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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告别 ...

  •   数日以来的追逃令小熙夜不能寐,饮食不安。极度困倦之时,上天却没有垂怜小熙,她一脚踩到了捕兽夹,锋利的尖刺几乎穿透了她的脚踝,她痛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不在山林之中,而是躺在破庙的草堆上,身边有温暖的火堆,还有一位粗布麻衣的小郎君。

      见它苏醒,小郎君立马凑了过来,惊得小熙一口咬了上去,可稍一动弹,脚踝的剧痛却让它只能作罢,嗷呜一叫。

      等等,怎么是“嗷呜”?它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变回了原形,脚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

      “我不是坏人啊!”小郎君拿起一旁的烤兔,扯下一只兔腿,远远地丢到了它面前,“这个给你吃,你别凶我啊!”

      不会有毒吧……
      小熙迟迟不敢下口,防备地瞪着小郎君。

      “你怎么不吃?”小郎君自顾自地咬了一口兔肉,嘟囔道,“难道狗不吃兔肉么……没道理啊……”

      什么?居然说它是狗?它可是地狼!小熙气得汪汪大叫。

      “好好好。”小郎君捂住耳朵,“我知道你不吃兔肉了,我这就拿走!”

      他慌忙地爬了过来,迅速拿回那只兔腿,生怕被这只“恶犬”咬到。

      他拂去兔腿上的灰土,小声嘀咕着:“洗一洗应该还能吃吧。”

      以为它不吃兔肉,这个傻乎乎的小郎君竟又跑去捉了几条鱼。

      腥臭的生鱼摆在面前,小熙更没胃口了,又是一顿怒吼。于是,小郎君将生鱼烤熟了,再次摆在它面前。

      毕竟是在它的监视之下烤的鱼,应该没有下毒的机会,这次它终于不叫了。

      “原来你喜欢吃烤鱼。”小郎君蹲着,仍离它远远的。

      小郎君名叫陈蒲生,家住煌城永和坊,陈家以贩卖药材为生,他这回上山也是为了采药。

      他在林间采药时,发现了被捕兽夹所伤的小熙,便将它带回了破庙,替它治伤。

      上山不易,他通常会在山上待上好几日,采够了药再下山,这座破庙便是他的落脚之地。

      上中无人作伴,他也只好同这只脾气不好的“恶犬”聊聊天。幸好它受伤了,虽然凶恶,却不至于伤到他。

      不过,给它换药时,它倒是挺温和的。

      他去采药时,小熙便独自待在破庙里,仍时时不忘戒备。大概是因此处有佛光庇佑,掩住了它的一些气息,使得它有了几日的清闲。

      五日过去,陈蒲生采够了药,而它脚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见它的伤口已无大碍,陈蒲生便放心地离开了,临走之时还不忘给它留下几条烤鱼。

      他就这么走了,反倒令小熙有点惊讶。
      也许,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对,他只是不认得地狼,不知地狼的“妙用”,对一只普通的野狗自然别无用心。

      尽管这样想着,小熙还是没忍住偷偷跟上了陈蒲生。

      出了破庙没多久,在半山腰上小熙便发现了几个风尘仆仆的臭道士,其中年长的一位正拿着它的画像询问陈蒲生,是否见过它的踪迹。

      陈蒲生看起来傻傻的,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道长寻此犬,所谓何故?”

      道貌岸然的老道如是答:“此乃地狼,是只妖怪,害人无数,贫道寻它,是为民除害。”

      “地狼?”陈蒲生微微一愣,随即抱歉地笑道,“从未听说过,也不曾见过,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在说谎?小熙暗惊。
      老道笑容一僵:“那为何你身上有地狼的妖气?”

      几个道士瞬间凶相毕露,两位年轻道士狠狠地抓住陈蒲生的肩膀,老道拂尘一挥,阴冷地笑道:“说说看吧,在哪儿见过?”

      老道边问着,便示意小道士加重手上的力道。

      陈蒲生疼得龇牙咧嘴,却咬牙笑道:“看来道长也不能免俗。”

      “快告诉我!在哪儿见过?”

      只听咔擦一声,他的右胳膊无力地垂落了下来,那道士下手竟如此之狠!小熙不禁动了动爪子,犹豫了几番,它蹬腿冲了上去,大口一张,狠命地咬向老道的脖颈。

      所谓擒贼先擒王!猝不及防,锋利的尖牙瞬间刺穿了老道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老道惊恐地张着嘴,却喊不出一个字,瞪着眼倒了下去。两个年轻道士许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吓得立马拔腿就跑,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陈蒲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吓晕了,也倒在了地上。

      而他再度睁眼时,不见道士,也不见地狼,只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娘子。

      美娘子名唤赵熙,她的家乡遭遇了洪灾,家人都丧命于洪水之中,只有她侥幸存活。

      她孤身一人,一路北上,想去煌城投奔远房表亲。恰好途经此地,遇到了昏迷在地的陈蒲生。

      陈蒲生家住煌城,与赵熙同路,便一起回到了煌城。只是,远房表亲已是人去楼空,可怜赵熙孤苦一人,无家可归。

      于是,陈家便收留了这位身世可怜的美娘子,陈家父母将她视为义女,好生照料着。

      其实这不过是小熙随口编的身世,远方表亲的住址也是她随便找的一处破落宅院,早已无人居住。

      她救下陈蒲生不过是为了报恩,留在煌城也只是怕再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她索性好人做到底。

      后来,同他成婚也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方便照看他。

      并不是因为陈家人待她极好,好吃好喝的都一股脑儿塞给了她,并不是因为陈蒲生敦厚体贴又细心,她偶然多看了一眼隔壁小孩的秋千,他便连夜给她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秋千……

      她只为了报恩罢了。
      那日,九头鸟落在屋顶上,她用几声犬吠吓跑了它。

      她本以为安全了,却没想到一滴血落在了庭院里,厄运悄然降临,夺走了陈家人的性命。

      只有杀了九头鸟,才能破除厄运。她是地狼,不仅善逃,亦善追,凭着一滴鲜血便可寻其踪迹,她一路追踪,终于在放生池底找到了九头鸟。

      奈何它修为颇高,她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负伤而逃。

      厄运仍未消散,最终落在陈蒲生头上。房梁塌落的那一刻,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将他推开。

      幸好她是个妖怪,在那一瞬间用替身术逃脱了,一块木头化为她的模样替她扛下了房梁。

      然而,厄运难逃,目睹爱妻身亡,陈蒲生当场吐血而亡。

      *

      “放生池底?”宋成铭恍然大悟,“藏得确实够深。”

      一夕若有所思,道:“水中不好作战,得把它引出来。”

      “不用引。”朱雀插口道,“明日是阴天,它饿了多日,届时自会出来觅食,我们等着便可”

      一夕便问:“今夜星光明亮,不见阴云,明日怎会是阴天?”

      “我说是阴天,便是阴天。”朱雀凑过来,接着小声道,“容我向龙王借一片雨云。”

      一夕瞧了他一眼,旋即压低声音道:“那便有劳上神了。”
      朱雀笑道:“监正言重了。”

      “天色已晚。”一夕转过头,告诉宋成铭,“先回去吧。”

      “那这两位呢?”宋成铭指着赵熙与陈蒲生,问,“要带回去吗?”

      赵熙依旧埋着头,不敢抬眼看陈蒲生。
      陈蒲生不作声,静默地注视着赵熙,也不打算打破僵局。

      一夕沉默了片刻,轻声地对赵熙说:“人妖殊途,你且同他告别,随简阳回昆仑吧。”

      朱雀望着一夕,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而看向赵熙与陈蒲生。

      赵熙并未答话,仍安静地杵在原地,倒是陈蒲生先开口了:“熙儿,其实我曾怀疑过你。你的身世始终是迷,你美艳不似凡人,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我隐约觉得你……并非常人,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你是只妖怪,狐妖之类的……

      “但是,你那样善良,会把饼子送给乞儿,会记得小妹喜欢吃桃,将桃儿分给小妹,还会帮着我去山上采药……这样的你就算是妖怪,又如何?是人,是妖,都无所谓,我喜欢的只是熙儿。”

      “蒲生……”赵熙缓缓抬眼,眼角微微泛红。

      “但是,熙儿,自始至终,你都只是为了报恩吗?”陈蒲生苦笑着,泪却潸然而下,“为救我而死,也只是为了还当初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不是的!”赵熙脱口而出,忙上前几步,行至他跟前,望着他悲伤的眼神,她竟也跟着难过起来。

      “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报恩。但是,朝夕为伴,你那样好,我怎会不喜欢你?”她轻轻地拽住他的衣角,埋头哑声道,“蒲生,对不起……是我没有照看好你……”
      说着,她拽得更紧了些。

      “这就够了。”陈蒲生轻柔地抱住赵熙,叹息道,“不怪你的。只是,你我注定缘尽于此。”

      “蒲生……”赵熙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陈蒲生。

      “熙儿,你回去吧。”陈蒲生低头道,一滴微凉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他微笑着,“我也该走了。”

      心愿已了,则自行归于幽冥。

      赵熙紧紧拽着陈蒲生的衣裳,无视他渐渐消散的身形,一声一声执着地唤着:“蒲生,蒲生……”

      直到手心已空,眼前人再也不见,她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唉。”宋成铭叹了口气,“可叹妖也难逃情劫。”

      朱雀望着赵熙,淡淡地道了一句:“何止是妖。”

      那声音微不可查,无人听闻,一夕却鬼使神差地侧首看向了朱雀。

      几分落寞几分哀愁,他竟会露出这般令人心生怜意的表情。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朱雀转眸一顾,正好瞧见她脑袋上顶着一片枯黄的落叶,不禁轻轻一笑。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帮她拿掉那片落叶,她却戒备地往后一躲,他顿时愣了下。

      还以为……察觉到自己想多了,一夕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不甚在意地伸过手拿下落叶,在她眼前晃了晃,特地展示一番。

      衣袖滑落,露出他手腕上一根质朴的红绳,像是寺庙里随便求来的最普通不过的红绳,连挂饰都没有,甚至有些褪色了,与他华贵的上神气质极不相配。

      见她发愣,他问:“怎么了?”
      一夕回过神来,直言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他轻轻一笑:“往事。”

      谈话间,一张传讯符悄然飞来,悬在一夕眼前,是叁荼的消息: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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