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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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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谕宁最终也没有回答,他始终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木偶,机械麻木。
到达目的地,导演正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爬山。
原来是祁今早就打好了招呼。
导演见两个人神色恹恹低迷,便知道这次两人相处不佳,连忙迎上来把他们分开,招呼他们赶紧准备。
江沼忙不迭走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感觉状态不太好。”
闻谕宁一看到他,脑袋里便满是祁今说的话。
“他说,你终身标记了他。”
心尖狠狠揪起,闻谕宁蹙紧眉毛,伸手拨开他,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往入口处走。
江沼眼圈一下红了,手无力垂下去。
路过徐斯喻时,对方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拦他,却被双手插兜、一脸生人勿扰的闻谕宁径直掠过。
沉默须臾,徐斯喻看向情绪低迷的祁今,抬起的手无力垂下。
这座山临海,登上山顶,便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际。也非景区,充满自然野性的气息。
正逢明天白日还要去海边继续录制。
闻谕宁闷不吭声地往上爬,给众人当领头羊开路。
江沼紧紧跟在他身后,反倒是祁今落后好远,只是时不时抬头,盯着前面的背影发呆。
一行人都穿着加厚加棉的冲锋衣,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热,可后来逐渐上海拔,寒风刮过,又是秋末冬初,剜得皮肉生疼。
闻谕宁搓了搓僵冷的脸。
山的海拔不算太高,八百米左右,不过需要三四个小时。
夜爬其实看不到什么风景。只有偶尔手电筒一照,照到的嶙峋怪石和各种动物会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胆战心惊。
比鬼屋还刺激。
闻谕宁就怕看到鸟类——他太怕尖嘴动物了,熟的还行,活得能把他吓破胆。
想什么来什么,手电筒鬼使神差地往头顶一扫,闻谕宁那极好的动态视力叫他登时寒毛倒立。
黢黑的眼珠子正滴溜溜地转,那只猫头鹰正蹲在树梢头,眸光幽幽,一人一鸟深情对视。
闻谕宁心脏都要停跳了,脚步登时顿在原地。
后边的江沼一把拥住他不住往后退的身体,“你怎么了?”
导演还没来得及上前,队伍末尾的祁今几个箭步冲上来贴到人跟前,神色焦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导演最后被挤到人群外圈,只能伸长脖子往人群中央看,一边伸一边叫唤:“闻老师怎么了?还好吗?”
闻谕宁尴尬死了。
可他浑身发麻,呆愣地指了指树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恐惧从灵魂深处冒出,控制不住地流窜。
祁今顺着他的指示看去,看到了那只猫头鹰,顿时明白了缘由。
他沉思须臾,对江沼开口,“让开。把他交给我。”
江沼很是不解:“他怎么了?为什么交给你?你能怎么样?”
难道是撞鬼?可是祁今又不是道士。
祁今也不多和他废话,一把将闻谕宁搂进怀里,一只手罩住他的眼睛,另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腰身,将人裹着往上走。
“他怕尖嘴动物。”
众人松了口气。
闻谕宁缓好一会,浑身的僵麻感才渐渐入潮水般褪去,背后浮满一层冷汗。
“谢谢你。”
祁今拥着闻谕宁的动作,使得微冷的唇偶尔蹭过他的耳尖,幽幽道:“如果你愿意,我想背着你上去。”
声音里还残留着尚未完全消弭的闷哑。
闻谕宁一听便急眼了,立刻要甩开他,挣扎几下便被祁今急忙压制住,“知道了。只扶着你就好,免得等下再遇到。”
好在剩下的路程还很安全,没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几个人到达预备的驻扎地点,纷纷长出口气,开始分工扎营。
帐篷带了八顶,两三个人挤一间。
闻谕宁于是转身走向导演。
“导演,我和你挤一顶,方便吗?”
导演一脸惊恐:“啊?这…这不太好吧……”
他倒是没问题,可是祁今和江沼…这俩能愿意吗?
一扭脸,果然看到那两个人的灼灼目光正牢牢黏在闻谕宁身上。
闻谕宁叹了口气,他又看向宿匀和顾旬,两人都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宿匀:“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老婆,周周说要和我过二人世界。”
顾旬也点点头,“我也是。”
闻谕宁被气笑了。
老婆?
前儿个不还泡夜场左拥右抱呢么?
至于顾旬…他倒是不确定他和时燃到底是什么情况。
闻谕宁伸了伸懒腰,无奈地说:“行吧。那我去守日出。”
现在差不多四点,日出也不远了。
索性拎了个折叠椅打开,又抽出自己准备好的小毛毯裹在身上,戴上耳机听歌,仰着脑袋看星星。
左边的耳机突然被拿了下来。
闻谕宁不用猜也知道,“不是说了,给我点时间思考思考么。”
“一刻也等不了。”祁今扯了扯他的小毯子,哈了口气,搓手的动静不小,“好冷啊。”
于是两个椅子便并到一起去,一张毛毯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毛毯底下的手却很不老实。
指尖摩挲着衣摆,冲锋衣衣料摩擦着窸窸窣窣的,闻谕宁面带恼色,“你干什么。”
“冷。”
祁今眼尾耷拉着,双目仍微微红肿,好不可怜。
闻谕宁一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将他的手裹进掌心。
“还你人情。”
祁今餍足地微微眯起眼,却得寸进尺,脑袋往人颈窝里贴。
“歌词好贴合我们。”祁今傻傻地低笑,“等到和你正式表白的时候,表白辞,我可以照抄这首歌的歌词吗。”
【我喜欢爱你外套味道/还有你的怀里】
【把我们衣服纽扣互扣/那就不用分离】
【美好爱情/我就爱这样贴近/因为你】
闻谕宁瞥了他一眼,“少来。”
可他无法自欺欺人的是,这首歌在这一刻被祁今赋予了新的意义。
今后每当他听到这个旋律,大概,都会想起祁今了。
音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耳边是共享的音乐、偶尔三两句的闲聊,抬头是苍茫寥廓的星空。
祁今的声音里又浮起一丝哭腔。
“好怕是梦,梦一醒,你又开始对我冷嘲热讽。”祁今怔怔地凝视着闻谕宁的侧脸,眷恋不已,“也没关系。只要你还肯理我,都没关系。”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闻谕宁避开他的话题,语气轻松地调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完,两人心底都咯噔一声。
其实,从前闻谕宁就是一直把祁今当个小孩看待。
要哄,要吃糖,会撒娇,会卖惨耍赖。
甚至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叫别人心疼。
完完全全的小孩子思维嘛。
甚至现在也是。
祁今声音渐渐哽咽,“我可以继续当小孩吗,在你身边。”
闻谕宁再次陷入缄默不言。
祁今也不想逼他。
至少现在,两个人能依偎着说话赏景,像以前在学校天台一样。
美梦成真了。
*
闻谕宁是被祁今叫醒的。
他一醒,才发现自己在帐篷里,身边另一半掀开的毛毯角,显然还有一个人。
闻谕宁脸色一变,“你把我弄进来的?”
祁今笑而不答,捧住他的脸吧唧在唇角亲了下。
还没等闻谕宁发作,他转又兴奋地比划着,“阿谕,去看日出啦。”
闻谕宁眸光一亮。他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往外面奔去。
后面的祁今追上来把外套罩在人身上,轻声抱怨他,“冻坏了怎么办啊。”
清晨雾蒙蒙的一片,纳入肺腑的凉气都是甜丝丝的清凉,闻谕宁沉沉呼吸,张开双臂拥抱着形状莫测、随风而动的云雾,激动得想大喊。
其余人也三三两两地出来了,大家围在山崖边,气氛热烈。
放眼望去,是茫茫无际的云海,翻涌着,看不见山,看不见海,唯有一片苍茫的白,似在咫尺脚下,似在天涯边际。
最遥远的边缘,一缕纯粹的金色慢慢渗开、洇晕。
金色逐渐蚕食吞没雪白,雾霾蓝的穹顶也慢慢削淡,渐渐与金色融为一体。
夺目的火球旭日终于缓缓浮出海面,在锋芒毕露的那一刻,破开云海的光芒散开在茫茫云海,也照到在场每个人的眼底,澎湃心潮烧得眼眶酸涩红热。
日出,是天地送万物生灵不忍不观的奇崛,永远拥有叫人心惊动魄、叹为观止的力量。
此起彼伏的高声呼喊与惊叹。
闻谕宁也蜷着手低呼了一声。
祁今眼眶有些热。
他看着闻谕宁,紧紧凝视着,想将那脸上每一丝一毫的喜悦与欢愉都刻在心上,永远珍藏。
怎么才能放手。
叫他怎么能呢。
再试一次。
祁今释然一笑,和他一起出声高呼。
“最后一次——”
天地间回荡的是此起彼伏的人声,将他的呼喊吞没,没有人听清祁今说的是什么。
只有祁今最清楚: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看着腾涌不止的云,被染镀成橘粉色的云,闻谕宁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什么。
好像棉花糖啊。
这种被很多人定义为——小孩儿才喜欢吃的玩意儿。
不如,今天给阿昭搞个棉花糖吧?
粉色的,草莓味么。
橘子味吧。
闻谕宁拿定主意,唇角笑意愈发荡漾。
*
登山野炊带的东西不多,大都是自热食品,八点左右,一行人吃饱喝足后浩浩荡荡下山。
下山总是比上山要累,特别是体力不好的,就更受罪。
闻谕宁几次看到江沼打颤的双腿,思考了下,还是迎上去。
“要不要我扶你?”
江沼眼圈红红的。
这是闻谕宁从爬山开始,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要你管。”眼泪挂在眼窝里打转,泫然欲泣,“反正你都不想管我的。”
祁今冷不丁在两人身冒出来,“你说话注意点。你这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现在的闻谕宁可经不起再一次的恶意解读了。
江沼漠然地瞪他:“关你什么事?”
祁今冷笑一下,将闻谕宁轻轻拨开,毫不费力地架起江沼,“不想摔死就别动。”
他又贴近了些,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江沼当然知道这是在用他以前的话回呛。脸色气得青一阵白一阵,却无力反抗,被强硬地挟持着往下走。
闻谕宁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轻轻叹口气。
江沼做出那样卑鄙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找个机会说开、问明白之前,闻谕宁都不想看见他。
下山的速度倒是快,两个多小时便到了,虽然疲累不堪,但是一路景色和清凉新鲜的空气倒也算惬意。
可惜的是,虽然很冷,却没有见到雪景,还不到那个时节。
江沼强硬地挤上了祁今的车,闻谕宁张了张嘴,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祁今搭在车门上的手被按住,闻谕宁垂着眼,“可不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
祁今顿了顿,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我也是受害者呢。”祁今微微眯起眼,苦笑着,“我不可以旁听吗?”
闻谕宁咬了下舌尖,有些颓气,“不论我和他发生什么,你要保持理智,任何情况都不要参与进来。”
祁今乖巧地点点头答应。
当然,他只能保证,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这么做。
*
闻谕宁是一个看起来好说话,一旦被惹恼就会不留情面的人。
开门见山,便是一句——
“你为什么要撒谎。”
冷漠尖锐的字句掷地有声,叫江沼身体莫名止不住地发抖。
“我从未对你终身标记过,临时标记也没有。你明明知道,我不能,也做不到!”
精致俊秀的面容霎时血色尽失,江沼咬紧嘴唇,几乎要咬破。
闻谕宁语气依旧愤怒:“当年为什么要背着我回国?又为什么背着我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我哪里对不起你吗,你这么费尽心思设计我?!”
“对!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江沼猛然抬起头,双眼含泪,“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你为什么抛弃我?”
闻谕宁哽了哽,语气突然有些扭曲地锐利,“我有什么义务要守在你身边吗!江沼,我自始至终,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知道的!”江沼声泪俱下,“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那件事…你明明知道从那以后,我就离不开你了…你还要丢下我……”
闻谕宁眸光一阵剧烈震颤。
他突然败下阵来,肚子里那些指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你明明也明白,我是Beta,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闻谕宁惨然一笑,长长叹气,语气里尽是疲惫和无力。
“江沼,你还想要什么?我的腺体已经给你了,我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能给你…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啊?”
车子猛然刹住。
后视镜里的祁今目光冰冷,他侧过脸来,静静地看着闻谕宁,眸底闪烁着晦涩危险的光芒。
“你刚刚说的…什么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