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基地（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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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临近五点，天色浸在黑暗中，室外温度已经降至四十五度，饶是改装过的越野车也扛不住这样的低温，油量也已经摸到底线了，对讲机里传来邵徽的声音，“继续加速，温度太低，快扛不住了。”事实上，这一路上已经出过好几次状况，每次都险险避过。
他话音未落，就见钟擎那辆车一个倾斜直接侧翻了过去，雪地里有什么东西绊住了车胎，随着车身倒地，地面发出巨响，随即扬起一地雪花。
宋温峤躲闪不急，猛打方向盘，嘶啦一声，车头撞上一棵枯树，直接熄了火。
钟擎翻车，宋温峤熄火，对讲机里邵徽的声音很沉重，“抱歉，你们自求多福吧。”没有过多修饰的词汇，邵徽的越野车扬长而去。
秦少淮身体前冲磕到了锁骨，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冷不丁又被邵徽给气上火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加之室外温度过低，车子不能停留太久，宋温峤尝试重新发动汽车，秦少淮从后视镜里看向钟擎那辆车，有人推开了车门，正试图往外爬。
“你去帮忙，我来。”秦少淮推了宋温峤一把，宋温峤会意开门下车，冷冽的寒风在一瞬间将人冻成了筛子，他很快将车门关上，但车内的温度仍然在急剧下降，秦少淮坐在车里只觉得浑身发寒，呼吸困难，更别提此刻被困在雪地里的钟擎几人。
萧屿和吴量从车里下来，粗暴地拉开后车门，先把田无酒拽了出来，丁陵脑门上磕了个红肿大包，缩在角落里，嘴唇哆嗦着问：“物资怎么办？”
“你他妈先出来！”萧屿低吼道。
钟擎手脚冻得僵硬，根本解不开安全带，尤其此刻车身倾斜嵌在雪里，他感觉整个后背被冻成了冰块，麻木到没有一丝知觉。
宋温峤拉开车门，上半身钻了进去，拨开他冰冷的手，摁开了锁扣，然后半拖着已经冻僵的人离开驾驶座。
田无酒被吴量送到了车上，宋温峤扛起钟擎，放到了自己车子后座，彼时秦少淮已经重新发动了引擎，他爬到后座，抓起一件替换的羽绒服，紧裹在钟擎身上，引着他冻僵的手放到热风出风口上。
前后不过十分钟，所有离开车子的人，全部冻得嘴唇发紫，只有丁陵还尚有几丝力气，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近拽了两个背包，萧屿自己也受不住了，见他这副样子就想揍他，奈何实在没力气，连骂人的话都被冷风堵回了嘴里。
所有人回到车里，驶动汽车，朝着邵徽的车尾追去。
基地建在山体中央，从表面看不出所以然，就像一道巨大的铁皮门，坐落在高山的阴影下。
常寿安静了一整天，从离开检测站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此刻才突然开口，“按照时间推断，马上就要雪崩了，如果在十分钟内赶不到基地，基地的大门会被暴雪堵住，到时候......你们就只能等死了。”
你们？等死？宋温峤听得来气，猛踩油门越过常寿的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驰骋，他的车速开得太快了，钟擎还没从冬眠里回过神，就被人送上了过山车，整个人在后座颠来倒去，空虚胃里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钟擎虚弱地说：“我想回家。”
*
基地有一套自己的发电装置及安保系统，但卫星信号在这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从离开检测站开始，完全像是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新世界。
常寿在检测站闹出了事端，他算准了大暴雪会导致雪崩，从而堵住基地大门，事实上，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明天整个无人区的温度会降至零下七十度，甚至八十度，九十度，纵使检测站的事情闹开，PID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行追捕，等到暴雪消融，高温季来临，他们就立刻穿越无人区，进入真正的三不管地带。
虽然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整体来说，前半程还算顺利，尤其靠近基地那一段，路况比之前好了许多，金属门的自动识别装置检索到有车辆靠近，自动打开了大门，仰头所见的山巅逐渐有厚雪倾覆迹象，宋温峤冲进从天而降的雪里，撞开了冰雹与厉风，栽进黑黝黝的金属结构内。
红色的指示灯频繁闪烁，随着倒计时一样的嘟嘟声收尾，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差点将萧屿的车尾夹烂，开门时笑脸迎人，关门时冷脸逐客，和它的结构一样冷酷。
大门关闭后，周围亮起了灯，不远处邵徽的车熄火停在原地，人坐在车里没有下来。
一百平左右的房间，没有任何设施，高处角落里安装了红外线摄像头，大门合拢之后，室内气温短暂回升，前方另有一道金属门，很快，金属门开启，崔玉豪发动了引擎，朝着基地内部移动。
金属门背后是辽阔的停车场，每个车位十米见方，自带一个网格防护罩，目之所及，大概停了二十多辆车，都是这几天陆续开进基地，等待进入密林区的。
三辆车排成一列，暂时等候在道路中央，远处走来一个穿制服的高瘦男人，是这里的主理人，邵徽把车窗放下，将通行证递了出去，笑容灿烂道：“我们是昆仑研究所的。”
主理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把多余的视线留给通行证，无论是谁，只要进入基地全部一视同仁，哪怕是逃犯和偷渡犯，他也不会将人轰出去，在这里，人就是资源，每一个勇于进入密林区的人类都会为科学研究奉上一份力量。
他们如此认为。
基地对外开放三块区域，停车场、宿舍、餐厅，这里没有太多的工作人员，也不提供任何服务。此外，为保护基地设施，内部禁止使用热兵器，一旦发现将即刻被轰出基地。
每辆车都有固定的车位，如果车子出现故障，需要自行检修，隔壁废弃车库里有一些工具，和十几辆报废的汽车，可以自行拆取需要的零件。
餐厅不提供伙食，但是提供微波炉和冰箱，还有一些锅碗瓢盆。
宿舍是六人间，现在还没有住满，主理人直接给了他们两串钥匙。
每年都有不少旅人经过这里，但反复进出的并不多，主理人会记住每一个眼熟的人，包括崔玉豪这位常客，在他把钥匙分配下去之后，主理人的工作就完成了，他很快地走到了一道小门前，用瞳膜刷开门禁，消失在金属门后，动作迅速，甚至有种逃亡的紧迫感。
崔玉豪从车里出来，扭动着脖子，舒展弯曲了七小时的身体，他长得很高大，四肢比普通人更细长，总的来说并不匀称，却令他显得十分高挑，他眯起眼睛看向主理人离去的那道门，惜字如金地说：“溜了。”
常寿从车里出来，转动手腕，解释道：“基地里并不太平，天气的预测也并非百分百准确，极端情况下，可能会发生暴动，所以在这里，工作人员都隐藏在内部，以免危险来临时，遭受到波及。”
他的衣领上还染着血，浓厚的血液从外套往里灌，濡湿了整件毛衣，在他解开棉衣的纽扣后，露出了红到发紫的衣襟。
秦少淮厌恶地拧起眉，声音却轻轻地，“为什么在检测站杀人？你答应过宋叔叔，不会再牵扯无辜的人。”
“你说对了，我不会牵扯无辜的人，可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无辜，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我的计划。”常寿坦然地说，“我通过不同的途经以各种身份进入密林区，现在七国联防共享了旅人的资料，我的通行证出现点差错，我没有耐心再等下一次机会了，如果你们担心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连累，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可以把萧屿和吴量送去警局立功。”
众人：“......”
丁陵龇牙：“死老头，臭不要脸。”他的面色很红润，在所有人都被冻得手脚发寒的时候，丁陵觉得他身上暖和极了。
停车场太空旷了，以至于每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丁陵的嘀咕声被众人听进了耳朵里，在他们回过神之际，吴量已经冲了过来，一记过肩摔将丁陵砸在了地上，不属于丁陵的尖锐嘶鸣声赫然响起，随即才是丁陵凄厉的惨叫声。
宋温峤离丁陵站得极近，他始料未及，反应过来之后一拳挥在吴量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吴量摔倒在地，再次意识到宋温峤再也不是昔日被他捅心窝子的少年了。
宋温峤蹲下身，攫住吴量的衣领，厉声道：“我警告你，你如果再对车队里任何一个人动手，我会在大门开启后，直接把你扔在路上，让你自生自灭！”
吴量眼神阴冷，反手一拳打向宋温峤，宋温峤侧头避开，转而擒住了吴量的肩膀，用力一掰，就听他发出了一声惨叫，气息奄奄地流下冷汗。
宋温峤暂时松开了他，吴量还待扑上来，秦少淮从后面冲了过来，吴量蓦地就不动了，怯头怯脑地看着他。
秦少淮没对他客气，拳拳到肉打在他脸上，严厉道：“去向丁陵道歉！”
吴量虎着脸，结巴地说：“他、他骂人！”
秦少淮皱了一下眉头，问：“他骂人，你就可以打人了吗？况且他骂人了吗？他只是如实陈述。”
丁陵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认可地点头。
吴量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困惑，他转头看了眼常寿，常寿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丁陵面前，向他鞠躬认错。
吴量从婴儿时期就被鳐兽占据了身体，他甚至来不及拥有自己的个性，在他的世界里，常寿是他的领路人，秦小虎是他的信仰，慕容长天是他的宿敌，事实上，即便没有鳐兽的附体，常寿经年累月灌输给他的思想，也足以让他成为今天的吴量。
他是所有人里，真正失去了自我的人。
邵徽懒洋洋打岔：“嗨，诸位开车都累了，满肚子火气，不如咱们去休息吧，这暴风雪不知道几天才停，都省省力气，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修修车。”
宋温峤嗤笑：“你当然没有火气，遇到事情溜得比谁都快。”
邵徽勾唇笑道：“放轻松点，我知道你们没问题的。”
吴量揉着颧骨，还在算账，他打人是他不对，可宋温峤和秦少淮为什么打他呢？他想不明白，又不敢问，亦步亦趋跟在秦少淮身后。
众人跟着指示牌向前走，萧屿落在后面，突然被身后的田无酒叫住。
田无酒轻轻地喊：“萧屿。”
萧屿身体战栗，刚缓和的四肢突然又僵硬了，有小虫子在他心口爬，酥麻又煎熬，他屏着呼吸徐徐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仍是冷酷的，声音却干哑，“有事？”
田无酒看着他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地问：“你刚才，杀人了吗？”他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但眼圈却有点红，尤其是眼梢，红得像是被冻出了血泪。
“没有。”萧屿舔了一下嘴唇，心里有一丝慌张，像是生怕对方误会，急切地说，“我没下车，吴量回来的时候，我和他拉扯了一通，可能那时沾到了血。”
田无酒点了下头，没再往多问，越过他往前走。
萧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他的去路，在田无酒停下脚步之后，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只是、我只是......”
田无酒抬起头看向他，眼眶逐渐氤氲起水雾。
“我只是太想小虎回来了。”
田无酒神色一怔，眨眼的一瞬间，有一滴眼泪滑了下来，顺着下颚线滴进了衣领里，他一根根掰开萧屿的手指，动作不算粗鲁，但萧屿还是感觉到了他冷到骨子里的态度。
双手自由之后，田无酒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跨着大步向前追去，散落的长发柔顺浓密，发梢藏在衣领里。
萧屿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攥住了口袋里的橡皮筋。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基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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