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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阿云 ...

  •   恍恍惚惚间,李佳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石床上,周围光线昏暗,不远处生着一堆柴火,一个赤裸着上身、蜂腰猿背的少年正背对着她坐着,挨着火堆晾晒衣物。
      少年背上布满可怖的鞭痕。李佳记忆中,也曾有个少年跪在规矩堂门口被鞭打的遍体鳞伤,却硬撑着一声不吭。听围观看热闹的人说,他是因为说,永夜城中的每一个死士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姓名,而不只是一个个冷冰冰的代号,而被城主责罚了。
      “好傻的傻子!”李佳在心中嘲笑了一下。
      头好痛,身体也好痛,自己现下怕是已经在阴曹地府、眼前的少年就是索命使者了吧,如此想着,眼皮一沉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少时日,李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阴曹地府。
      她第一时间观察了四周环境。这里是一个山洞,自己正躺在一个石床上,有人给肩头的伤口上了药,她试图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原来是被黑熊一掌拍断了肋骨。
      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自己,李佳想着想着,疲意渐渐袭来,便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李佳敏锐地感觉到有人靠近,警醒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好看的脸,眉似剑,眼似炬,鼻似峰,唇似火。李佳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下意识抬手向少年脖颈处的人迎穴攻去,被少年轻轻地用巧劲格挡化解。
      “别动,你断了两根肋骨,乱动的话,恐怕会刺入肺腑,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了。”少年声音圆润低沉,甚是好听。
      李佳一呼一吸间自觉胸口隐隐作痛,早已猜到怕是有碎骨扎伤了肺,知道少年说的是真话,不敢再动,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少年端着一个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碗里是山药鸡茸粥,点着香油,飘着葱花,少年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李佳生怕有毒,硬是不敢张嘴。
      少年笑了笑,仿若黑夜中开出了漫天的烟花。他收回勺子,放在自己唇边吹了吹,然后吃了一口,露出余味无穷的表情道:“用老火煲了一个时辰,果然美味。”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李佳受了重伤,又三天没有进米水,早已饥肠辘辘,见他不一会便吃完了小半碗,心中暗自后悔,又自觉不好张口索要时,少年突然递了一勺到她嘴边道:“温度正好,要不要吃一口?”
      李佳不再矜持,毫不犹豫的咬住勺子吃了一大口,惹的少年哈哈大笑。春风拂面,李佳只觉晃了眼睛。
      待半碗粥吃完,李佳想起正事,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少年看起来比她年岁大一些,身形挺拔俊逸、紧实有力,想来也是永夜城的死士。
      “我叫云庭之。这里是我当年参加试炼时的栖身之地,后来布置布置便成了我在永夜城中的秘密基地。三日前,我听说后山有试炼,便来查看,碰巧看见有人尾随于你,用药激怒了黑熊,又用暗器伤了你。我见你被黑熊拍落悬崖,便跳入河中,救了你。
      “可知道是什么人暗算了我?”
      “带着帽兜没有看清,不过,他右脸上应该有一道伤疤。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我没有名字。”
      少年笑道:“怎么会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有名字,承载着父母的期望,人生美好的回忆。”
      李佳努力的回想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此后每日,少年总会趁夜送来生活必需的物品,照顾李佳进食、换药,睡在石床对面临时搭的木床上守夜,然后在天色将白前离开。
      再后来,他还带来了一条很凶的狗和一把袖箭,说是李佳不能行动,这只狗忠心护主,白天也可以帮忙驱赶误入山洞的动物,或是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万一还有防不住的,就拿袖箭射他,袖箭上淬着麻药,就是狗熊也得晕死过去。
      这日入夜,少年又来了,这次他带来的,是一碗热乎乎的羊肉烩面。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汤是汤,面是面,原来是特意先拿香油拌了面,和汤分开装着带来的。
      少年拿出汤,吊在火上煨了煨,又拿出面,倒进汤里,再放进羊肉,撒上葱花、香菜、辣椒面,李佳在床上都闻到了香味。
      少年刻意将李佳那份的面切的极短,方便她躺在床上进食。就这样喂着她吃完了一碗,自己才去旁边也呼噜噜地吃了一碗后,便要过来给她换药。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换药,以眼下的情况,想要自己换药也是不可能,但眼见着少年的手伸过来,要解衣带,李佳还是莫名其妙地害臊了起来。她往后躲了躲,看了一眼地上的兽皮包袱。少年先是一愣,也看了过去,随后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起身走过去。那地方放着李佳进山时穿的红袍,原本已经破烂不堪,现下已被少年浆洗干净,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少年从衣服上扯下一块红布,回到石床前,蒙上眼睛,凭着印象,摸索着开始换药。
      山谷中万籁俱静,山洞中传来淅淅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微微忍疼的呼吸声。少年不知碰到了哪里,李佳突然叫了一声:
      “痒!”
      少年拿着纱布的双手僵在空中,不敢再动,脸和耳朵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李佳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倒觉得甚是可爱。
      好容易换完了药,二人各去休息。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石床上的少女,少年心中,一些异样的情愫在渐渐升温。
      半个月后,在云庭之的悉心照料下,李佳的伤口恢复的很快,虽然肩头的新肉还没长全,但是断掉的肋骨已经逐渐愈合,呼吸起来也不痛了,现如今已经能够坐起来自己下地转悠转悠了。
      云庭之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想是有了别的任务。
      没有人守夜,李佳怕那只黑熊再来,也怕偷袭自己的那人再来,于是扯了些藤蔓在山洞周围拉上了警戒,又捡了些扁平的石头挂在藤蔓上,若有动物碰到,石片互相敲击便会发出警报。她还拿袖箭射了只毒蛇,淬在自己打磨的箭矢上,箭弩和箭矢就挂在石床内侧、自己伸手就可以够到的位置,这才安心的睡去。
      云庭之带来的那只狗,倒也顶事。不但能驱赶误入山洞的动物,还时不时自己叼些山鸡、兔子、狐狸回来,狐狸肉虽然不好吃,狐狸皮可是好东西。
      这狗是云庭之从城外救回来的。那是两年前的数九寒冬,天上簌簌的下着鹅毛大雪,云庭之带着斗笠,黑衣黑靴,一人一剑,匆匆行走在郊外的林间路上。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呜咽之声,他过去查看,原来是一只母狗。母狗此时已经没了生气,身上还有微微的余温,她身下是一窝奶狗,全都已经冻的僵硬,唯有一只,还在使劲的拱着、吸着母狗的□□。母狗身上有不少新旧伤痕,恐怕活着的时候没少受人虐待。云庭之见这小狗可怜,生了怜悯之心,便想先带着它走,沿途再寻一个好人家送了,看家护院好过冻死在这里,于是伸手便要抱它。这奶狗却死死咬住母狗的□□不撒嘴,云庭之无奈,只好用手去掰它的嘴,奶狗却以为他要与自己抢食,冲着他呲牙咧嘴的就要咬。云庭之哪会叫它得逞,掰嘴、撤手、提后脖颈,一套动作是行云流水。小家伙被提溜着后脖颈,却还是扑腾着四条小腿要咬人,云庭之倒不恼它,只笑道:“气性倒是大,是个有野性的。”拿包袱皮蒙头盖脸一包,放到怀中继续赶路。
      这奶狗初时处处叫嚣,久而久之却赶不走了,虽然送了人家,却三番四次地追着气味去了永夜城。如今倒刚好接来,与李佳作伴。
      一个月后的一天,李佳正背对着洞口坐在石桌前梳头。这山洞里面有个旧铜镜子,想来那日就是这铜镜反射的光线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把掉色缺齿的旧木梳子,倒也凑活能用。她在洞中久不出门,平日也只是披散着头发,不过是梳通就好,但是肩头有伤难免还是有使不上劲的时候。
      一只手从她身后接过梳子,轻柔的替她梳着头发。李佳转过身去,是云庭之回来了。她自认警惕,可云庭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可见轻功了得。
      “你平时警觉的很,我看洞口乱七八糟的设了一堆陷阱,今日怎么没有防备便被我近了身。”
      李佳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是刚回城就赶来这里。
      “你又不是贼,防你做什么。”李佳转回身嘴硬道。
      大概,是他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让她放松了警惕。
      云庭之“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包话梅味南瓜子,放在石桌上,道:“给你的,回城的时候顺路买的。”
      他环视了山洞一周,又道:“这里的用度不多了,明日我再送点过来。现下还得先回尽忠堂复命,今日就不在这里守夜了。你在外面设了这么多机关,想来定是安全的。”说罢,便行色匆匆的离去了。
      李佳明白,若是复命迟了,轻则也是要挨一顿鞭子的,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目送着他离开后,拿起桌上还带着体温的话梅南瓜子,发了会呆。
      李佳正抱着瓜子发呆,云庭之突然又折返回来,道:“你肩头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山谷里有温泉,等你伤全好了带你去泡温泉。”然后复又离去。
      李佳莞尔一笑,又洞里洞外检查了一遍,才去睡了。
      山谷里下了第一场雪,李佳肩头的伤口也终于生出新肉,逐渐愈合。
      这一日,云庭之突然出现在洞口,除了带来补给物资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说要带她去温泉。她跟着云庭之,一路下山向山谷深处走去,穿过了一片密林,又穿过一条两壁夹峙的谷道,进入了一个山洞,山洞内错综复杂,如迷宫一般,云庭之选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偪仄,前面眼看着分明是没有路了,向左微微一转,弯腰钻出山洞,地势又陡然开阔起来,柳暗花明般出现一片梅林,梅林后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池子,抱与山崖之下。李佳喜出望外,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
      云庭之回头,将小篮子递给她。李佳打开篮子,里面叮叮当当地竟然装着许多女孩子用的东西,洗头用的皂角,洗澡用的胰子,桂花头油,胭脂水粉,还有镜子、发簪,一套新的衣裙。李佳惊喜的望向他,他却只是含含糊糊的道,“有个婆婆大雪天拦着我,硬要我买她的东西,见她可怜,想叫她早点回家,才买的。”
      李佳不再理会他那拙劣的借口,高高兴兴地拎着篮子便要脱衣下水。
      “我去外面给你把风。”云庭之转过身去,声音渐行渐远。
      这段日子,她都是趁雨天在洞口接点雨水简单的擦洗一下,后来肩膀渐渐有了力气,才敢去河边打些水回来。李佳仔细的清洗了头发和身体,泡到微微发汗,拿香膏擦拭了身体,拿头油滋养了头发,换上了新的衣服,才出去。
      梅林外,云庭之双手握剑,背对着温泉盘坐在地上吐息。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女孩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蛋被温泉蒸的粉扑扑的,穿着他新买的那件石榴红色襦裙,腰肢掐的不盈一握。她自远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小篮子,一蹦一跳,向一只小蝴蝶一般向他扑过来时,云庭之晃了神,乱了心。
      “肩膀的伤刚好,当心吹着风再着了凉。”他把披风披到她身上,密实的裹好,又紧紧地系上披风的带子,勒得李佳喘不过气。
      “不怕,我身体好着呢。”李佳拍了拍胸脯,他刚系好带子,便逃也似的跑到他前面去了。
      “也是个有野性的。”云庭之在后面喃喃道。
      “你说什么?”李佳没听清,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头问道,两只眼睛眯地跟月牙儿似得。
      “我说,你需得叫熊瞎子再拍一掌,再掉一回水里,才长记性。到时,我可不救你了。”
      李佳很不服气,朝他做了个鬼脸,便跑了。
      云庭之取出藏在袖中的一枝梅花,看了眼,摇了摇头,又藏进了袖里,追了上去。
      很久以后,她坐在躺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和云庭之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的时候,才明白,他这是拿她跟狗相比呢。
      回来的路上,云庭之话很少,送她到山洞门口时,道:“这几个月我不方便来了,天气越发冷了,我看你存了好些狐狸皮,可以拿来缝些个马甲、围脖、帽子、手套。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我多带了些箭矢来,你伤好了不少,可以多出去活动活动,趁冬封之前,猎些山鸡、兔子,拿盐腌了风干起来。也不可猎的太多,免得引来冬日饥饿的野兽。狩猎的时候把狗带上,它可以帮你。”云庭之絮絮叨叨、一口气不停歇地说了许多。
      “知道了,啰里吧嗦的。”李佳努努嘴。
      云庭之还想叮嘱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深夜的山谷中。
      要猫冬了,李佳花了些时间按照云庭之说的,拿狐狸皮做了马甲、围脖、帽子、手套,打了好些野鸡、兔子,存了好些柴火,给洞口安了一块门板,还凭着记忆中的身量给他做了一套,抽空给狗起了个名字后,还是剩下了大把的时间。于是她拿这些时间苦思冥想,还是没记起自己的名字,想是太久没有人叫的缘故吧。
      她坐在山洞门口,晒着太阳,扔了一块兔肉,对狗道:他是白云,你就叫苍狗吧。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永夜城原本是不过除夕的,李佳和如意总是会在除夕前几天,今天偷偷藏点面,明天偷偷藏点菜,后天偷偷藏点肉,在除夕那天晚上,包上几十个饺子,拿茶炉子偷偷煮熟了,就着蒜,喝两口平日里收藏的好酒。李佳酒量不错,连最烈的“七杯梦三千”也醉她不得。
      今夜怕是要一个人过了。她挽起袖子,从缸里舀了面粉,兑水和了面,剁了些野菜,拿兔子肉做馅,包了一盘饺子。
      吊锅里的水开了,饺子下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拿野果子酿的酒还埋在外边,便披上披风去拿。
      回来时,还没到洞口,就闻见“七杯梦三千”的香气。山洞内,云庭之正背对着她坐着,一边独饮,一边吃她的饺子,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瓶子,里面插着几朵红梅,吊锅里的水开了,扑腾扑腾,冒着热气,苍狗依着他的腿趴着,嘴里叼着只兔腿,半吃半玩。
      “好呀,有小贼偷吃我的饺子!”
      “我带了好酒,你也不亏。”
      李佳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自行斟了一杯,一口气干掉,咂着嘴道:“好酒!”
      她看眼前已经摆好了碗筷,便也拿起筷子捡着饺子吃了起来。
      “今日怎么回来了?”
      “今夜是除夕夜,想来与你说一句‘新年快乐’。”
      李佳倒没想到,他是为了特意说一句“新年快乐”而来的,有些动容,怔怔地看着他,柔柔地回了声“新年快乐”。低下头,眼角泛了红。
      云庭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女孩今日特意穿了他送的红色衣裳,又仔细的抹了胭脂,涂了口脂,眼角红红的,不知是胭脂,还是泪痕,头发简单的拿簪子挽了,云鬟雾鬓,别有一番慵懒的姿态。
      女孩自斟了一杯酒,又给他满上,问:“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
      “还走吗?”
      云庭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半天才“嗯”了一声。
      李佳迟疑了半刻,问“这次要去哪里?”
      对面也沉吟了半刻,道:“你知道,城中规矩,是不得互相透露彼此的任务的。”
      李佳自是明白,不再追问,自饮了一杯,又扔了块兔肉给狗。
      对面却没忍住道:“这几个月,我没来,是在准备苍乌卫的选拔。”
      李佳抬头望向他,带着询问结果的表情,云庭之道:“我,入选了。”
      哦,是了,李佳心想道。他武功这样好,能在这深山野林之中来去自如,还能令她毫无防备地近她的身,必定是永夜城中一等一的高手。算算时日,也正是选拔新的苍乌的时候了。
      “何日启程?”
      “不日便走。”
      李佳失望的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心中自嘲,你在期待些什么,复又笑着举杯道:“今日一别,恐怕山高水远,那便畅饮这一杯,云庭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山洞中,传来酒杯相撞的声音。永夜城的除夕夜,没有热闹的家宴,没有漫天的烟花,有噼啪燃烧的柴火,有兔肉馅的饺子,有七杯梦三千,有二人一狗。
      过了春节,永夜城的冬天便就要渐渐过去了,待到雪融河开,便是己士们出山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挨不过这个冬天,连暗算自己的人也没再来找过麻烦,李佳这样想着,竟到了出山的前一天。
      她先是收拾了后山的物品,收好了以后需要的,清理了不需要的,喂饱了狗,又仔细的做好了洞口的隐蔽工作,最后,坐在石床上,把云庭之送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仔细放在了石床尾。想着后山温泉难得,下次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来也不是一件易事,到了晚上,便提着小篮子又去了一次。
      今夜月光皎洁,李佳穿着自己来时的里衣,坐在水边,拿一把小梳子蓖着头发,如瀑的黑发垂散着,尾端漂浮在水面上。热气弥漫,她的倩影在水汽中隐隐约约。这便是云庭之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谁?”李佳听到动静,发出一声尖利的问询,一枚袖箭同时飞了出去。
      云庭之微微侧身,右手抓住袖箭道:“是我。”声音低沉,很是令人安心。
      李佳没想到会听见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何,心突然跳的砰砰快,意识到自己只穿着里衣,慌忙地从岸边“扑通”一声跳下水去,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背对着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了中都?”
      云庭之有些羞赧地道:“我知道你明天出山,我也要启程了,便想来见你……”,云庭之欲言又止,“见见你的伤是不是好透彻了。山洞里没有你,我便来这里试试。”
      李佳听他说还没走,先是喜出外望,又听他说就要走了,声音里便没了神采,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便走。”
      李佳“哦”了一声,二人便这样持久地沉默着。
      “既然你的伤没事,我便走了。后山的石洞留给你,若有苦闷时,可来坐坐。替我照顾好狗。”云庭之说罢,转身要走。
      “你,要不要下来泡泡?”李佳喊住他,“隔着石头,我看不见你的。去了中都,也许会有更华丽、更热闹的澡堂子,但再也泡不到永夜城后山的温泉了。”
      云庭之停下脚步,李佳听见有淅淅索索脱衣服和水波浮动的声音,想是他下来了。
      两个人隔着一块石头坐着,良久静默无言。
      “云庭之,我想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叫什么?”
      “李佳。”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是个好名字。”
      李佳不太懂他念的什么,只觉得应当是个好听的句子。自己的父母都是农户,可不懂什么舞文弄墨,大约只是大概选了个顺口的名字吧。
      “云庭之,我还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佳,如果你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就照顾好自己,以后我不在,出入城中执行任务的时候,更要珍重自己,不是次次都能这么幸运捡回一条命的。”
      李佳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绝不会是二人的最后一面, “阿云,等我,等我也成为苍乌卫的那一日,到时候,中都再见!”
      李佳再次转醒,是在自己屋里,师傅正坐在她的床边闭目养神。李佳输了比试,心里很是在意,愧疚地叫了一声“师傅”,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师傅按着她的肩膀,叫她不要起来。“你中了夜美人的毒,这种毒会影响你的大脑,令你神智涣散、反应迟钝、出现幻觉,因此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徒儿给师傅丢脸了。”
      “这人自称巳羁,传说是在蛇窝里面长大的。他使的毒,千变万幻,为人又素来阴险毒辣,你也不是第一个栽在他手里的。”
      “那,徒儿入围了吗?”
      “你是甲二十八,他是甲二十七。再过一年,又有苍乌的比试,倒时再遇到他,可不能再输了。”
      李佳此刻只想新仇旧恨一起报,咬牙握拳道:“下次再叫徒儿遇到他,定叫他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师傅皱着眉头看着她道:“一个姑娘,像什么样子。”说罢,一甩袖袍,轻嗤一声,一跛一跛的向屋外走去。
      李佳露出门牙,嘿嘿一笑,向着师傅的背影挥挥手:“师傅,您老人家慢走。”动作一大,抽疼了伤口,又赶紧嘟嘟囔囔地收了回来,缩在被子里叫疼。
      此后一年,李佳更加勤习苦练,为了报暗算之仇,为了一雪前耻,也为了与云庭之的约定。
      一年后,苍乌卫选拔,她与巳羁再度对战。这一年里,她曾无数次的在脑海中预演这场对决,无数次地分析他的招数、弱点,甚至养了一条小蛇,日日观察、学习它的行为、动作,日日拿“夜美人”做熏香培养自己的抗药性。此时,再度看到眼前熟悉的对手,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这次,李佳没有了迟疑、试探,比试前,她已吃了闭息丸,比试一开始,她便屏息凝气,飞身而起,左右手齐发,数十枚飞镖交替向他右侧身体前后攻去。巳羁惯用左手,这么多飞镖同时前后攻击他右侧,他只得全神贯注,左右手并用化解。李佳却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又飞出数十枚飞镖。巳羁拆解的已是有些费力,最后一枚飞镖落地,他突然觉得气滞血瘀,手脚麻木,迟疑间,李佳携一把精钢利刃,似灵蛇一般向他身后缠来,匕首在他脖颈处轻轻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原来,趁着他疲于应付之际,李佳已经用牛毛细针封了他的章门、气海两穴,两侧的曲池、手三里、足三里、三阴交等穴。
      李佳附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一句“你输了”后,右手汇聚了全身气力,一掌击在他胸口,将他击下台去。
      至此,新愁旧恨,一并清偿,苍乌之位,一锤定音。
      李佳站在擂台上,抬头望向天空,有千万种情绪在胸中激荡。
      “六年了,阿云,我终于和你一样,也成了一只苍乌。”
      “六年了,阿云,中都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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