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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 ...

  •   隔天,鹿白榆被敲门声喊醒。迷迷糊糊睁眼,林秋河站在门口,白色T恤,套着米色围裙:“起床吧,别误了航班。”说完便离开了。

      看一眼时间,六点半。
      不是吧,才六点半诶……十点的飞机啊……鹿白榆带着起床气在床上打滚。突然,不知哪根聪明的神经率先想起,鹿白榆惊地坐起,清醒点!这里不是酒店,是林秋河家!

      鹿白榆坐在床上努力揪着头发回忆,试图想起自己有没有酒后失言。

      满脑子却只有那一帧画面:
      林秋河一身酒气,一张隐忍破碎的脸带着怒气,“鹿白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

      也只能在床上怔这么一会儿,鹿白榆不敢想太久,去冲了个澡,匆匆换好衣服。再看时间,已经八点。鹿白榆人前哪里都好,唯独一个毛病,磨蹭怪重症患者。

      收拾行李时,她发现,昨夜换下的衣服,林秋河已经洗好烘干并放回了原位,且,多了双全新的白色洞洞拖鞋。虽说冷漠吧,可说出口的话,林秋河一向都能做到。

      下了楼,林秋河和椰子已经在餐桌吃早饭。

      “漂亮姐姐,快来吃饭。”椰子神采奕奕,大声向鹿白榆招呼。

      早餐种类丰富。豆浆,油条,南瓜馒头,蒸饺,小米粥,白煮蛋和一碗泡好的牛奶燕麦。

      只是,这丰富是个人的。

      椰子吃的南瓜馒头蒸饺小米粥,林秋河是豆浆油条和鸡蛋,鹿白榆面前的,只是那一碗牛奶燕麦。

      “漂亮姐姐,你那个看起来好难吃啊,可爸爸说你喜欢吃,真的吗?我可以把蒸饺分给你。”椰子一脸认真地看着鹿白榆,眼里竟是悲悯。

      ……这真是个不好解释的问题。鹿白榆看着椰子,一脸苦笑。是的,她还真喜欢吃,且从大学一直吃到现在,极少改变。

      一碗牛奶,三勺燕麦,打入一个鸡蛋搅拌均匀,微波炉加热2分钟。

      当初鹿白榆第一次把这个塞到林秋河嘴里时,林秋河恶心到一天没吃饭,还和她争论了一天人类应该吃人吃的食物这一命题。

      他记到现在。也不怕对方早就换了口味呢?那就算惩罚了吧……呵……
      鹿白榆不敢再想。她不想把林秋河想的那么坏,也从不会把人性想的那么好。

      “谢谢,也谢谢,衣服和鞋。”

      “一会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打车就好,你留下陪椰子。”鹿白榆吃着燕麦,嘴上云淡风轻,可心里一直或大或小的泛着涟漪,她需要尽快在波涛汹涌前让一切戛然而止。林秋河帮她的够多了。

      林秋河顿了顿,没再说话。

      到时间该出发了。

      椰子凑到鹿白榆跟前:“漂亮姐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鹿白榆不想骗椰子,没有接这个话茬儿:“椰子,你应该叫我小榆阿姨,再见咯。”

      “椰子叫林曦,小榆阿姨要记住我哦。”鹿白榆给了椰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送给椰子一个蝴蝶标本。

      是一对金斑喙凤蝶,封在精美的檀木色相框里,鹿白榆带了三套昆虫标本,本是装着预备送这边的领导。她还挺喜欢这个男孩儿,和名字一样,阳光明媚,和他爹一点都不像。送一套给椰子,也当是对他父亲的感谢吧。

      林秋河帮她按了电梯:“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

      电梯门关上。

      应该再也不会见了吧。

      坐在出租车上,鹿白榆想应该和林秋河再郑重地道个谢的,才发现,两个人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应该再也不会见了。

      鹿白榆摇下车窗,看向匆匆一瞥的城市,仅一个雨夜,天就晴了,晴的天高云阔,蓝天万里,颇有游牧民族的豪迈。近旁的高架林立,一圈一圈的让人眼晕。还有装潢华丽的商业街,金灿灿的耀眼,明晃晃的告诉外来人,这地方寸土寸金。

      鹿白榆使劲张望,企图这城市面貌的记忆来盖住不寻常的一夜。司机师傅很热情的搭讪;“美女第一次来?”

      “算是吧,上次来的也很匆忙。两次都没好好逛逛。”

      “乌鲁木齐很好很包容的,下次再来一定要好好逛逛。”

      “谢谢师傅,我很喜欢,但应该没有下次了……”

      候机时,鹿白榆收到叶夏木发来的消息,一个定位,一张照片。

      定位地点是布尔津县。照片里,是一排色彩明丽的欧式风格古堡,通体藕粉,蓝色尖顶。果然,说布尔津是童话镇一点不过分。

      这趟外出果真是惊喜迭出。鹿白榆随即也给叶夏木发了个自己的定位,并附上一张航班截图。

      叶夏木,鹿白榆这辈子最铁的发小,没有之一。她俩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叶夏木知道她太多心事和秘密,多到足以被灭口的程度。现在是一名已有5岁宝宝的旅游自媒体博主。

      一通电话打来。

      “小榆,什么情况,你去布尔津出差?”对面是叶夏木掩不住惊喜地叽叽喳喳,她知道鹿白榆的外业调查一向很多,天南海北。

      “是,大概十一点多落地。你怎么也在?我记得你不是说要9月才来禾木吗,这么早可没有金黄草浪和温柔缱绻的白哈巴……”

      “可是有森林融合艺术展,我是来看展的。”

      “什么意思?在森林里看森林展?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么搞笑吗?”

      “你在实验室天天养菌,脑子里也没多一点艺术细菌……”光听语气就知道叶夏木有多嫌弃:“大后天开始,在布尔津,有为期一个月的“见海”主题艺术展开展仪式,邀请了很多画家,作家,作曲人和设计师来采风创作,行程自由且全部公开,一个月后在布尔津进行作品展演。”

      “那倒很有意思,“见海”主题,却定在布尔津,一个离海最远的小镇。”鹿白榆露出一丝兴趣。

      “很怪吧,这个艺展团队总是剑走偏锋,在很多城市都发起过募集,会根据不同的主题选择相应的城市和艺术家。月鹿这次是受邀珠宝设计师,我跟着她来见见世面,顺便拍几期新疆和艺展题材的短视频。你呢,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找我们汇合呗?”

      “我要先去和师弟做受害杨树调查,不一定住市里,如果有时间,再联系你们。”

      “好的吧,反正一个月,总有机会。”

      “夏木……”

      “怎么了?”

      “我……见到林秋河了……昨天,在机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叶夏木。毕竟,那段旧时光里的人不多,能够听懂鹿白榆心事的,只剩夏木。

      “什么什么什么?怎么样,再见到他什么感觉?”

      ……

      “前往布尔津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KA776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未登机牌,由57号登机口登记。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夏木,要登记了,先不和你说了……”

      鹿白榆电话挂的匆忙。她不知道这匆忙是登机的急促,还是被叶夏木问住的慌张。

      再见他是什么感觉?

      好像和初次见他时一样,依旧斯文沉稳,依旧冷隽迷人。

      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曾经总是恣意昂扬,哪怕人前凌厉,对自己也会如沐春风。如今的他,虽关切,但是淡漠疏离。鹿白榆不懂他既冷淡又关切的心理,可能这人本性纯良吧。

      不对。见到他的感觉,应该和他无关,是问自己的感受。依旧心动?不是;欣喜?也不是;尴尬?难过?好像都不是。有一点,内疚……可如果只是内疚,怎么会现在心如乱麻呢?

      很荒唐,到现在,鹿白榆好像还是不太会正视自己的感受。

      ……
      这倒让鹿白榆想起第一次见林秋河的感受。

      最初认识林秋河,也是在同一个盛夏,8月。那年鹿白榆即将上高一,林秋河读初三。

      开始和往常无恙,男生们为了追彼时的高岭之花鹿白榆,或投其所好,或步步为营,或曲线救国。这次,林漠白采用丝滑三连招,约鹿白榆晨练打羽毛球。他是鹿白榆的哥们,只是,最开始成为哥们的动机便不纯罢了。中考结束,在女朋友和永远的朋友之间,他想再试最后一次。

      而这些,对于光洁耀目又清冷透彻的鹿白榆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习惯林漠白的明示暗示,就像她习惯回回考试前三,习惯人前受瞩目,人后受议论,习惯男孩子们围在她周围孔雀开屏,习惯女孩子们私下讨论她清冷孤傲,习惯课桌里经常有表白卡,习惯书包里经常被塞小零食。

      她还习惯一个人晨跑,一个人听歌,一个人深夜发狂。

      大家都习惯了看她人前灿如骄阳的样子,却不知道,本一颗微弱星星,要扮成太阳,需要怎样的努力才能跑赢地球公转的轨道。实际上,鹿白榆每次考试都会紧张的要死,她脑子很笨,总担心前三是她守不住的尊严。还有,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她喜欢她,她眼中的自己很普通,165的身高,瘦弱,虽干净的五官但没有半点烟火气。所以,她把所有人的示好只当是游戏和玩笑,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呢,新鲜劲儿过了,也就过了,自己要当真,输的就是自己。她从不放别人接近她,从不把一点赌注放在他人的身上。

      鹿白榆是普通家庭的90后,或许比普通家庭还要更普通一点。父母都是农村出身,普通的工薪阶层,微薄的薪水,却让鹿白榆过着有一些不普通的生活。他们不是严厉的父母,相反,温柔如山,且倾其所有,如果爱是团软棉花,压在鹿白榆身上时,也早已是了千斤担。

      幼儿园,为了让她去最好的市一幼,那一年,除了鹿白榆的碗里,家里其他人没见过一点肉腥。

      小学,鹿白榆体弱多病,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母亲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市里唯一一家儿科专科医院打吊瓶,都说那儿的药不带激素,可一次80,那时,鹿白榆父亲每个月工资是500。

      初中,一阵课外班风潮,好像谁家孩子没有课外班就和大好前程说了永别。鹿白榆被按着去上奥数和外语,母亲又去打了份零工。鹿白榆从没说出口,她想学的,是跆拳道。好像一旦说出口,就如同决堤的黄河,冲走一
      切风调雨顺,烟火人家,再附上万千泥沙,洗刷不净,淡忘不清,终生忏悔。

      好像从一出生,她便被赋予了一名“别人家孩子”的使命,穿上了一件本不属于她的“礼袍”。她见过同样但不披那“礼袍”的其他孩子,被人轻视,被人嘲笑,是成为泥巴无人问津的人生。她知道,自己如果没有人前的虚幻泡沫,身后的狼藉虚无将会多黑暗。她知道,穿好这身礼袍,戴好这顶假王冠有多重要。

      她也知道,一旦被戳穿,一旦星星追不上太阳,后果有多凄惨。比成为泥巴更凄惨的,是成为泥沼,泥巴尚能砌墙种花,而泥沼,一旦踏入,永远无法自拔,哪怕就一次,也够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拒绝。拒绝谈论家庭,拒绝狐朋狗友,拒绝那些少男少女想要走进她的好意,也拒绝自己内心萌生的好意。

      她拼命往前追逐太阳的时候,也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呢?她也想让别人知道,或许娇艳带刺的玫瑰,其实只是野蛮生长的月季,或许太阳并不明媚,星星也并非微弱,或许她不是高不可攀,只是胆小如鼠。

      而第一次,鹿白榆想要学会正视而不是拒绝自己内心感受,还要感谢林漠白。

      林漠白出错了一步招,错位了三个人的人生。

      为了遮掩自己的球技不如人,林漠白带着球拍出现在人民广场时,身边还多了一个帮手,他的堂弟,林秋河。

      第一次认识林秋河,鹿白榆知道了一种感觉,暗恋的感觉。

      第一眼的林秋河,和现在如出一辙。身材笔挺,方寸短发,自带锐角感的面部轮廓,精致的五官,一排齐长的睫毛,盖在深邃的眼眸上,冷冽凌厉。只是那时,黑色深邃的眸子总带笑意,沉敛,如晚夏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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