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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上兵伐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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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扶小满的故事。怪不得当初穆北驰抱她回来的时候,她浑身是血,毫无求生意识。
芷歌心疼地握紧了小满的双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她。
是匪与官的对立,也是父亲和爱人的抉择。
“小满,你怎么想起来的?”芷歌迟疑地问,她也中过月隐花毒,没有解药很难解毒。
“我遇到我爹了。”小满说,“女帝继位后,大赦天下,我爹也来投奔参军了。”
芷歌松了一口气,如果扶大鼎也在军中,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还怨天明吗?”芷歌试探性地询问。
小满摇摇头。从始至终,她一直怨恨的都是自己。
“恢复记忆后,前尘往事都像是一场梦,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小满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明,还是哥哥。”
尤其是穆北驰,失忆后的这两年,她一直当他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同胞哥哥。
但事实上,他们曾经素不相识。兄妹之情,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芷歌也明白,以天明沉默寡言的性格,和穆北驰遇事独来独往的作风,他们是什么都不会告诉小满的。
但为了能尽快解开小满的心结,芷歌只好说起穆北驰和天明以及贺兰霄曾经的故事。
年少相交,生死与共。
穆泽突遭变故,贺兰霄给了他新的身份和安生之所。而天明,回到了那个从小就想逃离的家,四大家族之首,苏家。
为了帮穆北驰复仇,天明决定以身入局,入朝为官。
扶风寨,就是他的一张“投名状”。
剿灭了扶风寨之后,天明以苏子晗的身份做了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拿到了帮穆北驰翻案的便利身份。
后来,在追查“鬼面修罗”时,找到了黑玄组织在京师的势力段家,抓到了伪造穆泽笔迹写通敌信件的甄演,帮穆泽洗清了罪名。
所以,对小满的亏欠,既是天明对小满的亏欠,也是穆北驰对小满的亏欠。
小满听完芷歌的讲述,既震惊又迷惘。一向风流倜傥热情明朗的哥哥,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
“哥哥对我的好,都是为了帮天明哥哥弥补?”小满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早就已经原谅了所有,这段时间周旋在各大山寨,她也看清了扶风寨有错在先。
天明还是手下留情了。若是遇到的是摄政王的剿匪大军,扶风寨上下恐怕早就尽数覆灭,无一幸免。
只是对于穆哥哥,做了这么久的兄妹,突然回归身份成了陌路人,又让她无所适从。
芷歌也没办法回答小满的问题。穆北驰对小满极好,而且他们本就性格相似,让当时还是阿萱的她都吃了好久的醋。
是真心以对,还是有心弥补,只需要时间来告诉小满清晰的答案。
小满哭了一会,就在芷歌的房里沉沉睡去。
这一路走来,小满也身心俱疲,如今终于将心中苦闷说了出来,总算能安稳睡去。
小满睡了,芷歌却毫无睡意。她轻轻给小满盖上被子,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起身望向帐外。
俣国军队经过前一天穆北驰他们的偷袭,应该短时间不会再来攻城。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宣国几路大军的内部矛盾。
原来的泠州军、摄政王派来的亲军、穆北驰带来了招安军,三股势力错综复杂,一时让她有些头疼。
月华如水,给夏夜的军营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左右睡不着,芷歌决定出去走走。
芷歌的军帐在元帅大帐的左侧,前方是整齐有序的各卫军营,此时也都熄了灯,只是夜间巡逻的士兵还在来回走动。
她一边向元帅大帐的方向走去,一边埋头思索着团结军心、共御强敌的可行之道。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穆北驰。他一袭白衣负手站在那里,仿佛就要和皎白的月色融为一体。
又好像要随时起身飞升,离开这满目疮痍的人世间。
芷歌冲上去,紧紧抱住他。这世界不美好,但他们可以一起守护一起改变,让它变成一个更好的世界。
穆北驰回过神,他又让芷歌担心了。
从前他总担心自己累及亲友,只求舍自己一身改天换地,后来总算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
他的心中有亲、有友,也有爱。他依然在留恋人世间。
穆北驰转过身抱住芷歌,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战争结束后,我会去王府提亲的。”
芷歌震惊于他说的话,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与尘世间建立连接。
穆北驰被她盯的无所适从,她怎么没有一丝羞赧,反而愈发直接地与他对视。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芷歌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穆北驰说的话,他说他要去提亲!
芷歌慌忙挣脱开穆北驰的怀抱,落荒而逃。
翌日,当芷歌刚巡查完军营回到元帅大帐,就看见帐内人头攒动,是列英手下的九个将领。
还有穆北驰。
见她进来,众人的声音瞬间降了下去,营帐内鸦雀无声。
芷歌看向穆北驰,眼神询问他这些人是不是他放出来的?
穆北驰微微点头。
芷歌了然,列英的余部想和新来的监军结盟,才能制衡她和泠州军。
不过两天过去了,到底该怎么安排和处理这些人,她还是毫无头绪。
这些人大都在京师的官场浮沉多年,也各有各的心思和谋划,想要真正收服他们谈何容易?
“列元帅指挥不当、阵前失利,白先锋公报私仇,多谢郡主挺身而出。”军师凌啟站出来,拱手说道。
这是找了个借口,化敌为友了。
“多谢郡主。”其他八人也列队行礼。
芷歌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人的转变竟然如此之快。不过又转念一想,他们之前从未上过战场,一来又连吃几场败阵,也早就队列英心存不满了吧。
如今,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利用她抗击虎视眈眈的俣国。
若战败,全是战郡主一人之过。若能得胜回京,就到了他们的天下,对付一个犯下阵前夺帅大罪的郡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免礼。”芷歌压下心中情绪,军情当前,只有先放下成见团结一心,才可能求得一线生机。
凌啟又说:“如今穆监军的援兵已到,当务之急,还是收回嘉兴郡和清河郡,郡主有何想法?”
芷歌眉头轻轻皱起,凌啟口口声声喊她郡主,又将嘉兴郡和清河郡的事抛出来,势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芷歌不答反问:“诸位休息了两天,可有对敌之策?”
她轻飘飘将问题推了回去,目光直视凌啟。她与此人并不熟悉,或许此次能探个虚实。
凌啟却并不接话,反而是一旁的闾赫将军说道:“嘉兴郡城池高大,守兵也多,不如先从清河郡入手。”
马上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清河郡城下有天然的护城河,登云梯很难接近。”
“那就还是先收回嘉兴郡,我们可以挖地道。”又有人提议。
有几人点头称好,明得不行,就暗地来。
“怕是不行。”芷歌却打断了他们的计划,说道:“嘉兴郡的城墙是父亲亲自督建的,深入地底十余米,普通的地道完全不能通行。”
众人一时无话,探讨了一番依然毫无头绪。嘉兴郡和清河郡城墙高筑,易守难攻,若不是俣国诈降引列英追击,也不会失守。
况且嘉兴郡和清河郡百姓还在城中,若是强攻,恐怕是会损失惨重。
为今之计,还是要从内部入手。
“凌军师,可有何高见?”芷歌将话头转向凌啟。
凌啟完全不接茬,反而恭敬答道:“全凭郡主差遣。”
同时又将话头抛向一直没开口的穆北驰“你说是吧,穆监军。”
众人都看向穆北驰。
芷歌碰了个软钉子,也被凌啟的话引向穆北驰。
穆北驰瞬间被众人的目光团团锁住,大家都在等他以及招安军表态。
穆北驰只能顺着凌啟的话,说道:“自然,招安军上下全凭战元帅差遣。”
他又说道:“临行前,我在摄政王面前立下过军令,不胜不回京,不死不回京,誓要与泠州共存亡。”
提到摄政王,凌啟几人也没再说话,他们临行前又何尝不是接了誓死退敌的军令。
国家存亡之际,个人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商讨无果,芷歌只能先将众人安置在各卫中,再做打算。
“穆监军,你先留步。”屏退了众人,芷歌还有话要问穆北驰。
穆北驰气定神闲地坐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凌啟是何来历?”芷歌问道,她确信穆北驰来泠州之前,已经将众将领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
“凌啟是京师人士,是四大世家西方凌氏的长子。与摄政王自幼相识,交情甚笃。”穆北驰说道。
“西方世家是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了摄政王?”芷歌猜测道。
穆北驰点头。凌啟和摄政王的交好,既是私人交情,也是家族利益的选择。
“不过此人从未入仕途,行事风格我也把握不准。”穆北驰说。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芷歌想了想,说道。
“攻城的事,你怎么想?”芷歌状似不经意地问。
“先礼后兵吧。”穆北驰说道,“先上书言事,再以不变应万变。”
芷歌思索了一下,也不无道理。
“先从清河郡入手,澄清利弊,寻求和平解决问题的办法。”穆北驰说,“或许我可以做一回使臣,探探俣国的底细。”
芷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自有安排。”
穆北驰看向她,芷歌挑眉说道:“谈判一事,还是交给凌大军师比较稳妥。”
穆北驰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芷歌的安排。
他也想知道,凌军师到底会如何下手。或许,也能探一探凌啟的底细。
“清河郡的事先交给凌军师,嘉兴郡的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或许他有办法。”芷歌说。
穆北驰来了兴趣,问道:“何人?”
他们刚才商议了许久,都毫无办法,这人会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昨晚,小满来找过我。”芷歌说道,又想起昨晚穆北驰说的话,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凌晨醒来时,小满已经离开了。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甚至有些恍惚,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她的一场梦?
穆北驰也没有再提,问道:“小满说了什么?”
这几日,小满一直躲着他和天明,让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吧一切都想起来了。”芷歌说。
穆北驰心中一动,睁大眼睛看向芷歌,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慌乱地站起身,背对芷歌来到了窗前。小满的事,终究是他的责任和过错。
他一直在逃避,却难逃命运的捉弄。他一直觉得愧对小满,也愧对天明。
“小满从来没有怪你,还有天明。”芷歌说道。
她来到穆北驰身后,抬手想要安慰他,又生生顿住。
小满的事,不仅是他的伤痛,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今天,她一定要把这根刺,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