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彩带以南

60、重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趁陈如新还在熟睡的时候，恩荣悄悄地离开了棕榈湾，回到福利院时正好赶上了福利院的早餐。
　　“小恩医生昨天没在院里住呀？”其中一个年级看着不大的保育员大姐，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搭话道。
　　恩荣带上手套，将一个坐在特制轮椅上的一个两岁宝宝抱到怀里哄了哄，“嗯，回了趟学校。”
　　“您放下我来吧。”保育员刚要放下碗勺过来抢恩荣手里的孩子。
　　恩荣轻轻躲过，“没事儿，应该的。”
　　其他几位保育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让这个实习医生和她们一起干这种保姆粗活。
　　过了一会儿叶主任也进来了，恩荣礼貌地问了声“早”。
　　叶主任见恩荣怀里抱着孩子正在喂饭，急忙走到他面前说道：“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呢。”
　　恩荣笑着说：“您不也一样？”
　　叶主任无奈地说：“咱们福利院孩子多，人手不够，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当爹又当妈，身兼多职。”
　　恩荣逐言道：“那就别把我例外出去啦。”
　　叶主任见恩荣坚持要加入，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恩荣一边照顾孩子一边问：“主任，上午您有时间吗？我想找您了解一下孩子的档案。”
　　“有有！”叶主任连忙点头，对着恩荣悄悄道，“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现在已经非常难管了，一会儿去我办公室详聊。”
　　早饭过后，恩荣回到宿舍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叶主任的办公室。
　　叶主任也没过多寒暄，从腰上解开了钥匙，打开墙边的透明玻璃文件柜，从里面挑挑拣拣地拿出了两个文件夹。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恩荣：“这一部分是院里智力正常且已经被我们安排到就近学校上学的孩子，初中、高中都有。”
　　“成绩怎么样？”恩荣随口问。
　　叶主任表情为难：“只能说参差不齐吧。好的自然不用管，差得也很令人头疼，”叶主任指着档案上的不同颜色标签说道，“红色的是比较棘手的，几乎油盐不进，绿色的学习上基本不用管，但心思敏感，几乎不和外人交心。橙色的是有重大心理创伤的，比如说小海，8岁那年在一场重大车祸里侥幸活了下来，但父母都没救回来，自那以后就患上了严重应激障碍，来到福利院后好长时间都不说话，虽然现在好很多了，但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还有一些孩子喜欢使用暴力发泄心中的不满，也有一些思维偏执，躲在自己编织的美丽梦境中不愿醒来，总之各有各的特点，还是很头疼的。”
　　恩荣接过来，逐一翻了翻，说道：“其实这些孩子本质上都不坏，说白了，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叛逆阶段，我非常理解院里无法对他们进行统一辅导的难处。”
　　叶主任道：“我知道你也是福利院出来的孩子，虽然你不是我们这出来的，但我依然很欣慰你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也很开心你能再回到福利院照顾这些孩子。这些档案你可以拿走好好研究，有问题随时找我。”
　　恩荣道了谢后就回到了福利院为自己安排的咨询室，推门而入时，只见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半开的窗户上，手拿抹布擦窗户。窗户虽然不高，但窗外生长着繁茂的绿植，万一摔下去难免会造成皮肤擦伤。
　　恩荣见状急忙扔下档案，冲过去将孩子抱了下来，蹲下身子去问他：“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睁着大大的眼睛颤抖着。
　　恩荣往窗外看过去，只见窗外站着3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医务室里的“好戏”，见恩荣看到了他们，瞬间哄笑着四下跑开了。
　　这样的场景于恩荣来说并不陌生，“经验丰富”的他立刻猜到了原委，他把小男孩抱到怀里一阵安抚，递给了他一个可爱的小老虎玩具：“不怕哈。”
　　“这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小老虎哦，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它吗？”
　　小男孩摇摇头。
　　恩荣对着小男孩做出了个凶巴巴的表情，说道：“因为小老虎很凶很凶！没人敢欺负他！所以老师也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成为一个凶巴巴的，勇敢的小老虎。”
　　小男孩原本还是有些局促的，但下一秒就被恩荣的样子逗笑了，这才鼓起勇气接过小老虎布偶。
　　恩荣见气氛松泛下来，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党小冬。”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小冬，是刚刚那几个大同学让你过来的吗？”恩荣问。
　　党小冬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刘老师让党林过来给你打扫卫生，他不愿意，所以就……”党小冬放下饼干，“老师，我还没擦完。”
　　恩荣抓住孩子的手安抚道：“老师自己的窗户自己擦，一会儿吃完饼干就去上课吧。”
　　党小冬虽然心里还是惴惴的，但仍听了恩荣的话，回了活动室。
　　党小冬走后，恩荣将资料册打开，翻了一会儿果真在贴有红色+橙色双重标签下找到了这名为党林的孩子。
　　恩荣看着党林的档案记录，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放下档案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沙发里，哀嚎道：“我是有多想不开，刚离开了那里4年，回头又主动跳进这个地方！”
　　入职深州福利院后的第一个星期，恩荣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来了解福利院孩子的生活习性以及性格特点，并且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针对几个红色标签上的孩子做专门的心理疏导规划。
　　这几天他就想着拿做完的PPT去找叶主任聊一聊，但却因为叶主任带队去别的福利院沟通交流，所以也一直没能见上面。
　　回到熟悉的深州、遇见熟悉的人，生活也渐渐地步入了正轨，同时福利院的工作也给足了恩荣忙起来的理由，让他几乎忘记了不久前京州的那件事，他天真的以为，至少从那天开始，他和曾栾的关系应该会暂时地画上个句号，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次晚饭过后，正当他打算出去赴陈如新的约时，却在深州福利院门口看到了一个站在丁字路口前风尘仆仆的身影！
　　橘色夕阳下，被晒得满头大汗的曾栾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打着电话，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福利院大门的方向。
　　恩荣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几秒钟后，手机振动的声音将他飘着的思绪从半空中拉了回来，屏幕上的【曾栾】二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站在路口的曾栾在这时也看见了恩荣，将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用手指了，朝恩荣这边招手：“这里！”
　　恩荣立刻回过神，没等曾栾往这边走他便一路小跑到马路路口。
　　二人刚一打照面，还未等寒暄半句，恩荣不由分说地拉住曾栾的手臂将他带到了福利院斜对面的一处公共绿化带里面。
　　正值晚饭时分，小公园里的人并不多，除了三两个吃饭早的老人遛弯之外便没什么人了。
　　恩荣在找了块空地停下，站在曾栾面前气鼓鼓地看着他。曾栾也好似没事儿人一样，面露微笑地用目光回敬着曾栾。
　　日落西斜，炙热的阳光只剩下了最后一丝余热，颤颤地，不可避免地朝西山边缘往下落。
　　终于，这场沉默还是由恩荣打破：“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曾栾诚实得不像话。
　　恩荣哭笑不得：“你不觉得找我这件事儿就很离谱么！”
　　曾栾嘴角轻轻上扬：“我想来见你，所以就来了，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恩荣依旧搞不懂曾栾的目的，那天在京州他明明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自己，缘何今天又主动贴过来？逐说：“我认为，我们那天在你宿舍已经把话说的很透彻、很清楚了，难不成你想听第二遍？”
　　曾栾垂眸浅笑，一只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讲真的，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甚至在来的路上连个理由都没想好。”
　　恩荣听完曾栾的解释，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一种再幼稚不过得低龄感，让他觉得这种情境的谈话很无聊。他站起身，一秒都不愿多待的迈步打算离开。
　　“但是！”曾栾迅速而又准确地抓住恩荣的手臂，然后站在他面前，眼神无比笃定，“……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我想来找你！”
　　恩荣神色微动，不过恰在此时，手机“叮——”的传来一则消息，恩荣低头看了眼……是陈如新发来的微信语音，他点了播放键放到耳边：「荣荣，你坐上车了吗？我已经出发了。」
　　恩荣听完，低着快速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然后按了关机键。
　　“你有事？”曾栾问。
　　“原本有事，但现在没事了。”恩荣简短回答后，挑起话题，“没回临安？”
　　曾栾看向恩荣，眼眸里藏着许多令人琢磨不出的情绪：“想来见你，见完之后再走，”曾栾思考了一阵，觉得有必要重申一下自己的立场，“恩荣，虽然我没办法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的感觉，但是……”
　　不过恩荣却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当即打断道：“不，你已经很明确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对我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不过温少爷，我已经想开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索性就开始学着慢慢放下你。以往的结都打开了，只要不见面，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里。”
　　曾栾听完，理性告诉他恩荣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字字合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和恩荣在一起，至少现在不是好的时机，同时庆幸恩荣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给够了彼此体面，可尽管如此，恩荣那句「慢慢放下你」依然刺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