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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盛夏 ...

  •   后来,打球的搭子只剩他们两个。但此后,一直是他们两个。

      他和追她的所有男孩子都不同。追她的男孩子各个恣意招摇,不遗余力地显露着或博古通今的才情,或不可一世的财气,或没有边界的“保护”……他们都似夏日骄阳,猛烈直接,让鹿白榆连连避退,她很怕一个不小心灼烧自己,让他们,也让自己发现,其实,她并无光芒。

      林秋河好像不太一样。虽然同样是走在路上的热议人物,但他温文尔雅,沉稳内敛,时常一件黑白宽条纹POLO杉,一条简单休闲裤,有着区别于稚气少年的成熟。他极少喜怒于色,但见过他好恶于行,他没那么主动,总有一段安全距离,让鹿白榆不会想抗拒逃避,相反,她也贪恋这种,不远不近的陪伴。

      “你天天晨练,咋没见你瘦呢?”有一天,鹿白榆妈妈不禁好奇地问。

      “我已经很瘦了好吗,锻炼是为了强身健体。”鹿白榆急赤白脸喊完,心虚地匆忙跑出家门。

      “可今天已经八点了,起晚了就不要去了吧……”只留得妈妈的声音愈来愈远。

      是的,那天鹿白榆起晚了,不知怎的闹钟罢了工。她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林秋河能不能接受,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当面狡辩的机会。虽然越想越没底气,可双腿还是在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不出她所料,每天见面的老槐树下,空无一人。以往一直用来打闹小憩的长椅石桌已坐了一只腊肠,一只吉娃娃,和一个慈祥的老太。

      失落渐渐爬上心头,鹿白榆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在老槐树下漫不经心地来回游荡。林秋河估计是看她没来,已然回家去了。

      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问一下?不行,这样不就暴露了我迟到,也暴露了我好像很在意和他见面了吗……鹿白榆心里左右为难。

      可是才八点半,他就已经走了?不是说好的不见不散吗?哼,男人的嘴永远像在放屁,不能信!想着想着,明明刚刚内疚失望的要死,现在又气的要死。

      看来,林秋河也并没有很在意每日的约定,和我晨练或许对他来说只是晨练,他是不是巴不得趁这次机会刚好停止?甚至连一条问候,一条短信都没有……

      越想越气,气自己过于在意,气林秋河的不在意。她低着头,脚下的碎石子已尽数被鹿白榆踢的干干净净,手里,还紧紧握着那瓶给林秋河当做“迟到赔罪”的饮料,一瓶茉莉蜜茶。鹿白榆不喜欢喝含糖饮料,但她见广告电视上宣传的火热,想来应该不错。这是她第一次给林秋河买东西,虽平常的很,但她此前从没有给男生买过东西,哪怕一瓶水。

      猛地,前方出现个身影,鹿白榆没收住,直接踩上了对方的鞋子,头也狠狠撞上对方胸口。

      “啊,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路。”鹿白榆赶忙道歉,一抬头,是林秋河笑眯眯的眼。

      都说林秋河这人冷的要命,叶夏木说,林漠白也说,鹿白榆也看得出,在他旁边走路,鹿白榆也会被冷到慌张。可每次林秋河看向她的时候,却看不到一点冷酷,眉眼间总有柔情。

      “对不起,我起晚了……”

      “……没事,我……也刚到……”鹿白榆扭过头,不去直视林秋河的眼睛。她没想到好的借口,不想让林秋河知道一向晨练的她迟到,可好像总好过让他以为自己一个多小时了还在等他好一些。

      “唔,我知道,你刚到。”林秋河把身子转到鹿白榆面前,故意露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打趣道。

      “我真的起晚了,也刚到。”鹿白榆有种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失语。

      “我知道,那就是说,好巧,咱俩都迟到了,给你买了瓶水,作为赔罪。如果我再有下次,有什么惩罚,你定。”说着,林秋河把一瓶饮料递到鹿白榆面前。

      鹿白榆瞪大眼睛,缓缓抬起胳膊,把自己买的那瓶也递到林秋河面前,“给,我的赔罪。”

      看着包装如出一辙的饮料,两人相视一笑。

      那时电视上有一则林依晨和周渝民拍的浪漫邂逅广告,茉莉清茶,茉莉蜜茶。

      林秋河递给鹿白榆的,刚好是另一瓶。

      不为人知,但始于那次心动。

      后来,2011年的整个夏天,每天都有林秋河的影子。他们早晨会风雨无阻的见面,从开始只是打羽毛球,到后来一起跑步,再后来散步,最后散步也没有了,只剩下见面聊天,但球包,还是每天背着出门。

      慢慢地,也不止于早晨。她有好一阵也想不明白,朱城是座比普通小城要大很多的县级市,可为什么那个夏天,哪里都有林秋河,林秋河在的地方,总有那么多巧合。

      无论是令她惊喜的时候,还是狼狈的时候。

      小学开始,鹿白榆几乎每个暑假都是在新华书店度过的,原因很简单,省电又凉快。那时鹿白榆家里还没有空调这种高级玩意儿,电扇倒是很多,可热风解不了暑气。妈妈便带她去书店,写作业在里面,看书也在里面。小时候一天两趟,中午回来吃饭。初中后,鹿白榆便自己骑自行车,一呆一整天,午饭也不回家吃。二十分钟的车程,虽说总是大汗淋漓,但进了书店,凉丝丝的空调一吹,暑气立刻全消,后背的汗也会慢慢干掉,鹿白榆也就从未在意过。

      那年夏天,没有规定的必读书单,没有繁冗的暑期作业,除了时常赴叶夏木几个人的约,鹿白榆还是会经常去新华书店,习惯了在那里读书的感觉,买回家的书总是读不完。

      那天,鹿白榆穿的灰色棉质翻领POLO衫和同色运动短裤,领下解开两个扣子,修长的脖颈和腰身被衣服衬得淋漓尽致,优雅不失活力。但当鹿白榆在37摄氏度的太阳下骑行暴晒20分钟后,美不美的都不再重要,只想寻处凉快地方,坐下,让自己活过来。

      她前后揪着T恤呼扇两下风,用纸巾擦擦脸颊的汗,拿起此前还没读完的《百年孤独》,找了处鲜有人至的角落,席地而坐。

      许过了不到五分钟,有脚步声朝她走来,“同学不好意思,我想拿下你身后那本书。”

      鹿白榆慌张起身,抬头发现,竟是林秋河。

      想必是早就看见认出了她,拿她打趣。

      “我身后可是八百年不咋有人看的哲学法律,没想到林同学对这个有兴趣?”

      “哈哈,逗你的。”说着,林秋河朝鹿白榆伸过手,自然地将她扶起。

      “好巧,在这遇见你,鹿同学。”

      “你来这看书?买五三?”鹿白榆经常来这书店,知道林秋河并非常客。

      “无聊便来这逛逛,看这适不适合学习。”

      “逛完觉得怎么样,这适不适合学习?”

      “嗯,开始进来时不觉得,现在…突然觉得很适合。”

      鹿白榆不想打扰其他人的清净,带着林秋河往书店的吧台走,准备请他喝点什么。

      她平常会自己带瓶水,很少去吧台里。吧台靠左右两排木书架与书店正体分隔开,几盆多肉和蝴蝶兰在书架隔断间交错放置,进去后,右侧尽头抵墙的位置立着面全身镜,不醒目,但进去的人无一不被照进去。

      进门时,林秋河在左,鹿白榆在右,四顾一瞥,便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一秒,真的不是社死可以形容的。

      镜中的她和平常的面貌相差巨大,才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出水芙蓉,哪怕挂满汗滴也依旧清透迷人的脸,此时的她真相是,利落的马尾被骑行中吹的凌乱不堪,鬓角本该飘逸的刘海儿紧紧地贴在脸上,脸更是惨不忍睹,许是热的还没缓过来,整张脸热的通红,把原本的精致小巧突出的滑稽臃肿。

      更为难的,还有后背。本来飒爽利落的网球风POLO衫,后背现出一条被汗水浸湿的深灰色印迹,连着棉质短裤,从腰间,到尾椎骨……其实不说,谁看了也都知道像什么……

      鹿白榆赶紧找个座位坐下,低下头。太丢脸了,狼狈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恰巧发现了自己的狼狈,便再不能当无事发生。

      “林秋河,你把头转过去,别看我!现在丑死了!”鹿白榆边说边拄起胳膊,手挡在自己脸前,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了,只求林秋河别理她,没看见这一切。

      “不会啊,你这样很可爱,并且,骑车运动完就该是这样子的呀。”林秋河的大手压过来,掰下了鹿白榆挡在脸前的小手,直勾勾地看向鹿白榆:“鹿白榆,现在,你也很好看。”嘴角划过温柔且宠溺地弧度。

      鹿白榆被迫放下手,犹豫胆怯地看向林秋河,又对上深邃凌厉的眸子。她有点不敢相信,他凌厉的眸子看向她时,不再是高冷的贵气,倒是晚风,柔软,宠溺。

      这种持续的心悸让她差点就相信了。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相信,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男人的嘴。”鹿白榆赶忙侧过视线,看向做冰激凌的小姐姐,语气里装出漫不经心的怀疑。

      “男人确实大多不值得相信,但我,你可以相信。”

      鹿白榆被他盯得有些飘忽,她大概心里有些动摇,但嘴上坚决不承认。

      “啊对,你还不是男人,是小男生,对吧,弟弟。”

      她刚说完,林秋河的大手略过餐桌,直接按在了鹿白榆的脑袋顶,轻轻晃了晃,但足够有男子气概的压迫感:“鹿白榆,我和你郑重的说一次,我不比你小,咱俩同岁。”

      “行啊,那你说,你哪年的?”鹿白榆攥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拿掉,那情形,倒有些像德牧挑逗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布偶。

      “95年”

      “几月?”

      “5月。”

      “那我就是比你大,我4月,叫姐姐。”鹿白榆一脸傲娇,手劲也大了不少,但依旧撼动不了林秋河那骨骼凸起青筋分明的手腕。

      那大手自己移开了,随即食指和中指在鹿白榆头上敲了一下,“你就比我大一个月,可我高了你不止20cm,你说谁小,小不点儿。”林秋河估计每次只想吓吓鹿白榆,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头上,却一点儿不疼。

      鹿白榆默许了林秋河对自己的“欺负”,要是换成别人,能杀人的白眼和丝毫不留情面的话早就让不知好歹的男生闻风而逃了。

      “那你为什么晚上一年学,不然应该和我同级?”

      “小时候父母生意忙,我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后来就过的记混了年份,父母以为我7岁,实际已经八岁了。”

      “哦……”鹿白榆不知该回应什么,谈及到家庭相关,鹿白榆从来闭口不谈,怕自己尴尬,也怕对方伤心。

      “但也不算坏事,父母大概也是那时,发现了对我疏于照顾,上小学开始,就把我接到身边,不再只忙工作。我们家庭氛围很好很融洽的,你别多心。”林秋河好像看穿她的想法,自己多补充了一句。

      “穿我的防晒服吧……”林秋河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把身上的灰色防晒衣脱下来,站起身,绕过鹿白榆怔住的眼神,直接披在了鹿白榆肩上。

      “可我……不……”

      “书店空调有点冷,你刚骑车过来,会冷伤风。”林秋河打断了鹿白榆的拒绝,解释着这始料未及的行为。

      “可再穿一件,会热吧……”鹿白榆还是觉得穿别的男生的衣服很奇怪,想了个蹩脚的理由。

      “那……等热了,你就把它系在腰间……明早再还我就好……”

      鹿白榆心照不宣,听明白了林秋河这件衣服的真实缘由,大概看出了鹿白榆湿透衣服的窘迫,没有挑明,但给足了爱护。

      “谢谢。那我请你吃冰激凌。”

      正午的太阳刺的耀眼,打过落地玻璃窗,洒在书店的吧台。那里坐着两个少年,没有旁的嘈杂,光也变得温柔。

      一阵铃声响起,“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两人各自慌乱的翻兜找手机。林秋河接通时,注意到了鹿白榆瞪大眼睛的诧异与惊喜。

      林秋河的妈妈喊他回家吃饭。

      “我得走了,明天见。”林秋河起身,没有放下手机,像在发着什么信息。

      “好,明天见。”

      突然,又一阵同样的铃声响起,“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鹿白榆赶忙看向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林秋河。

      林秋河侧着身,了然一笑,清冷寂静的空气中,是两个人不用言说的悸动。

      那本《百年孤独》,鹿白榆一个暑假也没有读完。对于那个盛夏,“孤独”这个词,变得有些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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