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无忧 ...
-
再次恢复意识时,一夕发现自己正躺在不知何人的怀里,倒是挺暖和的。
许是在寒泉里泡久了,分身的脑子多少进了点水,她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等下,她没看错吧。
“上……神?”
没看错,这风华无双的脸她怎么可能看错。
他闻声垂眸,见她醒了,顿时松了口气,眼底的惊忧一扫而空,盈满了惯有的笑意:“监正若再不醒,我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一夕这才发觉她的脑袋正枕在上神的腿上,她立马直起身子,慌忙地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来,她又发现自己赤着脚没穿鞋,脚下还踩着上神的大氅——方才她昏迷之际,应该也是躺在这上面的。
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监正素来处事不惊,故作沉着地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上神救我分身。”
赶紧撇开关系,你救的是我的分身,和我本人可没什么关系。
“分身?”朱雀忽一怔,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怎么与你本人的气息毫无差别?”
这分身这么厉害,连上神都分辨不出来?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雀俯下身凑近了些,盯着她瞧了又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离太近,让她有些不自在,她便默默地将身子往后仰,离远了些。
“难怪。”朱雀回正身形,了然道,“你这分身用的是神木无忧,又融了你的精血,形神具备,怪不得能以假乱真。”
“神木无忧?”
“无想山遍地都是,你没见过?”
也许就是因为遍地都是这种树,她见惯了,便只道是寻常,连名字都没问过。譬如路边看到的野花,谁晓得它叫什么名字。
朱雀接着解释:“无忧木坚不可摧,可涵养魂魄,修补元神,乃世间至宝。可惜它长在无想山,可遇而不可求。”
可遇而不可求,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她却听懂了。
无想山乃神冢,是众神长眠之地,除了神明谁也无法进入。纵使那里木已成林,无穷无尽,进不了无想山,便连片叶子也摸不到。
她正好是从无想山跑出来的,顺手带了块无忧木。
唉,老天爷还真是优待上神,他不过多看了她几眼,就把她的老底都摸透了。
可涵养魂魄……也难怪“假青烟”垂涎于她的分身。
这可不能让她如愿啊。
“对了。”一夕记起心魔之境的事,赶忙询问上神,“方才我遇见个人,能操纵心魔之境,上神可知她是何方神圣?”
“我就猜到,你也被困在了那里。”朱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背过身道,“我先你一步来到此地,本想先去查探一番,哪知着了她的道,被她引入了心魔之境。”
原来如此。
“她是故意引你我来此地的。”朱雀指着跟前的寒泉说,“你发现了吗?这寒泉与净渊同源,专克我。”
“这是从鬼川引来的水?”一夕惊道,“好大的手笔。”
仙魔交界之处有一座山,高耸入云,没过云端,故称“没云峰”。两条河流自没云峰而出,一条流经仙界,名为净渊,至纯至洁,利万物;一条流经魔界,名为鬼川,至阴至寒,众生皆具。
“引我入心魔之境,又将我浸于鬼川水中。”朱雀叹道,“若非被你分身挣扎呼救的声音吵醒了,我怕是……”丢面的事不说也罢。
有本事令上神陷于如此境地。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朱雀并未回答,反而问她:“这世间谁能轻易地操控心魔之境呢?”
*
重回本体,视野一片漆黑,只觉动弹不得,呼吸也不太顺畅。
看来她也成了一只人茧了。
这层层叠叠的蛛丝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也就舌头和手指头还能稍微活动一下。
一夕尝试着召唤乾坤袋中的法器,却发觉自己完全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试了几次也无结果,只好暂且作罢。
想来她的宝贝乾坤袋应是被对方收走了,还特地放在了一个隔绝神识的地方,令她拿不到也用不了。
好在她还留了一手。
凝神细查,入洞前留下的那张火符还在,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她手指一勾,召来火符。
然而,火符未到,她周身的蛛丝竟突然松开了。
没了蛛丝的束缚,她再也挂不住,从洞壁上滑了下来。
一夕扯掉脸上残余的丝线,终于找回了视野,一眼便瞧见神色慌张的陆云喜,她正帮着意识不清的宋成铭清理身上的蛛网。
什么情况,这是要放他们走?
一夕迟疑道:“陆娘子?”
这倒把陆云喜吓了一跳,她慌张地回过头,见是一夕在唤她,不禁讶然:“监、监正,你怎么醒了?”
“不行吗?”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接住了刚刚飞来的火符。
“没有没有。”陆云喜连连摇头,解释道,“通常丝毒未解,是醒不过来的。”
说着,她伸出一指在宋成铭的太阳穴口点了一下,指尖轻轻往后一扯,便拽出了一根几不可见的蛛丝。
“监正,你瞧。”银线绕在她的指间,她抬手向一夕展示,“这就是丝毒。”
一想到自己脑子里也有这么一根丝线,一夕忍不住头皮发麻。可她现在既不头疼,也不觉晕眩,莫非她的血其实解得了丝毒,只是见效慢一些?
“奇怪,监正你体内的丝毒……”陆云喜盯着监正,有些困惑,“好像没了。”
听她这么一讲,一夕顿时安心了许多。
“许是我体质特殊。”她瞅了一眼自家夏官,解了丝毒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问,“他情况如何?”
“二郎无碍。”陆云喜抓着二郎的胳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半扛着“大抵是喊累了,睡着了。”
嗯,像他的作风。
怕陆娘子一人扛不住,一夕赶忙把住了他另一边胳膊。
见她接手,陆云喜突然松了手,往后一退。
对方甫一松手,宋成铭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一夕身上,她忙着稳住身形,尚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陆云喜一掌送了出去。
“监正,你们快逃吧。”
顷刻之间,只觉腰间一紧,顿时天旋地转,疾风如驰,再睁眼时,她与宋成铭已经回到了洞门前。
这时,地动山摇,山体坍塌,碎石滚落,将洞门彻底堵死了。
动静太大,惊得宋成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猛地坐起了身,下意识喊了声“救命啊”。
长了张嘴就知道喊救命。
一夕也没理他,自顾自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发现腰上围了一圈蛛丝。
她捻起蛛丝,转头问宋成铭:“你觉得陆娘子是好是坏?”
“她……”宋成铭揉着屁股爬了起来,嗫嚅道,“她是个妖怪。”
“我感觉她人挺好的。”一夕勾起他腰间的蛛丝,道,“刚刚就是她把我俩送出来的。”
宋成铭没好气道:“抓了又放,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她送你我出来,又叫我们快逃,说明这里有危险,极有可能是有人要害我们,而她则是保护我们的那一方。”一夕若有所思,推测道,“她原本应该只是想困住我们,并不打算害人。”
宋成铭默然片刻,一本正经道:“监正,你知道吗?蜘蛛有时候并不会立刻吃掉猎物,它会用蛛丝把猎物先裹起来,留到后面慢慢吃。”
“那她又为何放走我们,觉得我俩不好吃?”一夕瞥了他一眼,直言道,“你这是对她有偏见。”
宋成铭无言以对,抱着胳膊背过了身。
“随你怎么看她。”一夕扯掉身上残留的蜘蛛丝,“反正我呢,最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得进去救她,顺便问些事。”
余光瞟见一夕正低头盘点着乾坤袋里的法器,宋成铭站不住了,连忙说:“这洞口都被堵死了,监正你怎么进得去,难不成又把它炸开吗?”
他家监正说一不二,也懒得跟他解释,斜眼问道:“你去不去?”
“不去。”他脱口而出。
一夕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的符纸,笑着对他说:“那我可走了。”
眼见监正手中的符咒金光闪动,立即就要生效,宋成铭连忙大跨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
监正扭头看他,他窘迫道:“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一夕旋即握住他的手腕,笑道:“那你可站稳了。”
只见红光闪现,恍若白昼,分明只一瞬,却觉天翻地覆,斗转星移。一阵头晕目眩后,宋成铭跟着监正再次回到了山洞里。
四周火光明明灭灭,驱散了洞内的潮气与阴寒。
“回来了。”
眼花耳鸣的宋成铭被这声音吓得瞬间清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监正带回来了那位高人。
“嗯。”一夕无视了宋成铭向他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走向朱雀,“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朱雀将手中的木雕递给一夕。
一夕握住木雕,低头看着木雕身上繁复精巧的咒印,这是上神刚刚刻上去的。这么一对比,山主的雕工真的不怎么样啊。
她凝视着这只做工粗糙的木雕,一时竟觉得有些舍不得。
可惜了,它陪了她好多年呢。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