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和斗鱼》C*****u

7、章七

　　自从夜麟金鱼回来以后，大家发现他不知从某一天起就变得不同了。他不再捣毁银血将军的气泡网巢，而是在银血将军筑巢的时候，漂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他兴致高的时候，还会从网巢底下穿过去，再从另一边冒出头来，换一个角度打量银血将军的的作品。那神态表情，好像是个负责监工的包工头似的。
　　“他终于变得礼貌一点儿了。”一条年轻的淡黄色雌鱼小声对同伴说：“可是他老盯着看，想干什么呢？不管他看多久，也学不会呀。”
　　“那条金鱼向来莫名其妙。”同伴凑到她耳边，鱼嘴一张一合：“还是不要理他比较好。”
　　她们说完回头看了夜麟一眼，嘻嘻笑着游走了。夜麟懒洋洋地看着她们故意卖弄风情地把尾巴扭来扭去，冷冷的吐了一个泡。
　　“这个已经很好看啦。”他告诉银血：“你不用再做了，反正也没用。”
　　“但是，所有的雄鱼都是筑巢送给伴侣的。”银血说：“我……”
　　可是那些气泡是用来孵小鱼的呀。夜麟无奈地想，他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况且银血的气泡网巢的确好看，放在家里也算赏析悦目；他也再不用担心那些雌鱼的虎视眈眈了。
　　然而正好比没有任何一条鱼是完美的一样，万事顺心的鱼生也是不存在的。夜麟得意洋洋地享受了一段天天收礼物的欢乐日子，在天气入秋水温渐渐变凉，银血停止筑巢之后，突然发现了目前生活的问题所在——以前在幽阒之岩刚认识的时候，他带着银血一起完成任务；后来回到了月族，两人总是结伴闲逛；可现在银血成了幽溟国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却整日无所事事的好吃懒做。银血花在幽溟身上的时间跟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差不多，这令他很不满意。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一天晚饭后邀请银血跟他一起出门旅游。
　　“旅游？”银血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困惑的拍拍胸鳍：“月族不好吗？”
　　“好呀，可是就那么丁点儿大。”夜麟说，用尾巴划着圈比划着：“你看，月明湖就像这个圆，月族就是这里的一小粒沙子那么大。往北边游，那里的湖面冬天会冻得和石头一样硬；往西边游，那里刮风的时候踮起尾巴站在浪尖上，就能摸到树梢；往东边游，每天早上太阳会从湖水里跳出来，阳光把水染的和晚霞那么红。——这些你都没有见过，我们一起，可以玩好多好多的地方。”
　　“冰冷的湖水会把我们冻伤，咆哮的西风会吹干身体里的水分，染红的湖水会灼伤我们的眼睛。”银血犹犹豫豫地说：“你去过就好啦，我听了你的描述，也能想象出那种美丽。可是国王需要我，我不能离开月族啊。”
　　“王国里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今天鱼妈妈丢了一粒卵啦，明天两条小鱼打架撞掉了鳞。”夜麟气鼓鼓地转了个圈：“月族多么的无聊啊。”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银血也有点生气：“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
　　银血生气的时候，本能地打开尾鳍，身体倾斜向下，大扩开两边的鱼鳃，露出鳃上鲜红的血管。他看起来就和一条真正的斗鱼似的令人害怕，而夜麟觉得越发生气了。
　　“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去旅游。”他大叫道：“收起你的样子吧，你这条金鱼，我才不怕呢！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呼”的一记，转身游走了。银血看到他跑的那么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打开了鳃，赶紧收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生夜麟的气，但是眼看追不上他，只好等他下次回来再向他道歉。
　　想到夜麟一条鱼跑掉了，他就觉得非常内疚。夜麟为了帮他报仇，孤单坚强的游过了那么广阔无际的湖水，现在好容易回到身边了，怎么能再让他寂寞难过呢。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应该陪他出去旅游一下。
　　夜麟并没有跑的太远。他一鼓作气游出了月族，赌气的想一个人的旅游也会很有趣。月族附近有各种各样的风景——光滑地和龟背一样的岩壁，粘糊糊的美味青苔，贝壳里还没成型的闪亮珍珠，游得飞快的黄色青蛙。这些东西夜麟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趣味盎然，可没过多久就觉得索然无味。
　　如果银血在就好了。他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郁闷地想，只是少了一条鱼，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
　　再往前游了一段，他就觉得其实一直呆在月族也很不错，有足够的食物和温和的水，还有岩缝和水草可以用来捉迷藏，就连他平时不喜欢的金鱼同伴，似乎也不那么令他讨厌了。还没等他把月族的好处全部数完，尾巴已经自动帮他转舵，往月族的方向游去。
　　他在夕阳西沉的时候回到他们藏在水草里的家，本来以为银血早就回去了，结果却没有见着。王国里的公务并不繁重，从来不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对着平静的水面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该……不会是不要我了吧？”夜麟想。
　　他在水草里游了一圈，又想了想，然后游到靠近水面，努力想模仿斗鱼的样子也筑起一个巢。可是他吐出的水泡总是太大，又没有足够的粘性，很快就一个接着一个破了，即使勉强堆在一起也是上下叠加，好像青蛙卵一样难看。他不气馁，继续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扩展，这时候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回来啦？”
　　“嗯……？”夜麟转身，歪着脑袋看着银血，决定以退为进：“你去哪里了？”
　　“我告诉国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今天在宫殿里呆的久了。”银血高兴地说：“我陪你去旅游吧。——咦，你背后的是什么？”
　　“……没什么！”夜麟急匆匆地用尾巴拍出一个大水花，把刚才吐出的气泡都震碎了：“算啦。我想过了，罗喉都会被人类抓住。你游地这样慢，出了月族一定也会被人抓去的。”
　　“我们游的深些。”银血建议，虽然夜麟嫌弃他游的慢，让他有点伤心：“这样人就看不到。”
　　“唔，那我也不想去了。”夜麟说：“我的尾巴，上次弄伤了，到现在还有点疼呢。”
　　“真的吗？”银血一下子担心起来，游到他身边。夜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故意侧着身体，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是呀，游不稳。”
　　“那就没法去旅游，最好不要出门。”银血说：“你以后就在家里等我吧，我给你带吃的。”
　　“那个不需要……”
　　“不行，那是很严重的伤呢。你要多休息。”银血严肃的命令他：“你刚才还用尾巴甩水花呢，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可是我要跟你去皇宫啊……”夜麟辩解说，深深觉得自己又干了件蠢事儿。他的请求当然没有得到答应，只好在银血的坚持下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
　　一直到现在，等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等我们的故事都要结束了的时候，银血都还会时不时的担心他的尾巴，不允许他游太长太远的路。
　　所以亲爱的朋友们啊，如果你碰巧经过了月明湖的南岸，一定不要忘记往湖里看上一眼。那些无忧无虑的美丽金鱼们，至今还在那里快乐的生活。
　　而在这一群金鱼当中，在湖水更深更蓝一些的地方，你若是足够幸运，或许能见到那条银红色斗鱼的美丽身影。请你只是安静地观望，默默地向他问好，不要恶作剧地用水草拦住他的去路，也不要坏心眼地搅乱水流让他失了方向——因为啊，在你看不见的湖水最深处，在岩石交错贝壳掩映的缝隙里，有个精致的用水草围成的小窝，里头浮着一条叫做夜麟的橘黄色金鱼，正在满心期待的等他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