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1、拉黑

　　夏天总是伴着潮热，卧室的空调发出很轻的运行声。
　　齐落帆的手机挂着游戏的界面，等待宋祈言拉队友的同时下楼倒了杯冰水，回来的时候就凑够了四个人。
　　宋祈言的声音从语音麦里传过来，连同郁琛的一起——
　　“哥，你把耳机戴上，把麦打开。”
　　“哪个？”
　　“这里……”
　　齐落帆安静等着，目光在另一个不知名队友的ID上停留。
　　—— Q。
　　“郁琛你行不行？” 不知名队友出声说话。
　　郁琛不理会他的调侃，调了下耳机的位置，问他：“你今天不是有事？”
　　“晚点儿，”对方说，“劳逸结合。”
　　齐落帆觉得声音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郁琛说：“去拍摄吗？”
　　“嗯，晚点儿姜猗会叫我。”
　　进入游戏 ，齐落帆依旧沉默少言，只专注于游戏操作。
　　直到那个队友操纵人物跑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的挡了自己的路。
　　“你怎么不说话？” 他问。
　　齐落帆有些莫名其妙，往另一边跑了几步，试图从旁边越过他，但没成功，被再次挡住。
　　“齐落帆，你怎么不说话？” 他又问。
　　齐落帆看了眼对方头顶的ID，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停下脚步，在聊天框里打字：“我不认识你。”
　　宋祈言瞥见队内聊天记录，介绍说：“祁明轩啊，他是祁明轩。”
　　齐落帆想了一下，又听宋祈言说：“啊，我忘记了，你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郁琛发出一声轻笑，是对祁明轩的嘲笑——他被齐落帆拉进黑名单已经有一年了，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至今没被解除。
　　祁明轩凶巴巴的说：“不许笑。”
　　齐落帆想起这回事，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祁明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没把握住机会。
　　他在一场摄影展上没注意好分寸，与齐落帆说话时贴得近了些，他平日里总带着些混劲儿，开始并未觉得不妥，但对齐落帆来说已经算是冒犯，于是在祁明轩发来好友申请时毫不犹豫的将他拉入黑名单。
　　祁明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既然提到这个，那我就要说了，你能不能把我解除黑名单？”
　　齐落帆没搭理他，操纵人物从他身旁挤出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祁明轩“欸”了一声，锲而不舍的追上去，“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齐落帆自顾自的击倒一个人，尚未来得及补枪，被身后的祁明轩抢了人头。
　　“谁让你不理我？” 祁明轩理直气壮。
　　两分钟后，他再次抢走原本属于齐落帆的人头。
　　齐落帆微不可察的蹙眉，终于开了语音麦，“别跟着我。”
　　祁明轩笑得得逞， “呦，说话了？”
　　齐落帆抿了抿唇，再次沉默。
　　祁明轩嘴巴很碎，在齐落帆耳边说个没完没了：“我跟你道歉行吧，之前是我不对，小朋友别这么小气嘛，交个朋友怎么样？”
　　“……别叫我小朋友。” 齐落帆不爱听他这样叫，出声道。
　　祁明轩顿了一下，一时之间想不起该用什么来套近乎。
　　另一边的郁琛似乎还是对游戏操作有些手生，宋祈言在旁边指导他：“上次不是教过你吗，跳到这个栏杆上……”
　　“怎么弄？” 郁琛说，“言言，你过来一点，手把手再教一遍。”
　　宋祈言不上当：“你少来……”
　　祁明轩有样学样，在游戏里歪了歪头，试探性的喊齐落帆：“那我叫你……落落？”
　　郁琛和宋祈言的细碎交谈戛然而止，空间里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氛围。
　　安静持续片刻后，齐落帆将操纵键向后拉，退开祁明轩的周围，收枪，拔雷……
　　“嘭”的一声。
　　游戏系统提示【你被0409使用破片手榴弹误伤击倒了】
　　祁明轩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炸我干嘛？！”
　　齐落帆没说话，蹲到祁明轩面前，又补了他两拳。
　　“我举报你信不信？” 祁明轩气急败坏的说。
　　齐落帆站起来，跑离了祁明轩身边，在聊天框打字：“随便。”
　　祁明轩气的要死，“喂！你把我扶起来再走啊。”
　　宋祈言克制不住的发笑，翻窗出来扶他，郁琛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说不出来的呆。
　　祁明轩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几次想报复回去，但齐落帆眼明耳灵，操纵人物跳窗闪躲，让他扔的雷都炸了空响。
　　“我要举报你，”祁明轩忿忿道，“我要举报你！”
　　宋祈言出声说：“他这只算误伤，举报顶多禁赛几分钟。”
　　祁明轩咬牙切齿，偏又没什么法子。
　　齐落帆性子冷，平时就不爱说话，打游戏时更甚，几局下来说的话还不抵祁明轩的五分之一。
　　祁明轩错眼看了看时间，说：“估计姜猗要来叫我了。”
　　姜猗时间观念很重，做事要求准时准点，祁明轩话音刚落，就遥遥听见那边有女声喊他：“祁明轩——”
　　“七七？”
　　几乎同一时间，齐弘方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喊齐落帆。
　　“等会儿有个拍摄，” 齐弘方说，“你要一起去吗？”
　　齐落帆打开门，说好。
　　齐弘方又道：“是祁明轩的拍摄，你们是朋友吗？”
　　齐落帆愣了一下，矢口否认：“不是，我们不熟。”
　　齐弘方有些许惊讶，“之前见你们在棚里说话，以为你们认识。”
　　“只见过几次面，并不熟悉。”齐落帆说，“我们不是朋友。”
　　齐弘方了然点头，“哦，这样啊。”
　　不等齐落帆说话，他又说：“多交朋友也挺好的，正是爱玩的年纪，别这么闷。”
　　齐落帆很轻的“嗯” 了一声，就当知道了。
　　***
　　工作室有摄影助手招待来客，齐落帆在摄影棚里帮忙布置灯箱和道具，试按开关时被人影挡住了光线。
　　祁明轩咬着一根棒棒糖，微微低头看着他，嘴角上扬，带着不明显的弧度，很痞的跟齐落帆打招呼：“落落，巧啊。”
　　游戏里可以扔雷，现实中应该不会动手吧。
　　齐落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见到一个陌生人，淡淡的说：“让一下。”
　　祁明轩用舌尖抵了抵糖果，遗憾的说：“怎么这么冷漠。”
　　齐落帆只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睑按开关，灯箱在祁明轩身后大亮，他比齐落帆高些，肩宽腿长，挡了视线和光线，让齐落帆不得不向旁边走几步。
　　祁明轩歪了歪身子，抬手拦住他的路，直接了当的提起打游戏那会儿的事情：“给我解除黑名单。”
　　齐落帆不想搭理他，充个聋子，全当没听见。
　　祁明轩“嘎嘣”一声咬碎了糖，糖棍扔进垃圾桶，又说：“那我们交个朋友？”
　　齐落帆想起齐弘方劝他多交朋友的那些话，看了祁明轩片刻，斟酌了半晌，然后说：“不要。”
　　祁明轩挑了下眉，刚要开口说话，目光瞥见齐落帆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一勾手就拿出来了。
　　齐落帆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口袋，又看一眼祁明轩手里的手机，伸手去夺，“还我。”
　　祁明轩举高手，逗小孩似的低头看他，“不给，除非你答应我，解除黑名单。” 他说完之后又得逞的加上一句：“然后跟我交朋友。”
　　齐落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交朋友方式，微仰着头，拧眉盯着祁明轩，在心里骂他无赖。
　　“别在心里编排我，”祁明轩看着对方微蹙的眉头，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动，“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看我像坏人吗？”
　　“像。”齐落帆不做停顿的说。
　　“……” 祁明轩话音哽了一下，片刻后教育道：“臭小孩，没礼貌。”
　　“不归还他人物品也是不礼貌的行为。”齐落帆说。
　　祁明轩不在意，把手机再举高一点，防止齐落帆一抬手就夺过去，仰着头按亮手机，惊奇道：“没有密码？”
　　齐落帆再次垫脚去够，被祁明轩扬手躲开了。
　　“你答应我就还给你，”祁明轩说，“我不会翻你手机的。”
　　他以为齐落帆不会应声，但对方说：“好。”
　　祁明轩一愣，“你答应了？”
　　齐落帆歪了歪身子，视线越过祁明轩，观察他身后的灯箱是否能够正常工作，确认无误后转身，将开关关闭，没再看一眼祁明轩，自顾自地说：“说话算数，别翻我手机。”
　　祁明轩懵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齐落帆说的“好” 是指自己不翻他的手机。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句话，助理小文在影棚门口探头，指了指反方向的化妆间，压着声音喊祁明轩：“轩哥，那边化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祁明轩顺手将齐落帆的手机揣进兜里，看样子没打算还给他，说：“马上。”
　　小文注意到一旁的齐落帆，觉得眼熟，想起上次来工作室选照片，这个男生似乎也在这里。
　　他多看了齐落帆几眼，正要向祁明轩确认，后者已经到了跟前，勾着他的肩膀出了影棚。
　　“刚才那个人，之前是不是见过？” 小文在化妆间里问。
　　祁明轩的指腹蹭了蹭口袋里的手机侧边，“齐摄他儿子。”
　　“欸？” 小文微微讶异，又说：“你们认识？”
　　祁明轩不知缘由的轻笑一声，想到齐落帆那张冷脸，从镜子里看着小文说：“这话如果去问他，他肯定会说不认识。”
　　“为什么？”
　　祁明轩挑了下眉，“我猜的。”
　　***
　　拍摄持续几个小时，齐落帆在三脚架旁边帮忙拍摄花絮，结束后就抱着笔电在角落的沙发坐着，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祁明轩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摸口袋的时候想起齐落帆的手机犹在自己手里，那小子好像忘记了这档子事，只盯着电脑皱眉头。
　　祁明轩磨磨蹭蹭的凑过去，没引起齐落帆的注意，勾着脑袋看他的电脑屏幕。
　　似乎是电脑出了些问题，齐落帆敲键盘也没用，已经黑屏了。
　　“呦，坏掉了？” 祁明轩突然出声。
　　齐落帆抬头看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周略显空荡的影棚，说：“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听着跟赶人似的。
　　“助理开车去了。”祁明轩不等他邀请，自顾自地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的笔电，“怎么了？”
　　齐落帆摇晃了两下鼠标，说：“出了点问题。”
　　祁明轩冲他挑眉，道：“我帮你啊？只要你答应给我解除黑名单。”
　　“你会？”
　　“当然。”
　　齐落帆看了他片刻，手指按在键盘上，说：“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祁明轩：“……？”
　　臭小孩，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祁明轩一把拉走笔电，说：“不行，你不可以。”
　　齐落帆按了个空，眉头微蹙，“喂！”
　　祁明轩不管他，一定要做这个“好人好事”，将笔电拿到自己膝上，背对着齐落帆，认真专注的敲键盘，电脑很快重新亮起来，还保留着黑屏之前的状态和数据。
　　“嘿，小菜一碟。”
　　“……”
　　齐落帆拿回电脑，“谢谢”都不想说。
　　“解决了，给我解除黑名单。” 祁明轩道。
　　“我没答应。”
　　“那我不管，”祁明轩说，“反正电脑的问题解决了。”
　　“……”齐落帆无言了半晌，最后骂他：“你就是个无赖。”
　　“给我解除黑名单。”祁明轩重复。
　　齐落帆欲言又止，然后摸了摸口袋，想起手机的事情，朝祁明轩伸出手，“手机还我。”
　　祁明轩乐哉哉的将手机还给他 ，看他翻出黑名单，里面只躺着自己一个人的名字。
　　真荣幸啊。
　　祁明轩自我安慰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