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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湖心亭这只小船,怀生画过很多次。

      今天是第一次坐在上面。

      天气晴朗无风,絮状白云在蓝天定格。

      方城将小船滑到湖泊深处就停下来,随手薅了根翠绿的苇子拿在手里把玩。

      室外晒得厉害,两人都戴着草帽。

      怀生也学着方城的样子,将衬衫袖子卷起,敞开怀,露出里面的棉背心。

      方城在船尾,倚靠船篷坐着。

      半大点地方伸不开腿,于是他一条腿搭在船缘上,另一条靠近怀生的腿缓缓收起,膝盖处搭上一只手。

      怀生与方城面对面挨着坐,侧身将手探进湖水里感受水泊荡漾。

      方城划了一路,怀生就玩了一路。

      “这里会有蛇吗?”

      方城不以为意地点头,将草帽扣在脸上应道:“当然了,小青小白,小黑小花。”

      秦怀生嗖得一下缩回手,看着方城惬意的模样,突然萌生逗弄的想法。

      “前几年大院儿里还能看见不少蛇,隔几个柴火垛里就能看见一窝。”

      方城说着,察觉手上有些发痒,以为是只蚊子,抬手晃了晃。

      但手上的刚走,脖子上又来一只,方城抬手拍了脖子,似乎抓住了作恶的东西。

      草帽掉落瞬间,如同演出开场一般拉开帷幕,舞台上是蓝天白云下肆意发笑的青年。

      像画一样。

      方城看呆了。

      秦怀生抽了抽方城手下按着的叶子,细微动作立刻就被对方发现。

      方城坏笑着抓住怀生手腕,丢了手上的芦苇,大手直接朝怀生腰间探去。

      “怀生你是皮痒了吧。”

      秦怀生看着方城伸来的手如临大敌,另一只手欲去推据,却也让方城按住。

      两人挣扎笑闹间,小船左右晃荡。

      一圈圈水波涟漪从他们身下的小船荡漾出去。

      走得远远的,直到再次沉于平镜般的湖面。

      方城半压着怀生,忽然停下动作。

      他紧盯着怀生的眼睛,看得怀生不再反抗。

      一根食指压在怀生唇上,方城压低了身子,凑近了秦怀生右耳那颗红痣。

      “嘘——”

      身下人极为乖巧,方城微微抬起身子,压在怀生唇上的手却没收回。

      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鸟啼鸣叫,怀生的眼睛大了一圈。

      方城无声勾唇,声音极其轻微。

      “鸟群来之前,芦苇荡里会有风。”

      怀生屏气凝神,在万籁俱静的湖泊中听到一抹风声。

      微风挟着湿地公园的草木味道,将雁群的啼叫送到他们耳边。

      似鹅又像鸟的叫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眨眼间,怀生头顶就掠过一只急快的白色身影。

      两人在船尾站起来后,终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雁群。

      随着雁群的靠近,翅膀飞扑声在这片空旷的湖泊中回响。

      怀生仰着头,面上又惊又喜。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充满了自由和野性,充满了祥和与平静。

      他眼底有些湿润,对着这群雁,有激动也有害怕。

      身后贴上一具温热胸膛,他刚要回头,方城就扶正了他的身体。

      “别怕。”

      “我带你一起。”

      怀生悬在半空的手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抓住。

      跟着方城举起手,又等了片刻。

      怀生就托上了一只歇脚的鸿雁。

      猛不丁被这肥胖鸿雁一压,怀生差点没站稳。

      方城覆上怀生的手背想要帮他一起托雁。

      可也就是那一抖的功夫,方城的手才上来,那只躲懒的雁就飞扑着翅膀追赶大部队去了。

      会偷懒的精明家伙不在少数。

      两人举着手,又过了几秒,便真真正正地感受到鸿雁的重量。

      怀生惊喜地抓着方城衣摆拽了拽,声音轻快,“是热的。”

      耳边的笑声快要将怀生的耳朵催熟了。

      他没忍住蜷了蜷手指,手上那只鸿雁冲他看了一眼,长长叫了一声,起飞时的翅膀快要扑到怀生脸上。

      “它怎么了?”方城疑惑。

      “可能,它也怕痒吧。”秦怀生瞎说。

      群雁低空盘旋在他们周围的时间,也就两三分钟。

      秦怀生意犹未尽地收手,忽然眼尖地看到,在雁群来时的方向,有一对天鹅。

      “你看,你看那儿。”怀生的声音极轻,抓着方城的胳膊晃了晃。

      顺着秦怀生的视线,方城看到了一对耳鬓厮磨的黑天鹅。

      “湿地深处有个小岛,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落脚地。”

      方城并不打算惊扰那对天鹅,于是他倾身,凑近了怀生的耳朵缓缓道来。

      “想去吗?”

      方城捡起方才打闹掉落的两顶草帽,见怀生连连点着脑袋,将帽子扣在怀生脑袋上,指使人干活。

      “我指路,你划船。”

      “好!”

      好在后面的路没有那么多芦苇。

      载着两个人的小船磕磕绊绊地来到了湿地深处的小岛。

      看着方城熟练拴绳的动作,怀生抬着帽子问他,“你常来?”

      “一会儿我要尽尽地主之谊,你可别嫌我手艺不好。”

      说是小岛,其实也就是个占地不到五百平米的小土包。

      但怀生还是愿意叫它小岛。

      岛上有一座木屋,每到候鸟迁徙时,林业局就会派人在这里驻守一段时间。

      有些喜欢摄影的前辈,也会来到这里近距离接触不同品种的候鸟,一呆就要按天计算。

      两小时后。

      小岛上的白烟散尽,怀生手里多了只烤鱼。

      方城抓鱼湿掉的裤腿早被烤干,只是一直忙活烤鱼,没再多管卷起的裤腿。

      怀生长于内陆,所以海鲜吃的极少。

      乍一碰鱼这种多刺又麻烦的食物有些怵头。

      好在方城给他仔仔细细地示范过一遍,怀生这才敢上嘴。

      “好吃吗?”

      在秦怀生下嘴的那一刻,方城的心也提起来。

      要知道,他这烤鱼只他自己吃过,秦怀生可是第一位品尝嘉宾。

      怀生舔了舔唇,看向方城,发自内心夸赞道:“好吃!很香,还脆。”

      一颗大石落了地,方城有些倨傲地扭头,虚假自谦,“一般吧。”

      方城这边骄傲的尾巴快要上了天,怀生这边啃地愈发起劲。

      直到——

      怀生一声痛呼,引得方城凑过来。

      “卡鱼刺了?”方城将手上东西一扔,把着怀生的肩膀转过身,蹙眉紧张道,“张嘴我看看。”

      怀生举着鱼冲方城摇头,缓缓张开嘴,大着舌头冲人解释,“扎了。”

      舌尖上扎着根明晃晃的鱼刺,怀生还没抬手,方城就替他拿了下来。

      尖锐鱼刺拔出的瞬间,红润舌尖上就渗出血丝来。

      方城只看到一眼,秦怀生就闭上了嘴。

      “吃鱼都不会,笨死算了。”

      在眼睁睁瞧着秦怀生落寞下去的目光后,方城紧急补救。

      “但是没卡着鱼刺,也挺伶俐。”

      “哦。”

      嘴毒的后果,是回到湖心亭的一路无言。

      怀生上了岸,帮方城栓好船,率先一步进了亭子。

      方城跟在后头发愁,紧挨着怀生坐下,抬肘撞了撞身旁人。

      “你生气了?”

      怀生深吸一气,从布兜里拿出纸笔,哑着嗓子说:“我也卡鱼刺了。”

      方城瞳孔放大,强硬地掰正怀生追问:“卡着了怎么不说话?我看看。”

      对方脸上的担心不是作假,怀生心头的气散去,垂眼低声回他。

      “是根小刺,不疼,好像粘在那里一样。”

      听完这详细的解释,方城放下心来,拿起早上放这的水壶。

      “喝点水送下去,如果还不行,咱们就去吃点东西。”

      怀生盯着水杯的视线有些犹疑,方城挑了挑眉,“嫌弃我。”

      “没有。”

      被逗的怀生喝水又是吨吨的。

      方城这回没说话,只是盯着人喝水,一手抬起,虚放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怀生毛茸茸的发尖挺扎手,但有几根长的又很软。

      老人说,头发硬的人脾气犟。

      现在看来,方城认为这话不无道理。

      秦怀生和他认识不久,但方城能隐隐察觉,秦怀生这个人认死理儿。

      好比古时候能为你两肋插刀的结拜兄弟,只要秦怀生认准了你,他也可以为你两肋插刀。

      大半杯水灌下去,怀生才觉得好不少。

      早上他们碰面时就大致定下他们今天的任务。

      上午去湿地深处看鸟,下午来湖心亭写生。

      写生这个词,是方城强烈要求怀生改的称呼。

      因为方城觉得,如果和陌生人说起画画,可能对方并不会多想;但换上写生就不一样了,别人一听就会想,唔!这肯定是个专业的。

      他认为秦怀生的画,配得上用专业来形容。

      “你画过人吗?”方城躺在怀生侧手边的长椅上问。

      怀生手上一顿,思绪纷飞至尧城山里。

      怀生见过很多人,但目光很少为人而停留。

      “从来没有。”

      说完,秦怀生的目光从一望无际的湖面落回到眼前。

      方城枕着两手,不知不觉在亭中阖上双目。

      再醒来时,是紫红色晚霞照在怀生身上的时候。

      秦怀生已经收拾妥当,见方城睡得香就陪着。

      方城坐起身正欲开口说话,就被秦怀生捂上嘴巴。

      秦怀生眸子微弯,收回手,指了指方城身后。

      一前一后两只天鹅在他们面前兜着圈子,后面那只时不时伸长脖子去蹭前头那只,在被触碰的瞬间,前头那只天鹅加快速度又甩开后面那只。

      吵架的夫妻,大抵就是这样。

      秦怀生没骑车子,天色也好,方城推着车子跟着秦怀生的速度散步。

      “你下午画了什么?”

      怀生的怔愣稍纵即逝,偏头看了眼比他高些的青年,轻声回道:“风景。”

      方城信了,想起前天晚上耀武扬威的小家伙,“鹦鹉还好吗?”

      秦怀生大大得表扬,“昨天一整天在屋里也没乱飞,还知道在同一个地方上厕所。”

      “也不备个笼子,你倒是心大。”

      “它总爱站在窗边,其实很老实。”

      方城脑中忽然闪过许多个秦怀生的身影。

      秦怀生喜欢在无人的地方看风景,和那只小鹦鹉很像。

      那如果是在尧城的秦怀生呢?

      会不会如他所想,站在高高的山顶,向往远方。

      身旁人朝着夕阳走去,微扬着头,满心满眼尽是落日余晖。

      方城慢他半步,紧随其后,也朝着无尽霞光走去。

      通往湿地公园的林荫小路上,青年推着车快走几步,拍拍车座,扬声冲身后人道。

      “上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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