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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无咎(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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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爸爸守则》给宋温峤带来的优势在于,他对这个家拥有完整的熟悉度,比如他知道所有银行账户和保险箱的密码。
他反枕着胳膊躺在图书室的床上,手里举着那支5ML的玻璃试管,紫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邪魅,那是宋温峤第一次直观看到无名氏的血液,他实在难以相信,这5ML的血液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欺骗了萧屿,他的身体里没有无名氏的血,可很快,他就会有一滴。
他用滴管取出一滴血,刻不容缓地滴进嘴里,他不知道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他知道,他等不及了。
那滴血液融在舌尖,攒着他的呼吸滑入喉管,然后他将玻璃试管放回了保险箱,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出来。
他坐上轿车后座,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驱车前往关押钱海礼的地方。
宋温峤躺在后座,他微阖着眼,试图感受身体里面细胞的变化,然而那只是徒劳无功的努力,无名氏的血液就像滴入大海的眼泪,不起一丝波澜。
宋南天为了治疗绝症,付出了双腿的代价。
而他宋温峤,又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那么询问着自己,却隐约知晓,早在很久之前,他已经为此支付过代价。这也代表着,他所有的推测都成为了现实,那个残酷的真相正在以毁天灭地之势向他袭来,而在真相到来之前,他的眼前仍是那片风平浪静的海面。
他痛彻心扉,他希望成为完整的宋温峤,可事与愿违,他仍是走上了宿命的那条路。
“宋先生,到了。”
宋温峤骤然醒神,阿淮还在等他。他松开捂着眼睛的那只手,平缓着呼吸的节奏,然后他擦去额头上的薄汗,把外套脱了,再把衬衫纽扣解开,直到那条淡红色的疤痕变得显眼,他问司机:“有小刀吗?”
司机一怔,扭头看向右手边的废弃工厂,说道:“里面可能有,我去给您找。”
“我自己来吧。”宋温峤推开车门,右脚垮了下去,“待会儿你把钱海礼送回家,务必保证他活着进家门。”
“明白。”
宋温峤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朝厂房走去,经过杂乱无章的碎石堆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垃圾,从里面翻找出一块锋利的小铁片。
他弯腰把铁皮捡起来,吹了吹灰尘,然后捏在手心,尖锐的疼痛从掌心蔓延开,殷红色的鲜血从指缝和虎口处滑落,他把手举高,用另一只手把衬衫袖子往上卷了一点,随后他把铁皮扔了,快步走进厂房,经过厕所门口的时候,先把手给洗了,掌心模糊一片,水流下的血液由红变粉,水龙头关紧后,潺潺鲜血又涌了出来,似小溪流那般滴落。
宋温峤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十分钟水,直到伤口不再流血,他用餐巾纸把掌心的水珠擦干净,把领子拉开,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进房间。
宋温峤安排医生给钱海礼做了手术,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缝合,至少从表现来看,看不出伤口有多深。
宋温峤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让保镖先出去,随后他坐到病床边上,扯出钱海礼嘴里的布条,笑吟吟问:“这两天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钱海礼打了麻醉药,浑身虚软无力,猝然亮起的视线令他睁不开眼睛,他狼狈地眯起眼,视线里宋温峤的脸恍恍惚惚带着重影。
“不是你,不是秦少淮......”钱海礼声音沙哑,“随玉,我被骗了......”
宋温峤笑看着他。
钱海礼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神,仿佛带着一点怜悯。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宋温峤逐渐敛起笑,深邃的眼眸带着审视,那种迫人的视线让人感觉逃无可逃,“为什么要伤害秦教授?”
钱海礼喘不过气,每次喉头哽动都会牵扯到伤口,带来阵阵钝痛,他艰难地说:“我没有伤害他,我喜欢他。”
宋温峤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钱海礼不明白他笑容里的含义,只见宋温峤把领子向外扯了扯,露出那条蜿蜒起伏的疤痕,淡然道:“你没有被骗,是我。”
钱海礼恢复了片刻的精神,他仓惶问:“为什么?”
宋温峤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命大,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仪器,加上,与生俱来的好运。”
“是啊,有些人从投胎开始,运气就比别人好。”钱海礼无声地流泪,“很可笑吧,我连小丑都不是,是苍蝇,是垃圾。”
“钱海礼,从今往后,我们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我不会给予你特殊照顾。”宋温峤肃然道,“但只要你安分守己,闭上你的嘴,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可如果,你再试图自杀,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钱海礼痴痴地笑,污浊的眼眸里笑出了眼泪。
宋温峤看向他完好无恙的双手,最后说道:“你好自为之。”
钱海礼躺在病床上咯咯地笑,他多么想知道,像宋温峤这样的天之骄子,到底还余下多少运气,是否足以抵挡来自他余生的恶意。
*
宋温峤从工厂区出来,天色已经渐黑,他紧赶慢赶去了警局,彼时秦少淮刚录完笔录,这次只是配合调查,警方并没有为难他,完成调查后很快放他离开。
他走在寒风的夜里,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步步往下,视线在人群中寻找着宋温峤的身影,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人群里那么的显眼,穿着长款风衣靠在黑色轿车上,衣摆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嘴里叼着一根烟,袅袅的烟圈雾化在夜风里,在看到秦少淮出来的那一刹,宋温峤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眸里醉满了笑意,可不知为何,秦少淮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与颓废,他感觉心脏被揪了起来,莫名的恐慌令他呼吸困难,胃部像是被挤压了空气,难受得他直不起腰。
宋温峤眸色倏变,拧灭了烟向他奔去,扶住他的肩膀,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少淮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熟悉的味道令他的胃部有了片刻的舒缓。
“有人为难你了?”宋温峤的声音陡然冷冽。
秦少淮闷闷摇头,“没吃晚饭,肚子饿。”
“傻瓜。”宋温峤啄了一下他的太阳穴,“想吃什么?”
秦少淮闷头想了一会儿,抬起脑袋,用清澈无垢的眼眸盯着宋温峤,小声说:“想吃你。”
宋温峤舔了一下嘴唇,乐不可支道:“今天这么乖?”
“回家吧。”
“好,回家。”
*
半个月后,宋温峤看新闻才知道,钱海礼在出租屋里自杀身亡,警察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死去了多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宋温峤同归于尽,钱海礼的恶意最终只吞噬了自己,尽管宋温峤觉得悲哀,可现实是人生百态,终会有人通不过命运的试炼,选择在黑暗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宋温峤关掉电视机,躺在沙发上叹气,钟隋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宋温峤按了免提键,把手机放在胸口,懒洋洋喊:“喂,钟叔,有事?”
电话里传来钟隋颤抖的呼吸声,他几近哽咽地说:“老宅的管理员打电话过来,他接到了望山的电话。”
宋温峤怔了几秒钟,一个鱼跃挺身坐了起来,手机倾斜落地,他弯腰伸臂一抄,把手机抓回手里,放到耳边问:“你再说一次?”
“阿鸩。”钟隋哽道,“望山,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