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之旅》御茶之水

7、六 留园

　　夏天是个娇贵的女孩子。一方面，女孩子本来就娇贵，另一方面，女孩子在某时刻娇贵了才特别显现价值。
　　何况夏天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最有价值的总是更能达到目的。
　　于是夏天她过敏了。
　　说不上究竟什么是过敏源，整队人马从上到下都吃一样的住一样的，偏偏夏天开始过敏。这样不清不楚的症状又不敢乱用药，只好用点花露水稀释了给她擦擦。天真看着这样的美人奄奄的样子心疼得很，真夏倒是有点漫不经心，但还是周全的把夏天需要的东西一一备好，放在她手边任她使用。
　　天真他们自备的花露水，夏天是不要用的，她嫌味道不好，总归是让真夏跑到楼下去借别的牌子的。真夏拗不过她就去了，带回来蛇胆花露水，是从白鸟他们的房间拿来的，夏天笑眯眯的只管自己用，小脾气也换成了喜滋滋的面孔，天真搞不清楚，莫非加了蛇胆的就这么灵，拿在手里就药到病除，尽管还没开始用？
　　真夏则看着美人斜卧惬睡的夏天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默默的把这瓶花露水是她“一敲白鸟他们屋的门，无端讨好她的那男生就硬塞过来”的实情咽了回去。
　　白鸟仿佛天生百毒不侵蚊虫不近，是从来不用花露水这样的东西的。
　　既然夏天卧病在床出不得房门，真夏就带天真一个人去吃饭，让夏天好好休息，一会儿给她把饭捎回来。当然，一定是清淡的。
　　食堂里真夏与天真不慎和那个死皮赖脸男生分到了一个桌，万幸这桌也有责编在，他不敢闹得太出格。但也是百般耍宝，一个劲的隔着桌和天真斗嘴，想要逗她旁边的真夏笑。真夏只是淡淡的，蛮成熟的一边吃饭一边和责编谈论午后事项，并不在意这些。
　　满桌上几乎都是海鲜，鲜倒是鲜得很，白水一灼就端上来，只是天真吃不惯。她咬着筷子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一盘烧茄子，却是放在那个话痨男生那一边。天真叫他把菜递过来，他自然不肯听从，还笑话天真是小孩子挑食，难怪那么矮。
　　天真眼珠一转，即刻换了口气和笑脸，挑着嘴角眯着眼，环视整桌一圈，用很恳切的口气说自己要茄子一定放过来实在是情有可原，那吊胃口的样子引得争食的也全停了筷子，一齐往她这边集中了视线。看到目的达成，天真拉长了声音语气一变，说“因为真夏啊，最喜欢‘茄子’啦……”
　　这理由太简单，大家不肯信服，于是天真解释：“因为‘茄子’是真夏的……”是真夏的男朋友的绰号之一……可惜天真没能说完，真夏就咳了一声阻止天真继续揭露隐私，但众人已经理解，集体长长的“哦”了一声情绪暗指，那位马屁爱好者也只能乖乖把茄子递过来，顺便哀悼自己已迅速被完结的单相思。
　　看到茄子被交公，天真得意洋洋得扬起笑脸向真夏邀功。她看着真夏微微泛红的脸颊，误将薄薄愠怒的桃花颜色当成了羞涩，还以为出来这几天，真夏已经思念极了天涯，只是她矜持不说。真夏和天涯是班级中最早相恋的一对，大方不怕人看，轰烈又很自然，纵使家长师长反对也依旧携手而过。这样的真夏一直是天真仰慕的，于是她把真夏眼底的阴霾错认成是爱情加深的颜色。
　　那时天真还不知道，时间推着人走，心是留不下的。
　　惦念着留在屋里的夏天，真夏和天真匆匆吃过就要带饭回去照顾。真夏怕天真端不好碗碟，只盛了一碗米汤让天真端着，自己再去找碟找筷，给夏天弄点清淡的小菜。
　　天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挤又怕晒，就站在食堂外的树下等，挺拔的大树不知是什么品种，阴凉又清香。真夏在屋里忙碌，暗暗的看不清，天真端着碗对着园里的花草发呆，月季和美人蕉与丝瓜辣椒什么的种在一起，居然也非常融洽。凉风拂过，有淡淡的海潮味，仿佛在邀人留下来。
　　天真惬意得很。
　　晃神间，天真听到身后有声音。她好奇的回头看，居然是刚刚不在一桌也没见到的白鸟，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拨弄什么。天真低头想看仔细，却被大大的吓了一跳：原来满地零落的都是毛毛虫，在水泥路上扭曲蜷缩，白鸟面无表情的拿着树枝一条条抽打，也不知在想什么。天真看他在那起劲的戳，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时间又无语又气不过：这毛毛虫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她在这里站的时间不短，白鸟肯定比她更早出来，却一句都没提醒她要注意，反而旁若无人的玩弄这些小东西。万一被毛虫蛰到了，自己会糟糕，或是有毛掉进碗里，夏天会更不好……真不知道白鸟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天真气呼呼的走开，站到太阳底下烤着。还好这时真夏也出来了，两人就径直往回走，再没回头看一眼。
　　正午炎热，暑气中蝉声阵阵，阴凉的屋内人影重重，风过的树下只有一地恶心虫子和玩虫的干净少年。却都是一样阴暗，反衬着路上强光刺眼。
　　时间的潮水冲上沙滩，有什么被带回海洋深处，有什么在岸上搁浅。鲜活的不会太久，只有残骸才可以陈留。
　　要让心的构架完整，必须层层掩埋起来。
　　爱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