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长野风过

21、尘埃落定

　　温格不知道该不该和沈然说这一切，这是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答案。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是安岚复仇的工具，会更难过还是能就此释然呢？就这样走在路上想着，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在医院里。

　　“小姑娘，你醒了？”旁边昏昏欲睡的大妈赶紧走过来：“你刚刚走在大街上忽然就晕倒了，还好你身上有药，不然怕是撑不到救护车来！”看着温格一脸懵的样子，她放低声音，轻声问：“姑娘啊，你把家里人叫来吧，来这边照顾你。”

　　“不用了，谢谢您啊。”温格缓过神来，笑着对大妈道谢：“我自己可以的，麻烦您了。您有垫付什么费用吗？我转给您。”

　　等大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温格站起来去找医生，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有些腿软，她差点摔倒在地上。可明明没有真的摔跤，却还是感到无比委屈，蹲在床边哭了起来。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背着光坐在地上掩面抽泣。他叹气，上前把人扶起来：“温小姐。”

　　温格胡乱地擦擦眼泪站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没事。”

　　“你有事。”医生把报告递给她：“你的心功能衰竭已经很严重了，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会死，我知道。”温格面无表情地接过，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折起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我还有多久？或者说，我还能维持多久正常人的生活？”

　　“没有多久了。你接下来会面临时不时的晕倒，呼吸困难，这个应该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还有全身水肿，活动受限。”女孩在医院留有电子病历，上面写着她的年龄，十九岁。他的女儿也是这个年龄，所以更觉得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那沈然怎么办？温格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问题是这个。

　　他现在就是行尸走肉，温格很清楚，是自己的存在支撑着他活下去。如果自己走了，他该这么办？沈然一定承受不了安岚和自己的先后离世。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经不起狂风和骤雨的侵袭。

　　家里依然是拉着窗帘，不见一点光亮。沈然一个人在家时就是这样的，温格说了他很多次要见太阳，他也只是嘴上答应，转头又沉入黑暗。

　　此刻他正在厨房做饭，最近记性变得很差，做菜的时候不是忘记放盐就是放了很多次盐。

　　越来越没用了。他想。面前银光闪闪的菜刀看起来很漂亮，很有吸引力。

　　如果把它放在脖子上，可以割断吗？

　　“在做什么？”温格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从后面抱住沈然，不动声色地拿开他手里的菜刀：“是酸菜鱼吗？我超爱的！”

　　“你喜欢就好。”沈然笑着转身，捧起温格的脸，把额头贴上去，轻声说：“去客厅等着吧，马上就做好了。”

　　温格抬起下巴，贴上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做。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沈然从来没有拒绝过温格的任何要求，只是去餐厅搬了个凳子来放在厨房中间：“那你来监工吧。”

　　厨房中间放了个高脚凳，温格坐上去，沈然越看越好笑，最后靠在灶台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笑什么？”温格踢他一脚：“有那么好笑吗？”说着把他拉过来坐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一边看，确实好笑。

　　两人就因为这点小事笑作一团，直到锅里的鱼都煮干巴才急忙去处理。

　　“吃不了了。”沈然哭丧着脸，又糊又咸，难吃的要命。

　　“我尝尝。”温格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其实还好，不过确实不是沈然能做出来的东西。

　　“去外面吃吧。”最近沈然带她去很多餐厅打了卡，最后温格还是觉得家常菜好吃，于是沈然开始自己下厨，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做。

　　“你不是说吃外面的饭想吐吗？”重油重盐的餐厅菜是这样的，偶尔吃一顿是新鲜，多了就会腻。

　　“今天咱们吃个烛光晚餐，怎么样？包浪漫的。”温格冲沈然挑眉。

　　***

　　太浪漫了，浪漫到看对方都略显模糊。

　　两人分坐在长桌两端，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说话都得靠喊。沈然嘴角抽抽，问服务生：“你们这里就没有正常点的桌子吗？能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那种。”

　　“抱歉啊先生，咱们这边是专做‘约会主题’的餐厅，都是这种桌子。”服务生很有礼貌地回答。

　　“要不咱们换一家？”沈然小声问。

　　可是现在已经九点了，很多餐厅都要打烊了。“事在人为，我把板凳搬过去就好了。”

　　价格很贵，味道很废。沈然吃完又重燃信心，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很能打的。温格没怎么吃，她吃不进去，闻到这些味道甚至都有点想吐。她不过是希望沈然能出来走走，总呆在家里怎么行。

　　但等她走了怎么办？

　　“沈然，你打不打算找个工作？”温格托着下巴问。

　　沈然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工作两年有一些存款，暂时不需要找工作啊。怎么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吧？存款总有花完的那天。”

　　“怎么？怕我没钱养你啊？”沈然笑着凑近：“那你这是为我们的长远未来考虑吗？”

　　“是啊。”温格搂住他的脖子：“我们开销这么大，总得有入账吧？”

　　“你知道我之前做的是什么职位吗？”沈然问。

　　温格摇头，她只知道是在世纪，具体做什么她还真没问过。

　　“是影视城的总负责人，在公司算是总经理。按年薪算的，还有各种剧组给的好处，我小金库还是蛮充盈的。而且我其实有入股朋友的公司，一直是有入账的。”沈然说着拿过温格的手机，打开支付宝把自己的卡绑了上去：“密码是我们第一次在医院见面的那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格以为沈然误会她的意思，赶紧解释。

　　“我知道，但这就是我的意思。早就想给你了。”沈然温柔地看着她，看得她红了脸。

　　“我是说，你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陪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那你能一辈子陪着我吗？”温格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然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今天回来那么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温格白他一眼：“怎么？盼着我出事呢？我告诉你，我身体好着呢！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沈然的敏锐程度远超一般人，惊出温格一身冷汗。

　　要不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万一自己还能陪他走一段路呢？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一阵伴随着窒息感的剧烈的心跳压了下去，这具身体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没有时间了。

　　遇见沈然之前，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事情她还没有尝试，那么多美好她还未曾见过。遇见沈然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幸，真的有人能给她带来光。

　　沈然曾经好奇地问过她喜欢他什么，她是这样回答的：“我喜欢你的细心温柔和百无禁忌。”

　　这两个词看起来有些矛盾，温柔的人势必会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前列，而随性的人却始终坚持自我。沈然就是这样的人，在他人和自我中纠结，舍弃哪边都觉得难受，背叛谁都觉得痛苦。他善良的不彻底，也自私的不纯粹，在这样的纠结中拧巴着，造就了现在的、让她深深着迷的沈然。

　　和沈然呆久了，不知不觉便被他的气质所影响。他的消极和温格的乐观融合在一起正好成了一种自洽，想改变的就拼一把，改变不了的就随它去。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那样，每个人的最终结果也都一样。

　　“死亡是上天为所有人准备的一份礼物，送给你的时候就是庆祝你在人间历劫成功。”沈然是这样形容死亡的。在这之前，死亡在温格眼里是灰暗的、是恐怖的，但从那之后，这个词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时竟然变的有些温和。

　　好像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