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甘心无后期》尹培越

9、搬去仲达家

　　“公子身为曹丞相的长子，多少双眼睛都瞧着，因此就更不能给别人看到任何一点低迷和软弱，哪怕是身处刀山火海也该当作是鸟语花香。”

　　曹丕一边心中激荡地回想着司马懿对自己说的这番话，一边心跳如擂鼓地打开司马懿给他的第二封信。

　　展开的竹简很大篇幅是一张图，准确来说，是一张地图，画得很工整，街道巷陌，赫然就是帝大许昌分院不远处的某处，校门口走过去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而在其中又用丹朱圈了一块出来，旁边是司马懿的字——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把钥匙开此门。

　　曹丕看了，顿时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劈过，又酥又麻又浑身战栗，心里那么点星星之火立马就窜了起来，动作迅疾到连夜就卷着小包裹搬了过去。

　　那地方并不是司马懿常住的。

　　司马家是豪门大族，吃穿用度向来不亏待自己，买起宅子来也是毫不手软。几年前司马懿刚来许昌，就在帝大许昌分部担任了政治学院的□□，起先是住在他大哥司马朗家里，司马朗性格豪爽颇爱交友，家中整日高朋满座歌舞不绝，对于那时候一心治学的司马懿来说，的确有点闹过头了，他便买了个面积不大但是离学校近环境又清静的屋子自己住。不过那之后没多久，司马懿就调职到朝廷了，由于官家分了房马，这屋子后来也就闲置下来。

　　月过中天，曹丕在春夜幽香的晚风中扛着简单的行李打开屋门的时候，发现房子虽空无一人，倒还算干净，看得出是有人定期打扫的，柴火灯油一应俱全，水缸都蓄得满满的，连被褥也铺好了。曹二公子瞬间被某种巨大的幸福所击中，满脸潮红脚步踉跄地扑在床上，抱着一堆寝具翻来覆去，直到把自己裹在层层厚重的被褥中险些导致窒息……

　　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染上对方的习惯。某几次司马懿掐不过诸葛亮的情况下，司马昭便看见自己的父亲抱着枕头或者被褥在榻上滚来滚去。

　　昭公子忍无可忍地扶墙咬牙问司马懿：“父亲……您这是……”

　　“啊，以前看某人经常这么做，感觉很能排解心中压力，降低心理负担，所以拿来用用罢了，还挺有用的。”冷静下来的司马懿悠悠地解释，额前花白的发遮住他的眼睛，也遮住他眼睛里面莫名泛起的一点情绪。

　　自从搬到司马懿的别业，曹丕总算远离了那些没日没夜纷繁芜杂的八卦和刺探，于是心情也跟着渐渐好转，半个多月来，他创作的七八首诗赋基调都明媚得好像春日一般温柔和煦。

　　大概唯一一点遗憾，便是司马懿从来没有到过这里。——这又让曹丕生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

　　临近四月的一天，曹丕下午没课，便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晒太阳。院子不大，却种了棵柳树，袅娜姿态，黄绿枝条，春风起来时轻轻拂动，摇碎了满目光影。曹丕忽然想起了自己五年前栽下的一株柳树，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种下去以后就任凭它自生自灭，其实挺不仗义的……”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被太阳一哄，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身后有人吭哧吭哧地笑起来：“公子这是在怪我？”

　　曹丕蹦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作揖，连声道：“不敢不敢，我对仲达先生感激涕零，先生对我有如再造，……不过若能跟随先生左右，习得先生一些皮毛东西，那就更好了……”说完摸着后脑勺傻笑几声。

　　司马懿“唔唔”应着，非常配合地答：“承蒙公子不弃，机会总是有的，机会总是有的。”

　　曹丕笑嘻嘻地拍拍身边的板凳，示意他坐下来，然后问：“仲达先生最近很忙？”

　　“还好，前几天去公子老家接了三公子来许昌。”司马懿洒落地坐下，接着便抛出曹彰被曹丞相接到府里的消息，然后看见曹丕脸色苍白笑容尴尬还似乎打了个颤，于是兴致很好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曹丕抿着嘴纠结一阵，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不瞒先生……我和三弟……唔，相处得有点不大顺利……”

　　何止是不大顺利，简直就是血雨腥风。

　　大概是曹丕还没有完全学会装孬卖傻隐蔽锋芒的时候，曹彰和他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那年曹彰刚刚开始对习武产生浓厚兴趣，从刀枪剑戟狼牙棒一路摸到双截棍，据说是要体验一下哪种兵器最好使。

　　然而，一个不小心，没使顺手的双截棍便打着了曹彰□□某重要器官……正当曹彰捂着□□嗷嗷叫的时候，曹丕从他身边水如环佩月如襟地悠游而过，也许是被自家二哥的悠哉和自己的狼狈所形成的鲜明对比刺激到了，曹彰一把拽住了曹丕。

　　“二哥！”曹彰喘着气咬着牙。

　　“哦，三弟，怎么了？”

　　“疼……”

　　“唔。”曹丕低头看了看曹彰捂住的部位还有地上的双截棍，了然地安慰道，“忍忍就好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曹彰显然不满意他这样风轻云淡的态度，红着脖颈喊：“二哥！你不觉得很过分么？！”

　　“啊？”

　　“这么重要的器官怎么可以长在这里！”曹彰悲愤地说，“这根本就是违反人体运动规律的事情！”

　　“……那你想长在哪里？”曹丕深吸了一口气。

　　“总之，……蛋蛋长这个地方太危险太不安全了，尤其对习武的人……”勇武少年此刻面红耳赤怒火中烧。

　　曹丕大概也是耐性告罄，痞痞地笑着说：“三弟大可以藏起来以后安心习武。”葵花宝典精髓不外于此。

　　可惜曹彰那时候完全没听出来这是一句何等“居心叵测”的话，反而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双眼放光。

　　后来整整一个月时间，曹三公子千方百计百折不挠四处询问一直尝试着关于如何将蛋蛋藏起来的方法……

　　等到他终于幡然醒悟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成了谯县人人皆知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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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三弟就把他出糗的事情都算在我头上，拿刀追着我砍了一天，直到父亲回来一巴掌拍晕了他，顺便一脚踹飞了我才止住。”曹丕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圆圈，一脸老实巴交委屈死了的样子把前因后果说给司马懿听。

　　……这，这是什么人生啊啊啊！司马懿闭了闭眼睛，选择沉默不语。

　　“仲达仲达，我家是越来越难呆了……”曹丕丢开小树枝，仰头望了望飘拂的柳条，“仲达能猜到父亲把三弟接到许昌的原因么？”

　　“略微猜得一二。”司马懿也跟着去看头顶柳叶，说，“植公子……确实是聪明伶俐丰姿过人。”

　　曹丕笑了笑，起身摘了一片柳叶，在指尖轻拂。

　　司马懿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柳树干上，继续说：“他和三公子一文一武，倒是配合得宜，可惜也只是为人臂膀辅佐左右罢了。”

　　曹丕“嗯”了一声，说：“仲达所说，我明白了，可他们俩……”忍了一下，曹丕最终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可他们俩，父亲会是希望他们俩来辅佐我的么？

　　“公子明白了就好，”司马懿也并不介意曹丕话说一半，只是停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着问，“只是，公子又是否明白我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