友,然后就再没回来过了。”
“报警了吗?”
“报了。能问的都问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他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那之后,我和师弟到处跑,也接了不少工作,但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到。明阿姨是三年来第一个告诉我们有关师父消息的人,只是她知道的也不多。所以这次,我必须跟师弟一起去。”
“你也不是没感情啊。”凌岓突然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被骗了,“至少你对你师父,对卫斯诚都很好。冰山归冰山,对他们的关心可不像假的。”
“其实也不是非要那颗心不可。”姜泠伸出手,一片树叶不偏不倚落在她掌心,“只是没有心,就感知不到太多浓烈的情感。对于以前的事情,也就不可能想起来。”
“干嘛非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万一以前过得不好,想起来反而让人觉得痛苦。”
“无论以前过得好不好,那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我师父说,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没有根的树,算不上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也想知道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不到的。”
凌岓哑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替他填补了沉默。
“卫斯诚说,他在他家发现了一个暗室,要我们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