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折却

5、回眸是你

　　天边的金黄渐渐淡出，墨色将光亮遮住。夜幕降临现在下山已经太迟，司怿和陈衡笙只好在山顶留宿一晚。

　　雪扑簌而下，陈衡笙冻得直哆嗦，叫苦不迭：“它为什么还没睡，我快要冻死了。”

　　司怿也不解，按照平常这个点守山云应该早睡了今天实在反常。除非是在……

　　她突然想起什么，激动的一拍手：“我知道了！”

　　陈衡笙搓着手，费解：“你知道什么了？”

　　司怿拍拍他头上的雪，淡然回道：“今天是他爱人消散的日子所以他才会一直下雪。”

　　“要下一整晚吗？”陈衡笙声音有些颤抖。

　　司怿沉默片刻：“也许吧！”

　　陈衡笙心里无奈，现在他万般后悔，你说他干什么不好非要爬山！现在是要他死的节奏啊！

　　冷风又来，陈衡笙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还好山顶上有棵树，当陈衡笙还在心中痛骂自己时司怿已经在树枝上坐了好久。

　　看陈衡笙在风雪中杵着不动，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陈衡笙！”

　　陈衡笙被吓一个激灵，忙应道：“干嘛？”

　　司怿一手揉着眉心：“你在哪里干嘛！喝西北风吗？”

　　陈衡笙低头轻笑一声随后朝着大树缓步走去，顺便回答道：“没有，西北风太冻牙了根本下不去口。”

　　司怿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哈哈”大笑。

　　陈衡笙两三下爬上树，见他来了司怿往旁边挪了挪，陈衡笙在她身边坐下。可不曾想这根树枝太不结实待到陈衡笙一坐下，赫然一声“咔嚓”……

　　树枝断了，他们两个从树上跌落下来，痛吟出声。

　　二人这回老实了，在树下缓了好半天才找了个没雪的地方老老实实的坐着，他们依偎着互相取暖。

　　“啊——”陈衡笙打了一个哈气，眼皮逐渐耷拉下来，疲惫上涌将他浇灌。

　　司怿注意到他用胳膊肘轻捅了一下，忙说：“你别睡呀！”

　　陈衡笙对上她的眸子：“你不困吗？”

　　司怿摇头：“习惯了。”

　　陈衡笙瞪大双眼：“你平时不睡觉吗？”

　　司怿再一次摇头。

　　陈衡笙僵硬地吞了口口水，为他竖起了大拇指：“你是狠人。”

　　司怿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茬。

　　倦意太浓，陈衡笙勉强支撑着眼皮就在他快要进入梦乡时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吓得差点跳起，他看着司怿半晌堪堪吐出一句：“谢谢。”

　　打了他一巴掌的司怿憋着笑：“不客气。”

　　陈衡笙眼角余光朝她一瞥，凑近了些质问道：“你是不是在笑？”

　　司怿心虚，没有看他。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你肯定是在偷笑。”

　　“没有没有。”司怿摆手，眼神四处飘移但就是不落在陈衡笙身上。

　　陈衡笙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他将她困住在树干之间：“没有？没有做什么躲我嘛？”

　　司怿喉处微微滚动，别过头不敢与其对视。

　　陈衡笙面上笑意更深，她想起身却被他按着肩膀。陈衡笙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手上用力将其掰正逼迫着与自己对视：“你说对不对啊。”他的声音温柔且魅惑。

　　陈衡笙歪着头眸中带笑，一张俊俏的脸在眼前放大不免让她脸颊发烫。

　　司怿推搡着眼前之人但他就如焊在这一般，纹丝不动。

　　“你离我远些！”这句话说的倒是挺大声但明显气势不足。

　　“我——就不！”陈衡笙一副欠揍的摸样。

　　“你——”司怿忿然，鼻子有些堵还带点酸涩。

　　“你起开。”她的态度明明很强硬但说出来却软的一塌糊涂。

　　看她一副快要哭得模样陈衡笙终于舍得放过，松了手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生怕自己真把她弄哭。

　　“你……”陈衡笙刚说出口一个字，司怿的泪珠就扑簌簌掉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衡笙赶忙哄她：“你你你别哭。”

　　司怿正气头上听陈衡笙一开口就结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就是这样嘛，别哭了。”白净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指腹帮她擦净眼角余泪。

　　“嗯。”司怿含糊地应了一声。

　　紧张的情绪终于放下，他再次坐到她身旁。微倾着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他想与她说话却不知道从哪里牵起话题。

　　注意到他的目光司怿瞥了他一眼随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还生我气呢。”陈衡笙心说。

　　转过身，司怿的心脏逐渐平静，面上的灼烧感也堪堪消散。她扣着指甲，暗自乱想：“他——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刚刚那样他会不会觉得我还再生他的气？应该不会吧？他挺聪明的……”

　　直至拂晓白雪才渐渐停下，天空撤下黑幕染上淡淡金黄。

　　司怿揉着疲累的双眼，打了个哈欠顺便戳了戳在地上画圈圈的陈衡笙。

　　“我们下山吧。”

　　陈衡笙颔首：“好。”

　　司怿一脚踩进雪地凉意侵入皮肤。

　　“好冷。”瞧着快要埋没她膝盖的雪司怿打着哆嗦。

　　陈衡笙挺直腰板：“要不我背你。”

　　司怿连连摇头：“不用。”

　　整个吻风谷被白雪覆盖因此两人下山的速度减缓许多，待到日上三竿时他们才终于到达谷底。

　　司怿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陈衡笙有没有跟上，他眼中含笑夺步走至她身侧。

　　“我们去哪？”

　　司怿手指前方，声音温柔似水：“出了山谷就是星云草野。”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司怿右手打出一个对勾的手势：“Bingo！”

　　又走了一段路程已经可以隐隐约约望见前方一大片紫色……

　　陈衡笙不敢相信：“前面就是星云草野？”

　　“嗯。”

　　“紫色的？”

　　司怿思忖片刻：“这还用说吗？”

　　出了山谷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白色的花，淡紫色的草如似暗夜里的点点白星。零零散散的镀光鹿在草野一口一口咀嚼着嫩草，时不时散发金色淡光。

　　“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陈衡笙惊叹。

　　“这还不算什么，到了晚上这更美。”

　　“真的假的？”

　　司怿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衡笙温润一笑：“我就问问。”

　　二人在草地上穿行，步子掠过嫩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一片湖泊渐渐映入视野，眼中赫然出现一轮圆月。

　　陈衡笙：“司怿，湖面上的是不是月亮？”

　　司怿低垂的眼帘掀起，神色多了一丝难以发现的忧郁：“嗯。”

　　陈衡笙看她情绪不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司怿摇头，眼中多了些烦躁，语气冷淡：“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陈衡笙复问一句。

　　司怿压住心中压抑带来的烦燥，勾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我没事。”她的声音很柔很轻但唇边弧度却十分僵硬，陈衡笙立马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陈衡笙心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他不解司怿为什么不跟他说但出于尊重没有继续问。

　　他们离湖越来越近，司怿突然停下脚步，淡粉的薄唇翕张。

　　陈衡笙见她顿步，自己随即止步望着她。

　　“陈衡笙。”司怿突然开口。

　　“怎么了？”陈衡笙看着她的侧颜。

　　司怿抬眼带着水光，声音微颤：“我想单独待一会。”

　　陈衡笙没想过她会说出这句话。

　　他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她——是在赶我走吗？”

　　“我想静一静。”司怿再一次开口。

　　“我知道了。”陈衡笙咬着牙哑声回应。

　　陈衡笙转身离开，司怿想问他要去哪过了今天她想去找他但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她怕自己一张口会落泪，会发疯。

　　眼中溢满泪花，她回头望着陈衡笙远去的背影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戚，清泪划过脸颊，她呜咽出声，在心中呐喊！对于死的渴望一下攀至高峰。司怿步履蹒跚动作机械地往镜月湖里走去，双目空洞，神色木然。

　　湖水浸湿她的裙摆，司怿越走越深……

　　“司怿！”

　　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司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扑通”一声。水波荡起，回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陈衡笙。”司怿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陈衡笙没理她，只是带着怨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司怿朝岸上走去。

　　从他转身的那一刻就一直觉得心里怪怪的，总觉得会出事。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悄悄回来了，谁知就看见司怿寻死。

　　他力气用的极大，司怿痛呼出声。

　　上了岸，陈衡笙松了手。他背过身，双手握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司怿！”陈衡笙转过身来朝她怒吼。

　　司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不敢与他对视。

　　看她被吓到陈衡笙的语气收敛了些：“你支开我就是为了寻死吗？”他语气忿忿。

　　“我……不是……你……”司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衡笙“啧”了一声，面上的怒色并未退去半分。

　　司怿低着头，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跟你自己说。”陈衡笙冷声说。

　　“我其实不会死的。”

　　陈衡笙沉默片刻，面色有些尴尬：“我知道的。”他其实忘了。

　　“那你刚刚是不是想寻死？”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一些。

　　“嗯。”司怿诚实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因为今天是我的忌日。”

　　陈衡笙眼中划过一抹悲色。

　　司怿：“来到往生镜它会去除你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但是在忌日那天你生前的痛苦就会再次涌现。”

　　“为什么？”陈衡笙不解。

　　“因为它想让你记得那个世界带给你的痛苦，让你失去离开这的念想，永远留在这。”

　　陈衡笙一时哑然，半晌他开口：“那——你想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