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84、分手

　　距离曾栾离开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以来，恩荣除了在福利院正常纾解孩子之外，其余时间里均把自己泡在了思念曾栾的坛子里，以及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向与他相处了4年的“提款机”陈如新开口说分手。
　　盛夏的深州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除了大太阳底下的灼热之外，阴凉处却也舒适宜人。青石日料店因只对会员用户开放，所以目视的餐客并不多，穿着日式和服的应侍谦卑地走在前面，三步一鞠躬地将恩荣引到一间挂着“四国”字样木牌的房间，并跪下为他拉开木质的推拉门。
　　恩荣掐着时间比约定时间早到了10分钟，原本计划趁着等待陈如新的时间里，再酝酿一下如何开口，却没成想陈如新今天竟然这么不守时，竟提前到了。
　　原本坐着喝茶看手机的陈如新立刻笑眯眯的放下手机朝他招手：“来荣荣，过来。”
　　恩荣惊愕得脚步几乎忘了迈，一只在外，一只在内，就那样弯着腰，直愣愣地定在了当场。
　　“看你吓的，我身上难道有鬼？！”陈如新将僵硬如木的恩荣拉进房间，捏了捏他的脸颊，又忍不住在手指捏合的地方亲了一口，“一个星期不见，怎么傻成这个样子？”
　　“来这么早？”恩荣微微躲了一下。
　　陈如新只当恩荣是日常躲避，也不在意：“想你了，”他贴近恩荣，将他拥进怀里，低下头用微硬的胡茬摩挲着恩荣的嫩红的耳廓，“明天中秋节，原本想陪你来着，但临时要去外地出差一趟，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来见你。”
　　恩荣心想若陈如新听到了自己要与他聊的内容，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快，点些你爱吃的，”陈如新把菜单往恩荣手边推了推，“一个星期没见瘦了不少，肯定没好好吃饭。”
　　恩荣回绝道：“我都好。今天有事跟你说。”
　　“搞这么正式，不会是有求于我吧？”陈如新摁了一下桌角的服务铃，不一会儿，刚刚引恩荣进来的应侍拉门而进，手里拿着一只笔，认真写下了陈如新要点的菜以及相关忌口。餐厅效率很高，不到十分钟便已全部上齐。
　　“边吃边说，”陈如新夹了一块三文鱼，蘸了一下没有芥末的酱油，放到恩荣盘子里。
　　恩荣动筷放入口中嚼了两下，平时最爱吃的食物这次却吃出了蜡味般的苦涩。
　　陈如新见状放下筷子：“看你心事重重的，八成有事瞒着我。有事就直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无论如何我都会答应你。”
　　“新哥。”恩荣将小小的日式茶杯握在手里，明亮清澈的眼睛闪着黯淡的颜色。
　　陈如新简单“嗯”了一声，心里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并未追问，而只强撑着等待恩荣接下来要说的话。
　　许久，还是恩荣主动打破沉默道：“新哥，我们认识多久了？”
　　陈如新目光一凝，登下好似猜出了恩荣约他吃饭的目的：“你想说什么？”
　　恩荣声音轻如同蚊呐：“4年了。这4年来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呢？恋人还是小三又或者是X交易的对象？”
　　陈如新立刻回答道：“荣荣，你是我陈如新这辈子唯一真心对过的人，你心里明白的啊。再有，无论我们之间是何种方式交往，这些统统不会影响我爱你。”
　　“我们俩之间从一开始的8000块钱学费，到后来我陪你上的每一次床、吃的你每一顿饭，都是错的。”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陈如新声音如瓮中发出，低沉得有些可怕。
　　恩荣定了定神，说出此行的最终目的：“既是然错的，那就纠正，过去的没有办法追回，我想从今天以后我们就终止这个错误。”
　　恩荣话音刚落，陈如新拍案而起，声调直冲耳膜，上前越过方桌将恩荣的脖颈拢住，恶狠狠道：“你敢！”
　　恩荣的声音碎碎的，充满了无奈：“这种情人般的关系你到底还要维持多久！”
　　陈如新立刻说：“能多久就多久！荣荣，我爱你，我喜欢你，你是我陈如新的情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恩荣抬起头，用殷切的目光看向陈如新：“还记得曾经许诺过我什么吗？你说如果我要离开，一定要提前告诉你，你会放我走。”
　　陈如新恍恍惚惚的想起那晚的承诺：“你有了喜欢的人？”
　　“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我们这种关系也持续不了太久。”
　　陈如新带着疑惑进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那个人吗？因为那个人出现了，所以你才要离开我？”
　　恩荣摇头撇清曾栾：“不重要。”
　　“果真是他！”陈如新故意停顿了几秒。
　　恩荣神情一凛。
　　看着恩荣的反应，陈如新立即笃定自己的猜对了方向，随即道：“福利院的那个人吧？那个「我可以是任何人，而他只能是他！」的他！”
　　陈如新胸口阵阵发痛，身上那股子社会精英的姿态也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土崩瓦解，被背叛的怒气从四肢汇聚至胸口，紧握着手里的茶杯当做泄愤的工具哐地砸向墙角！
　　得知曾栾被调查，恩荣心里那几分对陈如新的恐惧均转换成无限的勇气质问起陈如新来：“你都查了什么？！”
　　陈如新直接对着酒瓶喝了两口，说道：“查之前我还当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毛头小子呢，没想到我的荣荣这么有能力，竟然勾搭上临安温氏集团的太子爷。这也难怪你当初被温氏玩在手里明捧暗摔，逼得连学费都交不起，敢情是把人儿子给撬了，”他晃了晃酒瓶，嘲弄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心里一点儿都不恨他？”
　　恩荣斩钉截铁道：“曾栾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当初先背叛的他，他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受害者！”
　　陈如新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有过四年云雨的年轻少年，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几乎让他以为今天只是一场梦，他一只手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指着恩荣骂道：“你就是个坏小孩！心思巨坏的小孩！你利用了曾栾的父亲除掉了庞庆麟、又利用了我上大学！未来，或许曾栾都会成为你活下去的垫脚石！”
　　“你真无耻！”恩荣挺直脊背，颓然的态度一扫而空。
　　陈如新调转话头另起问道：“曾栾知道吗？你把你的身体卖了个好价钱？”
　　恩荣大脑一紧，听出了陈如新话里的威胁，强撑镇定不言语。
　　陈如新又灌了一口酒，向来说话说三分留七分的他，今天异常的敞亮：“我今天挑明了跟你说，曾栾和你不合适。你知道的吧？曾栾实际上的行政名称叫温栾，他早就在和你分开的第二年就随了他爸爸的姓。这代表什么？代表他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彻底依附在了他爸爸身上！你不要以为你现在长大了，觉得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未来。温家良可以拆你们一次，就不会介意拆第二次，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第一次会顾念你是个孩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但若你现在仍旧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对他儿子动了心思，他定会将你彻底打入地狱，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
　　看着陈如新越来越狰狞的表情，恩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曾栾会争取的，我相信他！”
　　“6年了，身体细胞都换了个遍，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现在的曾栾依旧是以前的那个高中生？我告诉你，我接过温氏集团的案子，也了解过曾栾的为人，他早就被温家良驯化成了一个纨绔的草包，并内定为温氏集团的傀儡继承人。你以为集团继承人是什么好活儿？于他来说这就是一条束缚他人生的铁链！”
　　恩荣静静的，面上僵得毫无反应。
　　陈如新悄悄支起双臂，在一尘不染的榻榻米上跪着来到恩荣身边，并缓缓将他圈进怀里，贴近他的耳朵将接下来的话当做一团毒气般，一字一句吹进恩荣的心：“荣荣你记住，你是个无权无势，就算投了女胎、埋在黄金窝里都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普通人，是攀不上温氏集团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在乎你的出身和性别，只爱着你这个人。”
　　“……”恩荣呼吸停滞，失了神的目光终于转动了一下，漆黑的睫毛上，也瞬间沾上了大颗大颗的星光。
　　陈如新站起身，将墙边挂着的公文包重新拿回手里并快速打开了门。在离开前头也不回地说：“我明天晚上出差一趟，后天回来后我会告诉你答案。如果到时候你依旧想和我分手，那我们就好聚好散！”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落下后，这间包房又重归了宁静，一种扎根在恩荣内心深处的不安像一条蜿蜒安静的大蛇，逐渐爬上他了的肩膀，在他的脖颈处渐渐用力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