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谁道人间秋已尽》旗木卡卡文

16、第四章

　　虽说宗主座下亲传弟子已有数人，平日也时常召集弟子们前来听学讲道，但宗主真正手把手带大言传身教的徒弟唯苍与赭杉军，稍后拜入师门的金鎏影也多蒙指导；再往后的翠山行则多仰赖苍。
　　自打不足周岁的赤云染被带回，翠山行各方面进步速度惊人，大概是发现自己一直敬佩的苍师兄某些事情上实在不很靠得住……咳，总之，本就早熟的翠道长如今俨然成为苍和整个弦部得力臂膀。
　　玄叶教徒并没有特别固定的条条框框，眼看大弟子们可以独当一面就把小的扔给他们带。苍是天生的道士，无师自通地实践着凡事顺其自然，对翠山行赤云染都以点拨为主；金鎏影上山时已经可以自理，加上自幼四平八稳中庸风格的家庭教育，也不需要赭杉军过多操烦……于是数年下来，这帮入室弟子也就形成放养风气。
　　现在紫荆衣划归奇部，自然也就交给赭金二人放养。
　　说是交给赭金，实际上这段时间金鎏影围着小师弟转的频|率明显高出赭杉。
　　究其原因，大概是某一日宗主无意间提起紫荆衣的身世。
　　那日，宗主讲了几个时辰的课，有些乏了，就让徒弟们泡茶，师徒喝茶论道。
　　茶喝到一半，坐不住的紫荆衣和赤云染溜到外面玩雪，金鎏影和翠山行的目光便时不时往外飘。
　　玄叶见状，颇沧桑地喝着茶感叹：“世间缘法总是奇妙。想当初吾派鎏影去给好友送礼，便是为了紫荆衣。谁能料到他竟会有拜入玄宗的一天？”——虽然他曾经无数次撺掇秋蝉孤把人送进玄宗修道。
　　金鎏影闻言倏然转回目光，带着点茫然。
　　“原来竟有这些牵连。”翠山行也不禁感慨了。
　　赭杉军理了理思路，不太确定地问：“给秋前辈送礼……宗主是指让金鎏影送奶羊那一次吗？”
　　话音落，金鎏影僵住了。
　　“奶……奶羊？！”
　　翠山行差点被茶呛到，连苍也露出有点好奇的眼神。
　　在座弟子当中没有哪个没被宗主使唤着跨境跑腿的，却也没有谁送过这么……别出心裁的礼物。
　　玄叶笑眯眯点头：“然也~~~鎏影，你还记得吧？当年你给他送奶，如今他成为你的师弟，看来你们缘分不浅。”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了！！！
　　金鎏影内心森森呐喊，面部神经却像僵死一样动弹不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弟子……稍有印象……”
　　赭杉军看到金鎏影的反应，再看看翠山似笑非笑行有点纠结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宗主，秋前辈是否遭遇什么变故？”
　　苍收回好奇的视线，开口转移话题。
　　“这嘛，他遇到小小的麻烦……”玄叶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些：“暂时不能脱身，便将紫荆衣托付于吾。”
　　之后师徒众人都没有说话，惟有偶尔添茶的水声与杯碟起落之声。
　　玄叶将手中的一卷经书随意翻了翻，忽然对赭杉军道：“赭杉，紫荆衣体内伤势尚未痊愈。他个性独立好强，你要注意，麦让他过度专注于学习术法，拖坏身体。”
　　赭杉闻言面容一肃：“吾明白了。”
　　话虽是对着赭杉军讲，旁边的金鎏影却听得很清楚，而且立刻开始了脑补。
　　紫师弟家逢变故亲人离散身带重伤独自远离故乡难免对他人存有戒心，唔，他需要关爱需要安慰……
　　可以说，紫师弟“凄惨”的经历刺激了金鎏影平稳中庸内心的一个点，这个点在翠山行看到还是个奶娃娃的赤云染时也同样被狠狠戳中。用尘世间的话来描述，叫做——
　　老母鸡心态。
　　——于是就有了金鎏影不厌其烦为紫荆衣张罗这张罗那的种种情形。
　　紫荆衣最初对二位师兄本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仅仅对金鎏影将自己错认为“小师妹”一事稍微有点小小记恨。
　　不过摸着良心讲，金鎏影待他还算很不错，嘘寒问暖关照有加，他再怎么小心眼也不可能老记挂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慢慢也就跟大家熟络起来。
　　大师兄赭杉军总是很忙，金鎏影也没差；弦部那边，苍个性太淡，不熟；翠山行手艺不错，也是个大忙人。剩下一个赤云染常跟着他玩儿，俩孩子一个年龄小一个身体不好也不大受管束。
　　紫荆衣经过长达半年的体验与观察，形成初步结论：玄宗，很单调。但也有点意思。
　　反正二叔早晚要来接他，暂时在这儿呆着也不错，还可以学学术法。
　　然而，他的小算盘并没有顺利得逞。
　　在第N次被金鎏影拒绝教授更高等级术法之后，紫荆衣一甩袖子：不要你教了，换赭杉！
　　金鎏影的表情漂移了一下：“你确定要赭杉来教你？”
　　“哼！”
　　“唉，那好吧。”
　　那日起，金鎏影赭杉军正式换班。

　　“为什么每日都只给我讲经书？干巴巴真没趣味。”
　　紫荆衣不满地阖上一卷《道藏》，“啪”一声压到一旁草皮中。
　　本以为赭杉军比较好说话，谁想他比金鎏影还难应付，不论自己怎么闹都是一副雷打不动的状态，早知如此不如继续跟金鎏影拉锯……
　　在他对面盘腿而坐的赭杉军一脸平静：“修道需先修心。万事以道为基本，武学术法只是‘道’之衍生辅助。”
　　紫荆衣无趣地看着他：“我早说道士都是神棍。整日‘道’来‘道’去，道究竟在哪里？”
　　赭杉军睁眼，无比正直地对上他的眼睛：“大道无形。若有形，其形也因人而异，正是道之玄妙……”
　　“停——！！！”紫荆衣终于受不了宣告溃败，整个人歪歪倒倒靠上一棵老松树：“赭杉军、赭师兄，你是吃道经长大的吗？”
　　“非也。”赭杉军竟然还老老实实回答了。
　　紫荆衣哼唧一声捂住脸。
　　他还真答了！
　　这人是真老实还是成心给人添堵啊？！
　　“紫荆衣，可是身体不适？”
　　赭杉军发觉他脸色不佳，便问了一句。
　　“不适、非常不适。心里烦，怎会觉得舒适？”
　　“听说秋前辈在万圣岩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他更郁闷了：“一切安好？连个音信都没，谁知道好不好。”
　　赭杉军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丝毫未发现对方瞬间僵硬的反应。
　　……最讨厌别人揉脑袋了！！！
　　居然顶着一张娃娃脸做这种爷爷辈的动作！！！
　　赭杉军你够了！！！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赭杉军起身收拾好散落一地的经书，走到他面前，转过身，直直蹲了下去。
　　“你内息又有紊乱，吾背你回去。”
　　紫荆衣满腔不忿顷刻间化为郁闷。
　　“我自己可以走。”
　　“时候不早了，再晚会错过饭点。”
　　纠结片刻，紫荆衣只好不情不愿让赭杉背着往回走。
　　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反正都让金鎏影背了那么多次了，再给人背一下也没什么，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
　　至于长期充当紫荆衣专属背夫的金鎏影同学呢？
　　他此刻正在封云山脉一处密林中。
　　炫目的玄宗术法使得无比顺畅，充分证明了金鎏影作为奇部翘楚的能力。
　　而承受术法的对象——一只紫色灵鸟，正拖着长长的美丽的尾羽仓惶逃窜。
　　倒霉的灵鸟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某一天滑翔时不经意飞过奇部道舍，恰巧被紫荆衣看见，热切希望能用它的羽毛做扇子。
　　不自觉爆发老母鸡心态的金鎏影，自然将此事排上日程。
　　东钻西窜的灵鸟在密林中完全无法施展滑翔技术，最终落入金鎏影魔掌……咳，落入金鎏影手中，哀鸣着被拔掉了屁|股上美丽的羽毛。
　　一击得手，金鎏影带着几丝歉然将鸟儿放生，心想，毛嘛，总会长出来的，对不住了。
　　灵鸟拖着光光的屁股泪奔着冲入草丛中。
　　所谓滑着也中枪，不外如是。

　　苍已是第二次来万圣岩。
　　万圣岩没有太大变化，上次在此地修习期间结识的好友一步莲华，经数年参禅悟道，佛法修为又精进许多。
　　小住几日，苍随善法天子一同来到罪佛净地看望秋蝉孤，颇有礼貌地表达了宗主的问候——至于是不是宗主本来的问候，就不要追究了……反正秋蝉孤不相信玄叶那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我记得你是叫苍吧？我家小尹怎样了？”
　　“他因内伤之故，正修习玄宗道法养伤，想必不久即可痊愈。”
　　秋蝉孤松了口气：“那就好。”
　　苍顿了顿，问：“前辈可有话让苍转告紫荆衣？”
　　秋蝉孤扭捏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有劳你啦。”
　　“苍一定带到，前辈请多保重。”
　　紫袍年轻道士离开后，罪佛净地恢复一片死寂。
　　诵经声再度响起，秋蝉孤慢慢闭上眼，聆听佛训，荡涤体内魔气。
　　那并非他的心魔，而是过去的秋蝉孤阴魂不散的执念。
　　惟有让执念完全消失，他才能够完全取得这具身体的主宰。

　　紫荆衣接过苍手中那封揉得皱巴巴的家信。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怎样了？”
　　苍平淡应道：“精力尚佳。”
　　事实上，秋蝉孤被贯脉钉封锁功体，两边肩胛骨与脚腕被四条除魔巨链贯穿锁死，每日接受佛训，状况算不上太好；好在精神状态颇健康，应能尽早脱离心魔困扰。
　　只是这些话，实在不便告知紫荆衣。秋蝉孤本人也嘱咐不可透露。
　　模糊的回答，让紫荆衣无法判断究竟什么情况，只好随口道声谢打算回道舍。
　　“紫荆衣。”苍叫住他，补充了一句：“万圣岩执戒殿已同意你与前辈定期通信。”
　　紫荆衣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知了。”

　　二叔：
　　许久不见，听说你在万圣岩一切安好，但愿你把魔气去掉的同时能让智商稍微上升一丝拉，麦总是反应慢半拍。
　　我在玄宗还好，只是无聊。两个师兄都很无趣，一块金木头一根红木头，想想你每天只能看和尚，我也心理平衡了。
　　玄宗伙食不太好，虽然翠山行手艺不错，但他属于弦部，没功夫做菜。天气渐热，我想吃你做的冰棍，这里没人会做。
　　好像没什么好讲，我去睡了。
　　君尹。

　　小尹：
　　智商跟魔气没必然联系，不要总是鄙视二叔的智商，有句话叫大智若愚你忘了吗？
　　万圣岩也很无聊，没肉吃，比你更凄惨。
　　金木头红木头是指金鎏影赭杉军吗？
　　小尹，不要这样说自己的师兄嘛，他们会这样都是因为有个太不靠谱的师尊，哪有师尊评价自己的弟子是苍神棍赭沛然金正经的？哪有师尊支使弟子跨境送羊奶的？
　　师尊不靠谱，身为弟子只有往死里靠谱，你的，明白？
　　伙食啊，不用指望大锅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是吃货的人不能理解吃货对美食的热爱，至于冰棍这种高端的东西，等二叔出来就给你秘方。
　　俗话讲在外靠朋友，要跟大家搞好关系，麦耍你的少爷脾气。二叔会尽快来接你。一切保重。
　　……
　　谁也没想到，这种靠寄信交流的生活，竟一直持续到紫荆衣下定决心留在玄宗继续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