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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叶叙远回到江边的停车场,陆星屿又在接电话,那头要他立刻赶去B城,等他挂了电话,叶叙远赶忙说:“我这边没什么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有个电影试镜,经纪人一直在催我,”陆星屿烦得抓了抓头发,“我过去几天,等结果出了就回来。”

      “加油啊,”叶叙远举起两个拳头晃了晃,“陆演员!”

      “你是不知道别人在背后说我什么,”陆星屿撇了撇嘴,“我的演技也没那么差吧,至少不需要配音,上镜也不难看,要不是和骆锋出自同一个组合,天天被媒体拿来比,我也不至于被说得这么差。”

      “骆锋……”叶叙远想起白天看到的新闻,“他还好吧?”

      “好得很,他的下一部电影都定好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你猜是什么电影?”

      “这怎么猜啊,我哪知道最近开了什么新电影。”

      “不是新电影,”陆星屿故作神秘,“是老电影,只是没有拍完。”

      叶叙远几乎瞬间反应了过来,“贺燃真的遗作!?”

      陆星屿点点头,有点看热闹的口气:“骆锋不是一直被媒体说长得像贺燃真吗,连演电影的路数都像,那部电影拍到一半,贺燃真就意外去世了,谢导也从此封镜,十多年过去了,听说骆锋一直想让这个项目重启,好不容易才让谢导松口,由他掌镜,重新拍摄这部电影,主演当然是骆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圈子哪有什么秘密,薄雾为了推动这个项目可下了大力气,不过现在蒋蓝出了事——”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我得赶快去机场了。”

      陆星屿开车出来,顺着江滨大道开了一会儿,叶叙远看附近有个地铁站,就让他把自己放那儿。

      刚下车陆星屿又喊住他,递过去一个手机,“我之前在桌子底下捡到的,是你的吧?”

      叶叙远接过去一看,果然是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等我忙完回来,我们就去露营吧,”陆星屿笑道,“到时候也快开春了。”

      叶叙远冲他挥挥手,“今天辛苦你了,谢啦。”

      “我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陆星屿又有点别扭,“算了,等我回来再说。”

      *

      叶叙远打开灯,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他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上次的影碟还没退出,画面停留在上次暂停的那一秒。——那是骆锋侧脸的一个特写,茫然地看着画面之外的某个地方。

      好像有某种神奇的感应,他把手机连上充电,在开机的瞬间进来了一个电话,他按下接听键,那边果然传来了骆锋的声音。

      “远哥,是我,骆锋……”

      虽然认识了这么多年,骆锋和他说话仍旧这么生硬,仿佛疑心叶叙远早就把他的号码删了似的。叶叙远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是你。”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昨天才回来,听说伯母病得很重,最近还好吗?”

      “……她昨天去世了,”没等他做出反应,叶叙远就赶忙解释:“我看你们都挺忙的,就没通知,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是觉得没必要通知我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要处理的事很多,没办法面面俱到。”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跟你说话。”

      叶叙远想转开话题,“小骆,恭喜你啦,听说贺燃真的遗作要重启了,没想到你能说动谢导出山。”

      “谢导也是远哥的偶像吧?”

      “嗯……你还记得啊。”

      还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谢悯就是叶叙远很崇拜的一位导演,贺燃真出事以后,那部电影的拍摄也中断了,多年后才流出一版未完成的影像,只在几个艺术院线小规模放映,他拜托从前的同学,好不容易才弄来两张票。

      另一张是给陆星屿的。那时周洋走了,骆锋和他们也不亲近,虽然陆星屿对叶叙远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但叶叙远这人的嗅觉像狗一样灵敏,认定了他只是嘴硬心软,便总是缠着他不放。

      电影放映的时间超过了他们宿舍的宵禁时间,陆星屿眉头一皱,“不去。”

      他还算网开一面,只说自己不去,没说不让叶叙远去。

      那天晚上叶叙远做贼似的,正攀着宿舍楼的院墙往外爬,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远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叶叙远不上不下地骑在墙头,低头看说话的人,骆锋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轮廓比夜色更深,像黑色拼图里多出来的一块碎片。

      “出去散散心,闷得慌。”

      “我能和你一起吗?”

      为了堵住骆锋的嘴,叶叙远干脆带着他去看了那场电影,到那儿电影已经开场了,他们蹑手蹑脚地在黑暗里摸索,找自己的座位号,叶叙远紧紧抓着骆锋的手,怕他不小心撞到别的观众。

      观影时周围不少人都睡着了,毕竟是未完成的作品,画面剪辑太零碎了,场景和人物的素材都有所缺失,叶叙远作为导演的死忠粉,看得激动又惋惜,斯人已逝,还有谁能代替贺燃真那样的天才演员,完成这部作品呢?

      直到放映结束,片尾的演职人员表缓缓升起,他才如梦初醒,转身喊骆锋一起离场。

      场内的灯光还没亮起,骆锋死死盯着屏幕,像第一次尝到血腥味的野兽,眼里闪动着饥饿的、不满足的光。

      叶叙远又喊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笑他:“没看过电影吗?”

      “没看过这样的电影。”

      那年骆锋十八岁,在叶叙远眼里还是个小孩,他心想,你懂什么电影,但也只是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

      “其实……”骆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我和经纪公司之间发生了一些事,那部电影的重启计划又被搁置了。”

      他似乎不想多说,叶叙远自然不会多问。他们随口聊了几句,彼此都心不在焉,仿佛各自背着沉重的石头赶路,遇上了也只能远远打个招呼,没力气再为对方分担什么。

      挂断电话前,骆锋用叹息似的声音说:“为什么到最后,我们总是不能如愿以偿?”

      叶叙远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儿,忽然很想抽烟,家里翻遍了,只有空烟盒。冰箱里还有些蔬菜和水果,如果让它们白白放到腐烂,总感觉良心不安,干脆都装好,一齐提着出门了。

      楼下超市正准备关门,他从放到一半的卷帘门底下钻过去,把超市小妹吓到差点尖叫。

      “这样冲进来很危险诶,”她瞪圆了眼睛,“你不要命啦!”

      叶叙远把装着蔬菜水果的袋子丢柜台上,“家里吃不完的,还算新鲜,明天小区里的阿姨叔伯来买菜,就分给他们吧。”

      她随手扒拉了几下袋子,问:“你要出远门吗?”

      “……避免浪费嘛,”叶叙远在柜台旁边的货架上拿了包烟,“结账。”

      抽完一根烟,他感觉舒服多了,踩着路灯下的影子,慢慢朝外面走,刚出小区门口,一辆粉色小电驴插到他前面,超市小妹朝他按了下喇叭,“帅哥去哪儿啊,如果顺路我可以载你一程。”

      “你有没有点安全意识啊,”叶叙远忍不住嘴贱,“这么晚了,我要是个坏人,你等会儿哭都来不及!”

      她一点没当真,笑嘻嘻地问:“你是坏人吗?”

      最后还是搭了顺风车。

      她分给叶叙远一个粉色头盔,叶叙远指着江滨大道的方向,让她一直往前开。

      “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了,”她的声音从前座传过来,被风吹得有些不真实,“我还是听着你们组合的歌长大的呢!”

      “你怎么从来没提过?”

      “怎么说呢,一开始我真的很失望,不想承认你是我从前喜欢过的偶像。”

      “……”

      “因为那时候,我周围的同学,她们都喜欢骆锋或者陆星屿,只有我最喜欢你,我觉得自己的眼光很特别,很不一样,所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才会特别受打击啊!”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因为你很温柔,”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骆锋冷冰冰的,陆星屿高高在上,他们都是那种遥不可及的人,只有你是有温度的,好像伸出手就可以够到的星星。”

      她把叶叙远放在分岔路口,叶叙远脱下头盔递给她,“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上谁了。”

      “什么?”

      能力不足,自尊心又低微的人,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在旁人看来,或许就叫做温柔,如果有人因为这种原因喜欢他,那么这份喜欢也就几乎等同于羞辱了。

      “没什么,”叶叙远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开慢点,注意安全。”

      *

      最后一段路走得最累,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走走停停,脑袋里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跟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几下,他打开看了眼,是个无关紧要的电话,随手往前一翻,还有几个未接来电,看时间是他把手机落在灵堂的时候。

      来电显示是海外号码,他心下一动,立刻回拨过去,却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那个电话是不是江霖打来的,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反正那也不重要了,江霖已经救过他一次,这次就算了吧。

      叶母确诊癌症那天,叶叙远刚好收到上个剧组面试失败的通知,医生让他过去拿检查报告,语气沉重。

      他从医院出来,哪里都没去,一个人在街头乱逛,从白天走到黑夜,就当他百无聊赖地蹲在马路牙子上扯绿化带里的杂草时,一辆车停在他跟前。

      江霖大概是出来应酬,司机想找个空地停车,没想到和叶叙远狭路相逢,抬头看到江霖的那个瞬间,叶叙远毫无道理地想,他一定是特意来救我的。

      那天晚上叶叙远就和江霖重新在一起了,江霖的态度和从前一样,他们的故事永远不可能到达叶叙远想要的结局。

      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叶叙远对自己说,有总比没有强吧。

      *

      湿润的江风打在脸上,叶叙远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穿过那条狭窄的暗巷,回到最初的地方,他终于找到了那只掉了一只眼睛的兔子,把脸埋在它毛茸茸的肚子上,应该很快就能熟睡过去。

      想到这儿,他感到很安心,于是不再犹豫,翻过栏杆,纵身一跃。

      坠落的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世界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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