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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0711 ...


  •   天有些黑了,老王搀着妻子向前走,脑海中浮现着当年的场景:

      众人的喧闹声,鞭炮声,邻居们脸上扬起的笑脸,挥手,又涌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老王,可以啊!”也有人迫不及待,围着车绕圈,洗车的邻居过来打听,小孩子们跟在大人身边,又被抱到车上,“试试你今平哥哥的新车。”

      他们上了车,都有些手足无措,小手偷偷摸着后座椅子,以为旁边的大人看不见。等后来,发现大门在旁边聊车价,聊性能,没有时间管他们,王今平更是由着他们,一脸的笑仔细他们别磕碰到,就渐渐撒开了胆子,脱了鞋爬上爬下,玩得一身汗。

      那是王今平少有的高光,也是老王难得被簇拥在中间的一次。

      他还记得那天太阳很烈,白车在阳光下闪出彩色的光,车身一闪一闪,帅气极了。

      邻居们奉承他,眼神里是一点儿都没藏的艳羡。“老王,今天一定要请吃饭啊~”

      “行,今晚东北菜馆!”

      哄闹声音渐渐远去,众人散场,王家父子依旧围绕着车子,抚摸着上面的每一处。

      王今平转悠到后备箱那块。“爸,我们打个记号吧。”

      “打什么记号?你别麻烦。”老王不同意。

      这是刚买的新车,他可舍不得。

      王今平却有点执着。“必须做记号,要是车被人偷了,咱们还能通过记号找到,不然你从哪儿找去?”他不管他爸,进屋子特别莽地拿了个电钻。

      后备箱的右下角,王今平拿着电钻挨了上去。老王一个箭步冲过去,吓得王今平躲开。“爸,你干啥,吓死我了!”

      又指了指右下角那一点儿划痕,埋怨他爸,“你看,这刚刚一点点儿,你冲过来划花了吧?”王今平有些心疼,要是没有他爸冲过来那一下,肯定是个小小的,完美的圆形,但现在,就有点儿四不像了。

      老王也觉得儿子冒失,吓到了他。上手摸了摸,有些刺手,带着钻头的纹路,后尾巴拉的不长,没有前面深。

      站远了看不太出来,而且也没有那么难看。

      有点儿像拖着尾巴的流星。

      “再别拿着电钻往上钻了。”

      他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个黑色吉普,后屁股和他们家的车一模一样。老王带了些怀念,撒开了妻子的手。

      他微微笑着,抚上了车身。

      对,就是这右下角,孩子做了记号。

      他慢慢往下摸,突然间停下了手。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又使劲摸了摸,走得急他没拿手机,可是不用看他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他因为心疼车子,曾经摸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个触感绝对没有错。

      他几欲跌倒,泪水盈满了眼眶,颤抖着手一遍遍地确认。

      王姨站在一边,她不知道丈夫这是怎么了,只以为是避了人才敢在自己跟前展露脆弱。

      “别哭了,他爸。”

      王姨被丈夫哭得更加难过,她只以为丈夫是太想儿子,刚和希望离那么近换来的却是失望而放声大哭。老王泪眼濛濛,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欣喜,他硬着按着妻子的手到那个印记旁边,“是...是儿子的车啊...是今平啊...你摸啊...”

      他的声音嘶哑,泪水淹没眼睛,根本不知道按着妻子的手放到哪,只一遍遍重复,“今平啊,今平....”

      “爸找到你了!”

      王姨原本扶着丈夫的手松开,仍由丈夫跌倒在地。

      她不知道什么印记,但凭着直觉摸到了那颗流星。那一瞬间她福至心灵,一次次抹干眼泪,想要仔仔细细看见那个标记,可泪水远比她的手快,一次次充盈眼眶。

      普通的,像是造物者不完美的拙作。

      老王先站起身,他其实根本迈不开腿,只凭着一口气,蹒跚扶着车往马路边上走,不知道眼前的车灯是谁的,只想着一定要让人给他报警。

      他脱了力,趴伏到车前盖,而后滑落跪在地上。

      “报警!我要报警!”

      老邓赶紧熄了火,着急忙慌打开车门就往起来拉老王。“怎么了,老王,你别这样。”

      他害怕一直以来坚强的老王奔溃,语气里带着强硬。

      “你好好的!站起来!”

      听见老邓的声音,老王哭得声音更大了,“老邓啊,给我报警,求你了!”

      王姨从旁边过来,哭得眼泪鼻涕的,“找到了,孩子的车就在这儿!”她指着后面的黑车,“是我家今平的车啊!”

      老王的衣服被抽起,露出干瘪的肚皮,脚上的鞋子也踩了跟,裤腿上,膝盖上全是地上的土。他很狼狈,一遍遍求着老邓。

      “好、好,”老邓赶紧掏出手机,“老王你看,我报警了!”

      手机上显示着报警电话,老王却根本看不清,他听着回话,又回去摸着那颗流星。

      摸着就像是和儿子更近一步。

      “警察马上来了。”

      老邓其实不怎么相信。

      这是一辆黑色的车,车很新,不像是开了好几年的车。

      老邓是这三人里唯一一个还算理智的。哭喊的声音太大,周围已经围上来一群人。他们对着失态的两人指指点点,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两人,周围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推断臆测,老王都不在意。

      他只知道。

      他要看见自己的儿子了。

      警察来的很快,穿过人群来到两口子面前。

      “什么事?”

      老王听见周围人吵嚷的声音,听见大家在传,“警察来了,车主来了!”

      这会儿车主也喊着“让一下,让一下”,他刚刚去办事,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就看见自己车后面聚集了好多人,然后老远看见警车就赶紧往下来跑。

      他没有看向警察,只巴巴地盯着车主的方向。

      眼珠子动了动,显得有些木楞,在心里盼望,来人是儿子。

      失望总是那么多,老天好像只是短暂地站在了他们一旁。

      旁边的王姨冲上前去,撕扯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我儿子呢!你为什么开我儿子的车?!”男人没反应过来被扯个正着,眼神里带着询问和尴尬。

      “我问你,我儿子呢?”

      王姨缠着人,那常年弯曲的胳膊拼了劲才够到男人的胸口。

      是不是他偷了车?

      又或者抢了车?

      为什么车主是这个从未见过的人?

      这三年,王姨谁也不信,只信她的丈夫。

      老王说了,是儿子,王今平的车啊~

      她语无伦次,口水混着泪水沾粘在嗓子眼,比之前一次次地恸哭声音还要大。

      明明,明明找到车,就能找到儿子的。

      可,我的儿子呢?

      今平,你到底在哪?

      警察先分开这两边交缠在一起的人,呵斥后仔细问询。

      老王木然地看着妻子发泄,在警察询问的时候眼神一遍遍带着仇恨看向那个男人。

      一定是他!

      “你们是说,这辆车是你们失踪的儿子王今平的是吗?”

      “对,我绝对不可能认错。”老王这会儿擦干了眼泪,看起来很冷静。

      “2012年购入,自由客,车牌新A35425,车后备箱有个电钻印记,已经三年了。”老王上前两步,手指想要指那个带点懵的车主,又因为一直以来的他可笑的教养,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握着拳,瞪着眼睛等待警察将人戴上手铐。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车牌!我当年买的时候就是这个车牌。”

      老邓急忙向前问,他还算理智。“真的?那你”他手上没有寻人启事,又描述起来“记不记得卖给你车人的样子?是一个白瘦白瘦的年轻人吗?”

      “下巴有一颗红痣,阳光下很明显的!”

      他的招待所挂着寻人启事,看了很多次。

      一直吵闹的人群都寂静起来,阿丽同气喘吁吁跑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过来。“这个人,见过吗?”

      车主接过纸张,摇摇头又点点头。

      “没见过这个人。但车确实是这一辆。”

      有围观的人着急,“那你说说,你从谁手里买的车?”

      “对啊,快说说。”

      他局促咬咬唇。

      当时这车他看人急,压价买的,手续到现在都不怎么齐全。

      只是现在,根本不是他能逃避的。

      “是一对夫妻。”

      他看着老王的眼睛,“男的是个寸头,有点胖,不过身上带着肌肉。”

      他停了下,意识到自己可能卷进了一场案件,再次出声,声音里带着飘渺的颤抖。

      “女的,很漂亮。”

      ……

      七月五日早上六点刚过,杜明军一行人就出发了。他们听了男主人的话,早早起来慢慢悠悠往山坡上走去。

      夏日清晨带着点儿凉意,陈朵围着纱巾,走在最后。

      前面几个男人也没怎么聊天,脑子昏,还没完全醒,安安静静走着。

      前面是一点儿平地,有两个排椅,恰好能坐四个人。

      王今平打个哈欠,“能看到日出吗?”

      天还带着深蓝,向远处伸展,空气中带着树叶的味道,清新又醒神。

      “不知道。”陈朵不怎么期待日出,翘着二郎腿看着远方。

      昨晚睡得晚,今早今人都有些浮肿,说话的欲望也都不强,只是望着远方。

      暗夜渐渐褪去,成为带着紫光的纯白,太阳隐在云朵后面,直到天光大亮。

      他们没有看见日出,只白白起了个大早。

      “走吧。”今天云多,太阳升起并没有多么好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5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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