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42、留宿

　　齐落帆越过祁明轩的肩膀，看向落地窗外完全沉下来的夜幕，想了想，说：“吃晚饭了吗？”
　　“没有。”祁明轩如是说。
　　他终于想起来老宅家宴的事情，离开家时答应了祁嘉程会去。
　　祁明轩其实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齐落帆分开，看不见对方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抓不住的虚无感。
　　齐落帆问：“要留下来吗？”
　　祁明轩内心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把祁嘉程抛弃了，高兴地说：“好啊。”
　　他眼周的微红在灯光下看得更加明显了，齐落帆想到自己竟然惹哭了一个一米八几的高大男……朋友。
　　难以言喻的奇妙感。
　　他移开视线，有些不敢看祁明轩似的，但还是牵着他走到客厅，说：“有什么想吃的吗？”
　　祁明轩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思考着说：“可以做糖醋小排吗？”
　　齐落帆点了下头，“嗯，还有吗？”
　　“没了。”
　　齐落帆让他在客厅等着，自己进了厨房。
　　约摸两分钟，祁明轩出现在身后，在齐落帆周围来来回回的转——齐落帆觉得他有一点碍事。
　　“你能出去吗？”齐落帆拿着刀，心平气和的问。
　　祁明轩被问得有些局促似的，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齐落帆说，“你在这里很碍事。”
　　祁明轩的表情突然变得怔愣，像是齐落帆说了什么很令他伤心的话。
　　祁明轩敛了敛眉眼，偏过头，用齐落帆很少听到的语气说：“你嫌我烦了是吗？”
　　齐落帆也愣了一下，然后急于解释：“不是，没有。”
　　他说：“你别这样想。”
　　罪过。
　　看起来他还是很没有安全感。
　　齐落帆暗自心道。
　　祁明轩在脑海中疯狂搜索某些词汇，临场发挥的耍一些小把戏：“我知道这样会惹人生厌，但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他说到此，恰到好处的停顿两秒，情绪更加低落，显得很委屈，续道：“不想和你分开……”
　　小把戏对齐落帆很有效果。
　　他紧抿着唇，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什么惹人伤心的浪子。
　　“不会分开的。”齐落帆说。
　　祁明轩看着他，问：“那我可以待在这里么？”
　　“可以。”齐落帆说，“但是不要离我太近，做事不太方便。”
　　“不能抱你吗？”祁明轩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齐落帆转过身去，硬声说：“不可以。”
　　“啊，”祁明轩遗憾地说，“好可惜啊。”
　　齐落帆闷着头，感受到身后难以忽视的灼热视线，心思渐渐飘向别处，想着要不然就让他靠自己近一点吧，应该也不会很误事。
　　他正想着，听见门厅传来开门的动静，然后是齐弘方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上的声音。
　　“儿子，门口是谁的车啊？我们这边好像……”
　　齐弘方走到厨房门口，与回头的祁明轩碰上了视线。
　　后者反应很快，朝齐弘方含蓄有礼的小幅度弯腰，喊他“齐摄”。
　　“多有打扰，见谅。”祁明轩矜持地说。
　　齐弘方也反应过来，摆了摆手，说：“非工作时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齐落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他们，齐弘方笑着说：“请了朋友来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不等齐落帆作出反应，他就招呼着祁明轩往客厅去，问了几句近况，祁明轩也都一一答了，始终维持着晚辈的谦逊，齐弘方于是打趣他有些过于拘谨了。
　　齐落帆听着他们的对话，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片刻后齐弘方进来，洗了手，从齐落帆的手里拿过食材，要把他赶去客厅，说：“难得请了朋友来家里，别把人晾在那儿。”
　　齐落帆说：“你们不是聊了工作吗？”
　　“我总不能一直聊工作吧？何况还不是工作时间。”齐弘方觉得有点好笑，说：“我看起来很像工作狂吗？”
　　齐落帆妥协，跟齐弘方说了祁明轩的口味和忌口，就去了客厅。
　　祁明轩在打电话，伸手招呼齐落帆坐到身边来。
　　祁嘉程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控诉着祁明轩的恶行，没想到他这么可恶，真的会抛下自己，让他一个人在家宴上面对祁焱和叔伯们。
　　“你太可恶了，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话了！”祁嘉程义愤填膺的说。
　　祁明轩不太真挚的同他道歉，被祁嘉程轻易听出了敷衍，又是一通闹：“祁明轩，你不管我的死活是不是？”
　　“没有，怎么会呢。”祁明轩说。
　　“狡辩！”祁嘉程恨恨道。
　　祁明轩轻笑了一声，问起正事：“爸都说了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祁嘉程放低了声音，道：“今天你没来，又给爸气到了，脸色一直不太好，我都怕他拿我开刀。”
　　事实上祁嘉程已经被祁焱教训了，说他挑染的头发很不成体统，限他两天之内染回来，要不然祁焱就要亲自上手给他推成平的。
　　祁明轩没说话，祁嘉程又续道：“我是找了借口才出来的，他们还在里面，说一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我都懒得听。”
　　“爸没有提公司的事情，我猜是因为你没来。”祁嘉程说，“看起来他还是想让你回来管公司，本来他就很反对你搞乐队玩音乐，你倒好，又跑去签了娱乐公司。”
　　“我管他想干什么，”祁明轩说，“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是是是，你的自由。”祁嘉程顺着他说。
　　祁明轩抓着齐落帆的手指，捏了捏纤细葱白的指尖，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一会儿就热了。”齐落帆说。
　　祁嘉程听着这头的声音，问他：“祁明轩，你在哪儿呢？”
　　“在朋友家。”祁明轩说。
　　祁嘉程：“你下午怎么了？着急忙慌的跑出去，没什么事儿吧？”
　　祁明轩看了眼齐落帆，说：“没什么事，朋友要跟我断绝关系，吓死我了。”
　　“啊？！”祁嘉程讶异，“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啊？竟然到了绝交的地步？！”
　　朋友之间要断绝来往，对祁嘉程来说真是天大的事了。
　　他胡猜道：“你骗了人家钱啊？”
　　祁明轩嗤笑，觉得祁嘉程好天真，“你瞎说什么呢？骗他不如骗你，你最好骗。”
　　“你朋友是男的女的啊？”祁嘉程恍然想到什么，压着声音，难以置信道：“你不会骗了人家感情吧？！”
　　祁明轩听他从经济纠纷猜到感情纠葛，侧头看着齐落帆低垂的眸子，思忖着小声说：“嗯……感觉我被骗的感情更多。”
　　祁嘉程：“啊……？”
　　祁明轩：“还有事吗？没什么事就挂了吧，你赶紧回去，到时候老头子又要念你。”
　　祁嘉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自己竟然离席这么久了，忙道：“哎呀不说了，我要回去了，我这耳朵受不了老头子念咒。”
　　祁明轩轻笑，摁断了电话，转头看见齐落帆正意味复杂的盯着自己。
　　祁明轩问：“怎么了？”
　　“我没有要骗你的感情。”齐落帆认真道。
　　祁明轩失笑，齐落帆又说：“我也没有要跟你断绝关系。”
　　“是，”祁明轩点头，“你是没有要跟我断绝关系。”
　　他微微倾身，小声补充道：“你是要跟我分手。”
　　“我就是遭到了欺骗。”祁明轩凑近了说，“负心汉，薄幸郎。”
　　“……”
　　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祁明轩觉得氛围刚好，却被齐落帆推开了。
　　“我去厨房看看。”齐落帆站起来，语速很快的说。
　　祁明轩看着他进了厨房，几秒钟之后听见齐弘方的声音：“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受凉发烧了？”
　　“没有。”齐落帆说。
　　“穿厚一点，快要下雪了。”
　　“嗯。”
　　祁明轩侧耳听着，无声的笑了笑。
　　——是要下雪了啊。
　　晚饭后祁明轩被齐弘方留宿，没有拒绝，住进了一间客房，与齐落帆的卧室隔了三米远。
　　半夜齐落帆接到祁明轩打来的语音通话，语气很有礼貌，话却说得有失分寸：“落落，可以和你一起睡嘛？”
　　“不可以。”齐落帆说。
　　祁明轩高兴地说：“好的，这就过来给你暖床。”
　　“……”
　　妈的，只听自己想听的。
　　齐落帆在床上暗自腹诽，几秒钟后听见开门的声音。
　　又几秒，身侧向下凹陷，祁明轩的手环在齐落帆的腰间。
　　“怎么样，是不是不冷了？”祁明轩邀功一样。
　　本来也不太冷。
　　房间里的空调还显示着热风的温度，齐落帆平躺着，碰到祁明轩的手背。
　　他侧了侧头，看见祁明轩满足的神情，生出一种祁明轩原本就是很容易被讨好的性格的错觉。
　　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很容易被齐落帆讨好。
　　齐落帆想了想，凑过去在祁明轩的唇角亲了一下，一触即分，又很快躺回去，无事发生似的。
　　祁明轩怔了一瞬，收紧了手臂，埋在齐落帆的颈间胡乱蹭了蹭，含混着说：“别招我……”
　　齐落帆觉得束缚，挣动了一下，下一秒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了。
　　祁明轩的气息温热，还有些乱。
　　齐落帆涨红了脸，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语气也生硬：“卫生间在左手边……可以借你。”
　　“你有责任。”祁明轩埋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齐落帆无言以对，自知理亏，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要负责。”祁明轩又说。
　　他的手按在齐落帆腰间，但迟迟没有动作。
　　片刻，祁明轩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似的，还是起身去了卫生间。
　　齐落帆脸上的热度渐渐消解。
　　但他没想过卫生间的隔音问题。
　　祁明轩的喘息透过门清晰的传过来，听的人耳根子发烫。
　　齐落帆向上拉了拉被角，蒙住了脑袋，试图挡住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周身的热度又升腾起来，烧得人昏昏沉沉，不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