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效应》有枫春久

3、幻影

　　微博在短短两个小时里迅速发酵，转评赞突破十万，也将梁梦洲和付书明送上热搜，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这些在梁梦洲看来是证据的东西给他招来铺天盖地的谩骂，说他想红想疯了，质疑他作假，说他偷东西还茶香四溢……

　　他的微博被付书明的粉丝攻占，攻击诋毁的语言五花八门，但核心意思相对统一——他是个居心叵测的贱人，他们甚至给他取了个称号，叫“三梁君子”，即梁上君子，和偷梁换柱的跳梁小丑。

　　梁梦洲气得眼睛都红了，满屋子乱转，正打算开小号和这群粉丝嘴八百回合时，姜欣的电话进来了，说：“微博删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声音一顿，人不动了，问：“到此为止的意思是？”

　　“影响太大，再闹下去我对片方没法交代。”

　　“跟片方的谁没法交代？”

　　“要我说那么清楚吗？你是第一天入行吗？微博密码发我，从现在开始你的微博公司接管。”

　　“呵……”梁梦洲一抹飞快掉下来的眼泪，笑着说，“用不着，我自己来。”不就是“真相”吗？这几天他已经看得太多。

　　他点开微博，前排评论已经被付书明的粉丝淹没，他只能在实时里看到几个看热闹的。

　　“弟弟我打包票，你混不出来了。”

　　“你等出名了再撕他嘛，这么沉不住的哇。”

　　“你怎么没有粉丝啊，要我给你骂吗？一条五块。”

　　他统一回复道：“闭嘴粉我。”

　　一连回了几十条，最后他在一条“信你等我”的留言下回了“谢谢”，在此之后，他就删了微博，一切烟消云散，像他那么多努力挣扎。

　　有的人的十八岁，结束在一瞬间。

　　事情之后的处理，梁梦洲的印象很淡，似乎付书明发了条微博澄清说：“都是玩笑，画确实是我画的，别忘了小梁就是方云，那些画当然‘也是他画的’，是我们宣传的方式不恰当，伤害了大家的感情，我们道歉。”

　　一语双关，用角色模糊画作署名，确实是顶级公关，至于为什么这种程度的“宣传”为何没有事先跟宣发通气而是单独发了出来，则都是小事了。一场闹剧以梁梦洲的沉默彻底终结，不过也不全是坏事——他收获了几个犟种粉丝，就是他回复“闭嘴粉我”的那几个。

　　《影人》上映后一年斩获金鼎奖多项提名，包括男主和男配，也就是付书明和梁梦洲，这让梁梦洲惊喜不已，还特意飞回国内参加颁奖典礼，虽然不一定能获奖，但提名于他已是最大的嘉奖。

　　在走红毯前，他想去化妆间找付书明表达感谢，感谢他在片场对他的帮助——这是姜欣的意思，而他只想在这个圈里继续混下去。一年时间，他那宁死不弯的骨头终于软了，但不太多。

　　才要敲门，就听到化妆间内有人说话，声音还不小：“付老师，恭喜入围最佳男主，我看网上呼声很大，都传您要成为最年轻的双料影帝了，哈哈！”

　　付书明笑着说：“那都是玩笑话，信不得。”

　　此情此景过于熟悉，简直就像昨日重现，梁梦洲本想晚点再来，却听到里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年他的确学会了忍耐，但只够他站在这里对付书明说一声恭喜，没办法让他忍住不听自己的名字——他太想被看到，太想听别人对他的评价了，鬼使神差地，他非常不道德地停下了。

　　“说起来还是付老师旺剧组，小梁也入围最佳男配，这孩子灵气十足，听说还是您粉丝，果然喜欢谁就像谁，有您当年风范。”

　　付书明说：“小梁挺好，专注，有灵性，韧性也足，就是年纪太轻有些事看不清，就说那画的事，是谁画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利益最大化，我知道他是想出名才闹的，所以没计较，年轻嘛，谁不想搏一搏，我反而欣赏他豁得出去，所以这次报奖我让导演带上他了，不然漏了个好苗子多可惜。”

　　梁梦洲站在门外都快吐了，觉得提名都脏了。他吸了口气，敲门进去挤出一个笑说：“付哥打扰了，我有两句话想对您说。”

　　付书明上下打量他，眯着眼说：“怎么，后悔了？”

　　梁梦洲知道他什么意思，火直蹿到眉心，比想法更快的是他的拳头，已落在付书明的鼻梁。

　　“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人惊呆了，忙扯住他：“小梁住手，别打人！付老师要上台领奖的！”

　　付书明迅速还了他一巴掌，冷脸说：“教不会你是吗？在这个圈里想红就是要有手段，你当你是什么丑小鸭能变白天鹅，做什么春秋大梦！”

　　梁梦洲又要上前，被那人拦住。他天生冷白皮，脸上当场起了五指山，脸颊肉也被牙齿割破，勾出细细的血丝，挣扎着大骂：“我做春秋大梦也比你偷东西、无耻强！”

　　“呵……”付书明摸着鼻梁，笑得高深，“你再喊大声点，让整栋楼就都听到了，你看你以后还有没有戏拍。”

　　那天梁梦洲没走红毯，他换下衣服，穿着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去了颁奖礼，他甚至没有靠近，站在最末远远看着，看着最佳男配角候选人的脸一张张从大屏幕上闪过……他看到了自己，尽管只有一秒，尽管最终和奖杯失之交臂，但他记得当晚颁奖典礼的盛大，是在门缝里看光那种盛大。

　　他觉得那是他离领奖台最近的一次了。

　　反观付书明一袭丝绒西装礼服，柔和的质感衬得他眉目温和，他手握奖杯站在聚光灯下被万人瞩目，好像天生得配所有荣光……于是他就知道了，这个世界虚假得不像个样子。

　　颁奖当晚他和付书明打架一事虽然闹得不大，但圈子就这么点，很快营销号就闻到味儿，借着昔日《春意》的风波说那一拳是“心怀不轨、蓄意报复”，于是梁梦洲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付书明的粉丝骂了个狗血淋头，给了参战的营销号和媒体好大一口流量，接下来几乎是约定俗成，他俩就被捆绑在一起，往往是付书明越风光，他就会被拉踩得越惨。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他的资源越来越差，连电视剧的镶边小配角都接不到了，只能游走于各种三流综艺，或者靠一些快餐代言维持微小的热度。

　　对这事梁梦洲最开始还气得不行，这两年才想通，黑红也是红，既然有付书明的地方就有他，那对他来说这就是泼天的流量——了解规则，然后玩弄规则，不也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