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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百年孤独 ...


  •   林家古朴传统,很大程度因为家主林宥鸿的做派,早年打江山清君侧遗留的那套手腕,在风波平息后沿用至今,渗入大家庭就像压下座训诫大山,他如今虽有放权,但并未完全脱手恒丰,家中大事并未移改。

      例如每年年末这天的家宴,雷打不动几十年如一日,即便林政万分不愿也是得回来这一趟。

      秦绪从前陪他回来过几次,碍着他几分薄面,林家这俩父子再不睦也不会在一个外客面前失态,林政得了几回清静日子。

      后来林政便不要他跟着了,再后来,林政和电话那头的言辞愈发针锋相对,其实秦绪这次本也不打算来,书叙白的身份特殊,免不了席间人来人往的口舌,有他在,这些人再如何也不敢议论到他面前,但书叙白心思敏感,太容易察觉空气中薄弱的变化。

      秦绪宽慰他:“不去也没关系的,你和林宥鸿本就没有交集。”

      但书叙白在这些方面总是想得更细腻:“嘉启未来免不了频繁往这边跑,我不做研发影响不大,但旁人不这样想。”

      他和秦绪关系密切,不清楚深层次的联系但利益牵扯明眼人都知道,书叙白明目张胆驳林家面子,会让秦绪不好做人。

      “虽是腾利和林老先生的往来,如今早已两清,但关系一旦建立,于情于理都该去吃这顿饭。”

      林宥鸿这个人很妙,虽是家宴但也递了邀请函到分支去,秦绪同他的关系是从来用不上那类虚名,把难题抛给他们,他很惯于做这种事。

      “有我在,放心。”秦绪握住他为自己系领带的手,包裹在拳心,有种十足的安全感与可靠。

      书叙白最不怕的便是这类虚与委蛇的商业社交,他镇定地笑笑:“这算什么。”

      两人收拾好,候在外面的四名佣人紧随其后进屋将宴会备用物品拿到车上,秦绪不喜欢被人伺候,即便在江市也不过只有一位做饭阿姨,定点上门而已,书叙白这几年早已独身惯了,让他被人簇拥照顾,反而不自在。

      林家规矩如此,于是佣人便只好在门外听吩咐。

      家宴定在晚上六点半,说是家中小聚,其实也不乏部分外来人士,半团聚半商业,这便是林政最不喜欢的地方,整得不伦不类。

      老宅前庭宽阔,被大片精心打理的苗圃环绕,后面是广阔草坪,这个天气晚间偏凉,但仍围了不少人在前庭寒暄,几位刚刚下车的盛装女士,刚披上狐皮,就见那头远灯亮起,照得整条路视野开阔。

      两辆AMG一前一后开道,原本停靠在老宅前的车瞬间清空,腾出空地。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倾身垫手,林政慢悠悠地从幻影上下来,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洒脱的少爷姿态,比起江市那个自在的公子哥,此时脸上更多了层疏离。

      没有人会和林政搭话,他在娱乐八卦里是什么样,私底下就全然是另副面孔,稍微和他打过交道的,都不会上赶着来自讨没趣。

      言谈随和是对秦绪他们,目中无人才是他多数时候的表现。

      他径直朝前走,助理拿着外套一路小跑跟上。

      秦绪在后方迈巴赫里坐着,见这幕不由得轻慢一笑。

      “下车了。”书叙白催促他。

      秦绪怏着个脸,理了理衣服,书叙白没忍住拆他台:“你来蓝山吃饭的那次,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秦绪:“......”

      一众宾客纷纷侧目,见到林政属实意外之喜,哪知身侧还跟着秦绪,都是经常看新闻的,秦绪在内地的名声耳熟能详,最关键的是林宥鸿对他的看重。

      能够在他跟前说上话,一利双收。

      但眼尖的已经有认出,站在他身边那位,不正是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腾利独子吗。

      随腾利在闵港销声匿迹后,这位“继承人”也一并没了消息,他一个做游戏的,在这群少爷小姐眼里,根本不入流。

      一时交谈窃窃。

      纷杂视线中,书叙白站在人群里,似寒松韧竹,笑得落落大方,很周到地朝诸位投去平视的目光。

      曾经他也是这群人中的其中之一,那套自视甚高的做派淋漓尽致,天赋的加持几乎让他得意忘形,把一切成功都归功于自己的努力,以至于信念崩塌那天,都难以自救。

      他自食其力,凭实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比谁都自豪,心里底气如高山倾轧。

      书叙白身旁是秦绪,左手边是林政,纵有目光再投过来,也难以越过这两人。

      圈子里三六九等划分严明,势力犹如机关层层递进,互同往来都是借着顶上人的名头,所以没人会明目张胆拂林宥鸿的面子,书叙白无形之中已经被众人自动归到了那一派系。

      晚宴分为偏厅和主厅,偏厅围绕主厅分散,中古装潢给宅子蒙上层神秘韵味,老花藤纹遍布在屋子每个角落,窗台都掐丝工艺繁复浓重,混着乐响,在人声衬托下似古老仪式的低语。

      像《百年孤独》里终日灰蒙的古宅。

      几十年如一日的摆式,几十年如一日的缠丝器具,红木桌椅,林政看得有些心烦,唯独今年的餐布换了个鲜亮些的颜色,和别年稍有差异。

      林宥鸿在主位说着些什么,无非企业事务,本家近况,林政搭话很随意,秦绪便替他分担几句,岔开注意。

      视线稍微凝起,林宥鸿的话头戛然止住。

      沉重的目光落到身上,在先一步发作前,书叙白恭敬起身,端酒杯:“世伯,好久没见。”

      他很妥帖地讲了粤语。

      这声世伯很微妙,以他们两方的关系还未密切到这个地步,但旁人却不知道这层,只看到他同林、秦两位交往甚深。

      书叙白刻意的奉承,反倒给对方架上高处,林宥鸿还不至于连个称呼都容不下。

      不应,显得他计较,应了,正好给众人猜想吃个定心丸,书叙白怎样都获益。

      林宥鸿表情微顿,随后沉默地一笑,看向他:“几年没你消息,利隆身体还好?”

      腾利那场意外事故,致使一众涉事人遇难,他爸当年捡回条命沦为植物人,是众所周知的。

      秦绪想起身,被书叙白放下的酒杯压住:“望您挂念,走得很安详。”

      林宥鸿假意惊诧:“喂——咩时?”

      书叙白笑:“昨日。”

      “哎,也好也好。”林宥鸿状似悲伤地摆手,而后沉声笑起来,“我还当你做细路仔,一晃这么久了。”

      “世伯身体康健,不讲这些。”书叙白端起酒杯,饮尽杯底,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许盛言一直坐在对面,离他们极远,若非给林宥鸿添酒,他都没注意。

      察觉到视线,许盛言很礼貌地回应他。

      书叙白坐下后,没忍住悄悄问秦绪:“许盛言怎么没坐过来?”

      秦绪将剔好刺的海鱼放到他碟中,有意无意朝林政撇去一眼:“问他。”

      林政此刻在和几位叔伯寒暄,端着副假面。

      他默默沉思。

      晚饭后,众人各自为乐,牌局酒局在老宅组起来,秦绪被林宥鸿叫到了书房。

      没一会儿,林政也跟了过去,书叙白和这些人半句话不投机,偶有殷勤交谈的人,被他若即若离的态度给劝退,他寻了个偏厅,坐在窗台吹风,默默发呆。

      席间贪杯了几口,这会儿耳后略微泛起红晕。

      窗台边,他突然瞥见个熟悉的背影——秦绪?

      书叙白没出声,他的位置正好盖住身形,又隐隐约约能听见交谈内容。

      秦绪手里点了支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拨云撩雾,脸上挂了些愁容,片刻后,许盛言出现在背后,同他问好。

      他们七零八碎寒暄了几句,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先前多谢秦先生。”许盛言衷心道。

      秦绪的脸在烟雾后看不真切:“利益而为,我也有私心,《乌鸦会》在你手上,你说不说我都会帮的。”

      许盛言听后,脸上浮现出很浅短的笑:“各凭本事做事。”

      他眼神微动,不知想到什么,望着满屋灯火人声:“阿叙很幸运,秦先生,你也很幸运。”

      同样的话,秦绪对林政也说过,在各自的视角里,他们都认为对方才是那个幸运的人。

      人总是很狭隘。

      “林政缺心眼,你和他玩这些,他不懂。”犹豫后,秦绪给了句真诚的建议。

      许盛言纠正了他的错误:“秦先生误会了,我对他没想法。”

      秦绪咬着烟,没再说话。

      “伦敦的事,还望秦先生替我保密。”

      “自然。”

      许盛言说完,目光朝他身后示意,秦绪转身,刚好看到窗台边的书叙白同他们两人挥了挥手,尴尬地笑:“不好意思,无意听见。”

      许盛言摇头,他对书叙白倒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放心,而后转身离去。

      “喝醉了?”秦绪靠过去,离得他近了些,一眼察觉出他神色的飘忽。

      书叙白摆头:“一点点。”

      酒意轻微上头,既没有大醉后的不省人事,也没有清醒时的温和,微醺倒衬得他有些可爱,看得秦绪目不转睛。

      “原来,《乌鸦会》是找他谈的?”书叙白问他。

      “嗯,我把林政骗去伦敦的。”

      他表情没有错漏,但依旧被书叙白察觉出端倪:“出什么问题了?”

      秦绪一吸气,并无所谓道:“林政打算接手恒丰,等嘉启这边磨合妥当后。”

      书叙白疑惑:“这不是好事?他不打算管乌合那边了?”

      秦绪摇头:“那倒没有,无非多点事情而已,我想,比起这个他应该更头疼宋嘉禾回来的事。”

      这个名字,书叙白太清楚不过,那位曾经害得林少流落圣地亚哥,CNC传媒集团的千金。

      “林宥鸿还打算让他们联姻不成。”连书叙白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他可太清楚这位脾气直爽的宋小姐,在纽约时没和林政清算旧账已是大度。

      秦绪靠在露台边,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繁华的港口:“我看难。”

      书叙白和他意见一致,林政读书时的脾性他很清楚,论起公子哥的那套漫浪作为,两人那时是不相上下的。

      “小白,每次来林家,我都能明白为什么林政不喜欢这个地方。”秦绪目光移到他身上,“就像我能一下明白,为什么你当初毅然决然要和我分手,身不由己回腾利。”

      家族利益,企业牵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小事,在没有实权之前,没人会在乎一个反叛者到底想说什么。

      秦绪不存在这样的烦恼,他的压力只来自虎视眈眈的同行,但像书叙白和林政这样的人不同,家族往往才是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大山。

      无可奈何,是逃不开的课题。

      “现在明白了?”书叙白笑着反问他。

      “明白了。”

      “还怪我吗?”

      秦绪语气很缓:“从没怪过。”

      说完,他很是悠长,暧昧,缱绻地朝书叙白吹过去,眼前顷刻被烟雾侵占,就像那晚一样,只是距离太远,散在风中,茶与烟草味被吹淡,只留下秦绪那张盯着他,虎视眈眈的脸。

      书叙白喉头滚了滚,而后,缓缓关上了窗户,在最后一瞬同秦绪眼神交换。

      烟,被掐灭了。

      片刻后,偏厅的门被打开,黑暗里,传来反锁上扣的轻响。

      书叙白走过去,在漆黑里被一双手抓住后脖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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