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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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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顿酒店,二零一六室。
隔着门都能听到房内的喧闹声,铺着厚重地毯的走道上香水味浓郁,从门缝幽幽涌出,把人的脑浆也灌满。
“叩叩”一个身穿黑色丝绒礼服的女人走到门口,抬手敲响房间门,双C耳环从微卷的长发下露出,闪着细碎的光。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星,淡妆加眼线,冲她点了点头:“欣姐。”
姜欣平静道:“梁梦洲人呢?”
“在房间。”
越过男星朝里走去,就见三四个身穿礼服、化着全妆,打扮鲜亮的男女在偌大的客厅整理造型,化妆拍照,造型师时不时蹲下身替他们整理裙摆。
桌椅被挪到一边,怕将礼服弄出褶皱,小明星们清一色站着。香水味更浓郁了,五花八门混杂,和闷热的空气一起将房间密度拉满,齐齐冲她打招呼:“欣姐来了?”
姜欣目不斜视,朝半掩的房间走去。
灰色窗帘厚重,房间没有开灯,只能看到窗旁倚了个男人,横握手机,屏幕光线亮眼,在高挺的鼻梁处打下一道阴影。她随手拍开灯,问:“为什么不换衣服?”
光线刺眼,里头的人抬手挡了一下,能看到黑色丝质衬衣下清瘦的蝴蝶骨。梁梦洲身量很高,眉眼低垂,打了几个字,将手机游戏里的倒霉队友放生后,才扣住手机转身。
“为什么要换衣服?”他声线冷淡,抬头却是一双笑眼,清冷感像蝴蝶,眨眼间隐入光里不见。他脸上没妆,除了细微的黑眼圈外,没有任何瑕疵,漂亮得女娲完美的画布,坐在沙发上无所谓地看她。
“青竹奖的红毯,你是不打算去了吗?”
梁梦洲不紧不慢说:“欣姐你讲点道理,是你突然扔给我三件高定,我不敢穿着去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高定是娱乐圈顶流才能够得到的东西,他一个在国外出道六年,至今查无此人的小糊糊怎么会有这玩意?还是谢桥的,还三件随便挑——他只有梦里才敢玩这么大。
“你想让我陪睡还是卖身?”
姜欣皱着眉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梦洲低笑,眉目多情:“欣姐,我是你带入行的,跟了你六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姜欣脸上起了火气:“我是你经纪人,要事事都和你解释吗?”
“那太后请回宫吧,奴才不伺候了。”说完他就从沙发上起身出去了。
只是才出走廊,他就被一个男人撞得骨头生疼,那人满头大汗,按着他的肩说:“梁哥,你没走啊,太好了!要被欣姐知道我没逮住你,她该扒我的皮了。”
梁梦洲揉着发疼的背拉开他的爪子说:“你说巧不巧,我正要走。”
来人是他的助理陈勉,瞪着清澈的眼说:“啊?走哪去,红毯七点才开始呢。”
“不去了。”
梁梦洲边走边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他烟瘾不大,一是没机会抽,二是姜欣不允许他身上出现烟味,不然就让陈勉扒了他的皮。
陈勉大学毕业就进了公司,在好几个艺人身边摸爬打滚被嫌弃后,辗转流落到他身边,根本不敢忤逆姜欣,于是有样学样,一言不合就要扒自己的皮。梁梦洲出道六年都在漂亮国,半年前回国,还被公司的企业文化震惊过一秒。
陈勉想都没想,追上来抽走他的烟说:“为什么啊,因为高定吗?你觉得衣服来路不明?”
连陈勉都看出来问题,姜欣却还问他为什么不去,真有趣……梁梦洲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
可陈勉却像豌豆射手,又接着说:“这多好的机会啊,红毯和高定!说不定还有制片人看上你给你递本子呢?然后你一拍就红了!怎么能不去呢?!”
酒店的房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红毯舞台,方才梁梦洲已经看了很久,艳红签名墙上赞助商的Logo醒目,墙前铺着大片红毯一直延伸到入口。再过一个小时,等到八点,入口处的围栏会被移开,房间里他的同事们会踏着红毯走进会场,身穿礼服,笑容明亮,在镜头前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看上去自信又从容,却无一不在心底默数:“十五、十四、十三……”
只有十五秒,这些星光就会消失,然后继续簇拥下一个人,铁打的舞台流水的人,没有人能长盛不衰。而梁梦洲还没有红过,他也真的很向往。
但他说:“任何东西都有价码,这些礼服也该有。我讨厌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是哥,管他什么价码不价码的,天塌了有欣姐呢,而且谢桥的高定不是谁想穿就穿的,还都是你的尺码,这回你不穿,万一他下次不借了呢?!”
梁梦洲哼笑:“不借更好,我更讨厌来路不明的好意。”他已经走到楼梯间,铁了心不走红毯。
“哥你讨厌的东西有点多!”
“所以我才不红啊。”说完他就轻松了,像是和自己和解了,高高兴兴把头发朝后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又拉开两颗衬衣纽扣,扭着脖子说,“我要去喝酒看男人。”
一旁陈勉的五官都扭曲了,压低声音快速道:“哥你看看我,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挺喜欢的,别让我当无业游民行吗?你这样欣姐绝对会炒了我,现在的行情你不知道,工作难找,HR看我只干了半年就跳槽绝对会把我简历丢垃圾桶。”
梁梦洲大手一挥:“没事,我有钱,欣姐扣你多少我补多少。”
“真的?!”于是陈勉又高高兴兴贴着他说,“哥,还是你好,我陪你走楼梯!”
梁梦洲嫌弃地拍开他:“走开,男男授受不亲。”
实际上他在金钱上的底气不全来自于事业,而在于他多金又开明的好爹妈,不止钱,关于他的人生规划,他们也从未干涉过。
梁梦洲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远洲集团的董事长,家里从政从商的都有,唯独没有娱乐圈的。十六岁时他叛逆期发作,恰巧家附近有个唱歌选秀,头一热就报名了,他自觉唱得很屎却莫名得了第三,冲出市又冲出省,最后一路干到首都,拿到冠军奖杯时脑子都是懵的,后面又是签经纪公司又是出国,都顺利无比,因为他们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他母亲沈芸的原话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做好选择,然后落子无悔。
也正是这股自主,让他尽管是个小糊糊,却放弃不了:路是自己选的,也没有人阻挠过,就这样回头,那跟逃兵有什么两样?他总不能承认自己选错了路,那不丢人么?
视线昏沉,已近黄昏,白色帕拉梅拉平缓驶入黑暗,梁梦洲的心也静下来,打开小绿书输入“谢桥”两个字,一篇篇笔记就跳了出来。
随手点进一个带图的笔记,一张高清男士礼服就跳到眼前,米白色及地枪驳领大衣上绣浅金暗纹,像某种繁复的花朵,从袖口一直连接到下摆,内里是一件比披风颜色稍深的丝质衬衣,中式立领上同样覆盖着碎珍珠刺绣,却比大衣厚重,显得十分重工,裤子与大衣同色,裁剪简洁,看上去像个神秘优雅的骑士。
衣服被巨大的透明柜罩住,温和的射灯打在上方,右下方贴着谢桥的名字和礼服名,名叫“月光”,moonlight。梁梦洲没太在意,只是想:“这么复杂的衣服穿上身,是不是很重?”
他接着朝下翻,这个博主估计很崇拜谢桥,无比热情地将他的过往全盘托出,诸如他十七岁出国,就读于帕森斯设计大学,只用了两年就结束全部本科课程,进入伦敦时装设计学院深造,众所周知这两所学院盛产奢侈品行业顶级大佬,而谢桥也不负众望,在毕业典礼上放出了这件“月光”,当即让国外的时装圈为之一震,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二岁。
“二十二?”梁梦洲挑眉道,“假的吧?”
“什么假的?”一旁开车的陈勉搭腔。
“谢桥,你知道他吗?”
陈勉摇头:“知道得不多,他神秘得很,网上一张照片都没有。”
梁梦洲皱眉:“他不是设计师吗?不办秀?”
“当然办,但他不露脸,有国外媒体曾在他工作室外潜伏了三天,都没拍到他,网上都说他社恐。”
“是吗?”
梁梦洲随手点到下一条笔记,就看到一个老熟人,付书明,身穿黑色礼服站在领奖台的聚光灯下。博主介绍他当年参加金鼎奖影帝颁奖典礼穿的礼服也出自谢桥的手。礼服名叫“绽放”,它才是谢桥的第一件高定,因为这个时候他的身份才被设计师协会认可。
“谢桥和付书明?”
陈勉伸过来一只耳朵:“梁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梁梦洲讥讽一笑,看向窗外,对谢桥细微的好奇心就像潮水一样蒸发了……他当然记得这身礼服,当日付书明上台领奖时,鼻梁上还带着他打出的拳印呢,粉底都没盖住。
这俩人竟然合作过,果然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