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青山客》荼闲

2、身姿矫健人轻狂

　　容庭暄回首冲他一笑，眉眼沾染着正浓的日光。
　　胡乐趁他不备，挑剑略身，竟是直取他的脖子，容庭暄耳尖微动，提气向后飞略，竟拉开三四步的距离。
　　那胡乐也是有几分功夫，虽说轮番挑战了几人，但都是过不了几招就开始玩阴的，实际上也没有使几分力，但看容庭暄年纪轻轻，一招之下竟有如此差距，底下人对他也多了几分看好。
　　一个白胡子老头却不认同，虽是长髯垂垂，仙风道骨，偏生一双小眼，多出许多不合宜的精明，旁边有人谄媚的问他，“那邱长老您怎么看？”
　　“且看那胡乐，使得剑术虽然尽是江湖间人人可学的招式，但招招有形有势，步步稳扎稳打，显然是有师门传承，只是不愿意当着众人展露罢了。”邱明一捋胡须，老神在在的开口。
　　“不愧是邱长老，眼光真是毒辣啊！”那人继续奉承，后边听他二人对话的人近前打听。
　　“邱明邱长老你都不知道吗？江湖一宫一寺三门五派，邱长老就是玄音派外门长老，西京天下第一庄设宴相邀，玄音派派出的话事人就是邱明长老你竟然不知道？”那人似乎很震惊竟然有人不知道邱明，大声的说。
　　擂台上容庭暄也听见了，只觉更加热血沸腾，眨眼间过了许多招，避过胡乐甩出的一枚毒针，挽了个剑花，胡乐见其势如破竹，侧身避过，可容庭暄的剑如灵蛇紧随其上，他只好顺着剑势向左一转身向前扑倒，在地上摔了个马趴才堪堪躲过，台下叫好一片，胡乐又羞又怒的爬起来，摆好架势再次杀了上去，明明刚才狼狈不已，胡乐这次使出的剑招竟然比上一次要狠辣迅速上几分，容庭暄没料到他竟然比刚才强过许多，连忙把腰肢向后一折，躲了过去。
　　“这胡乐使得招式分明是九剑派嫡传的剑术，九剑派乃是七派之一，九剑摘花剑法怎么让他一个外人偷了师？”台下邱明一眼认出来胡乐的招式，有些惊讶的说。
　　台上胡乐洋洋得意，“小子，你以为你真能赢过爷爷我吗，刚才是让着你，现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本事。”
　　容庭暄轻轻一抬下巴示意胡乐尽情使出来，他穿了一身青衣，最简单的款式，袖口腰间用布条束的紧紧的，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瘦削稚嫩来，可他腰身挺拔，仿佛蕴藏了无尽的力气，像一株可折不可弯的树。
　　二楼不动声色往下看的男人眼中晕满了兴味，一旁的侍卫向他解释：“那满地金胡乐偷了九剑派掌门的秘宝去卖钱□□被赶出宗门。”
　　“偷的是碧水珠，睡的是掌门相好，本座好歹是个首领，这些都知道，你能不能别烦了，再多嘴把你杀了。”他没好气的出声打断，好像烦极了这侍卫。
　　站在一旁的红柚这话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侍卫却回回都还是站在他旁边不厌其烦的多嘴，心里觉得首领大人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这容庭暄，我却辨不出师承。”首领大人微微皱了皱眉。
　　“属下去查。”旁边的侍卫轻声应他。
　　“这么大的事，本座当然要自己来。”男人踌躇满志，侍卫不理解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奇怪想法，后撤一步，整个人又像是不存在了一般。
　　擂台上二人已经过了十几招，胡乐诡步一移，剑招狠辣，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砍向容庭暄，容庭暄架剑格挡，后退几步卸掉力道，胡乐乘势而上，跃起向下劈砍，容庭暄提气一扭腰躲开，胡乐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劈在地上把虎口震裂流出血来，容庭暄反身出剑，刻意偏了剑锋，用剑身拍在胡乐后背上，他收了力道，但胡乐刚才一下不中，正是气血翻涌的时候，被拍出一口血来，扑倒在地上，一时竟然起不了身，被主办方差人挪下场去。
　　容庭暄收回剑，反握在手，眼底尽是兴奋，又不肯教人觉得他骄狂，紧紧抿着嘴做出高冷不近人的模样。
　　“还有人要挑战这位小公子吗？”主办老鸨娇娇绕绕的问。
　　“我来！”说着，就有一大汉拖着铜锤上来，容庭暄个子虽然不矮，却要抬头仰望，这大汉像一座大山一般立在眼前，简直叫人害怕。
　　却很有礼数，两手抱拳，客客气气的开口说话：“在下铁锤胡大力，烦请赐教！”
　　容庭暄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在下容庭暄，烦请赐教！”
　　二人正要摆开架势，容庭暄忽听得耳后传来被划破的风声，连忙侧身躲开，却是胡乐破空而来，极快极利，显然是抱着一击击杀的决心来的，容庭暄堪堪躲过，胡大力没有防备，哪来的招架之功，竟被一剑戳中心口，刺死在地。
　　容庭暄看着胡大力被穿胸一剑击倒在地，血流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合上，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死，死的这个人虽然长相粗犷，举止却很有礼数，可他就这么死在了容庭暄面前。
　　容庭暄视线渐渐的模糊，他拿袖子狠狠的擦干净，开口对着胡乐说“前辈师承剑法精妙，只是招式不全。”
　　容庭暄提起剑，向前一送，胡乐赶忙拿起剑向前格挡。
　　“可前辈心思巧妙，自己补全一部，虽不敢称赶超，却也有可取之处，若能日夜勤谨苦练有朝一日或能开宗创派。”
　　”可你为何要自损身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于情，我是为守护李公子爱人，于理，你剑技确实不如我。”
　　容庭暄招式繁复，剑势却轻盈灵动，胡乐左支右绌，艰难招架。
　　胡乐竭力垂死挣扎，向前挥出一剑，容庭暄手臂轻轻扭动，手上的剑随动作越来越快，胡乐的剑被卷进一片水色剑光之中，竟被生生绞断，可见容庭暄的剑势虽然轻灵却不乏力道，眼见胡乐再不放手就连手臂也会被拧下来，容庭暄却硬生生收住了剑，往回一撤，带着胡乐扑在地上。
　　胡乐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出来的泪水把脸上的脏污冲开两道。
　　“九剑派的老东西们，你们听见了吗，失去了老子这样一个能开宗创派的大能可是你们的损失。”
　　“算你有点眼光，输给你老子不冤枉，不冤枉啊哈哈哈。”
　　容庭暄皱眉：“你误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没有一丝悔恨吗？”
　　“技不如人，死便死了，你管他是误杀还是暗杀。”胡乐恶狠狠的说。
　　容庭暄收剑入鞘，用剑鞘尖狠狠点在胡乐几处大穴上，胡乐这时候脸上才有了一些畏惧。
　　“你干什么，不要，不要啊！”
　　容庭暄哪里会听他的，手上动作不停。
　　“这是师父教我的技法，不会损伤你的身体，但会封住你的内力，算是给你的教训，你最好记住，人之生死并非儿戏。”
　　胡乐反抗无能，破口大骂，显然在他心里自己这一身本领远比性命更重要，起码比胡大力的重要。
　　老鸨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喊人再次把胡乐和胡大力的尸体抬走。
　　这一次容庭暄眼里再没了激动欣喜，围观的人虽也都不在意一个人的死活，自顾自的热闹，只是没人敢上来挑战了。
　　老鸨见今日敛财也已不少，又询问了几遍还有没有人挑战，见迟迟无人应声，便上来宣布今天的魁首便是容庭暄。
　　“我本是代李兄打擂，侥幸夺得魁首，望您依约，将红柚许配给李兄吧。”容庭暄客气的对老鸨说，声音不大不小，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鸨是人精，见他身手不凡，哪有不听的道理，转身冲着李平招招手，笑的花枝招展：“恭喜李公子抱得美人归，这位少侠身手不凡，妈妈我也愿意成人之美，之前说好的百银给您打个折，李公子只需要给九十银，先跟我们红英到账房那结了，妈妈我亲自把你领到红柚房间。”
　　台下李平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拿袖子擦了又擦，看众人都在看他，便用力的笑了一下，可眼里掩不住的慌乱，这笑便显得虚伪又尴尬。
　　旁边有人催他：“李平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赶紧拿了钱去跟红柚公子春风一度啊！”
　　台上容庭暄听见这话猛地从伤感的情绪中惊醒：“红柚？公子？”
　　老鸨立刻谄媚的接他的话：“容少侠是刚来秣陵吗？红柚他可是咱们红袖招最红的小倌。”
　　“我可没让他帮我，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李平憋红了脸，憋出这样一句话。
　　容庭暄一下子窘迫起来，他上台打擂，没想过求报酬，甚至没想过求感激，但李平突然出言指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来比试的多为江湖好汉，且不说容庭暄行事张弛有度，还是凭着一腔义气上台替战，就说他的本事高打的漂亮就足以让他们敬佩了，所以都对李平突然将矛头对准容庭暄这事觉得不平。
　　“是你娘的在这哭哭啼啼的拽那些酸词，容庭暄兄弟心善，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本来就是！我又没求着他！”李平整张脸都在用力，原本清秀儒雅的脸只剩下了狰狞“婊子无义，我凭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换一晚上。”
　　“啊呸，没钱在那装什么装，娃娃似的掉眼泪还学人家睡男人呢。”
　　李平听着四下里越来越大的议论和唾骂声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肩背缩下来，紧紧咬着下嘴唇。
　　他也不想的啊，钟情一人爱而不得，本是多情才子的风流韵事，是美名，可那容庭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用他自作多情替人出头，他一个书生，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况且那红柚一个男人，这么多人看着，真要是跟他有什么关系，说不得真要将他买回去，自己这大好文途还要不要了？我朝虽不限制好男风，可断没有让嫖妓的人顺利过试的道理。
　　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李平窘迫的不知所措。
　　“若你只是没钱，我可以帮你出，但我觉得你对红柚、公子不是真心的。”
　　容庭暄完全没想到男子之间竟然也可相爱，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不过也不怪他不懂，山上一个大老粗师父天天骂骂咧咧的养着几个小崽子，性别没有一个特立独行的，性格虽各有特点，但从开裆裤基本就认识了，哪有旖旎的条件，唯一跟风花雪月爱情有点牵扯的师娘只存在在师父的嘴里，本人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垂花门，虽没见过，但听师傅描述是个顶漂亮的大美人，他从出生到现在长到十八岁，见的人都少，哪里碰见过这种事情，只好顺着自己心意来。
　　“你既然不是真心，以后便不要在故作深情，败坏他的名声。”
　　“害，贪慕我们红柚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来人把他打发了。”老鸨正担心闹这一出银子没着落，听见容庭暄愿意出钱就安心了“容少侠别和他一般见识，咱们赶紧着进楼里歇歇吧。”
　　容庭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出门前师父给他带了不少在身上，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癖好，只是贪嘴，也用不了多少，递给老鸨后，婉拒了进去的邀请。
　　一番闹剧，他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心，只想找个地方歇脚。
　　老鸨也不强留他，底下人见没什么热闹了一一散去，唯有二楼那位首领大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容庭暄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来。
　　“真是的，这李平，把人家好好的初夜都搅黄了。”红柚嘟着嘴巴抱怨，可却不见一点气愤。
　　首领大人开口应他：“按理说，你今天应该算是这位容少侠的人，可不能耽误了，快跟本座一起去追他。”
　　首领大人眼里满满的兴奋，像是终于想到了好办法而激动的小孩子，站起来来回度步。
　　“我可不去，那少年明显不会在秣陵久留，我可是要找个好人家托付终生的！”红柚似乎一点也不怕他。
　　“那怎么办，你不去我用什么理由接近他嘛。”首领大人也学着红柚的样子嘟着嘴说话，虽然他个子高挑，但面上线条非常柔和，只有一双眼睛因尾部高扬而有些锐利，一耷下眼睛便有些可怜的意味，红柚每次都会因为他这副表情忘记他那些杀起人来不眨眼的事迹。
　　“他又没见过谁是红柚，你要赖上他他不会识破你的。”红柚忍住揉搓首领大人脸的欲望，变道拿手捋了捋自己长长的头发。
　　“有道理！”首领大人拳砸掌心，决定现在就出发“燕隐，咱们快点走，要不然追不上他了！”
　　红柚还想说点什么，但两个人轻功实在是上乘，话还没出口就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