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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拈酸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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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铃的声音很浅,浅得平日里周彧自己都听不大真切,但又仿佛顺着脚踝处的肌肤向上蔓延传入耳中那样清晰。
周彧想,仿佛被打上了标记似的,从此便属于那个人。
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中仿佛也能听得见那金铃轻响,牵引着周彧去思念对方。
东辑事厂门口,站着一抹熟悉但又不那样熟悉的倩影,在周彧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周彧,正徐徐朝他走来。
周彧松了缰绳由东厂门口的阍吏将马匹牵走,只面对着来人躬身一拜:“郡主千岁,郡马千岁。”
平阳挑眉,带着几分骄矜的倨傲,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不敢当不敢当,我哪敢让督主千岁给我行礼啊。”
平阳郡主身侧的青衣男子仿佛颇为不赞同平阳的态度,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慎言。
周彧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语调平淡:“郡主殿下折煞奴婢了。”
“装模作样。”平阳郡主嗤笑了一声继而说道,“平身吧,我寻不见他,所以我来找你了。”
那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周彧自然不想告诉对方温瑜这段时日养伤去了:“谢郡主,郡主寻不见他,自然是他不想见郡主,郡主找奴婢又有何用?”
也或许温瑜真的是不想见平阳郡主,否则又怎会连见一面的空闲都没有,那日发生的事周彧也略知一二,是有些替温瑜不值,但平阳郡主说到底是温瑜在意的人,周彧也不能如何。
到底是愈亲近之人伤人愈深,因为在意,因为肆无忌惮……
“他在你这里,我不找你找谁?”平阳语毕,又低声说了句,“便算是我求你,也不成吗?”
预料之外的言语,连周彧也未曾想到,周彧神色微动:“他不愿见你,奴婢又怎好违背他的心意。”
“你怎知他是真的不愿见我?”平阳软硬兼施无果,将求助的目光移向她身侧的男子。
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即便今日闹了别扭,明日也就和好如初了,我又怎么比得?原来周彧难以理解那些拈酸吃醋的人,总觉得她们有些矫揉造作,或是平日里闲得慌才会如此,可到了自己这里,却也同样是酸得很。
周彧答曰:“我带你去。”
身侧的周平欲言又止,似有什么想说的,周彧看向周平打了个手势示意,周平便是一拜起身进了东厂的大门。
周彧又朝门口的阍吏招了招手,见人过来便吩咐道:“去为郡主备一辆马车来。”
“不必。”平阳摆手拒绝,遂即又道,“督主这是瞧不起在下?”
“是奴婢忘了,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周彧好似恍然大悟,随即又吩咐道,“还不快去去备两匹马。”
阍吏连连称是疾行着离开了。
而周彧则看向平阳郡主询问道:“郡主殿下同郡马同乘一骑可否?”
平阳好笑道:“你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再来问我?”
周彧又是一拜:“是奴婢逾越了。”
郡马名为林寄,五年前进士及第,如今为正七品翰林院修撰,虽无实权但也不必参与进那些腌臜的纷争里。
才子佳人,倒是般配,只是女子太过锋利显得男子过于温吞,周彧的目光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们,一方面希望他们恩爱长久,一方面又觉得平阳郡主凭什么移情别恋?
周府距东厂并不近,倒是离皇宫近一些,不过策马顷刻便至,一行三人到的时候,温瑜正在院中赏荷,折扇轻摇瞧见周彧的时候先是扬起一抹笑来瞧见周彧身后之人随即转为讶然:“你怎么来了?”
平阳看向温瑜,嗔道:“玦哥哥生我的气了,自然是来道歉的。”
温瑜一袭白衣站在树下,斑驳的光芒洒落其上,相较于往日多了几分俊逸出尘,那一刹那周彧险先以为他瞧见了十四岁时的宋玦。
“你为难周大人了?”温瑜的语调中带着一抹无奈的宠溺,许是习惯了,收起折扇又觉不妥,瞧了周彧一眼转而又看向林寄稍带两分心虚。
“哪有。”平阳浑然不觉地朝温瑜跑来说了句,“何逸年来找我了。”
温瑜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周彧的方向,见他转身欲走便也顾不得平阳这边,而是飞鸿踏雪转瞬间已经到了周彧的面前抓着对方的手腕,不容置喙道:“留下来。”
正因为温瑜清楚周彧所思所想,所以才要他留下来。
不过被周彧拒绝了,周彧深深地看了温瑜一眼,反握住了温瑜的手捏了捏对方的指节低声说道:“不必,周围的人我也会撤走。”
“阿彧。”温瑜唤了他一声,似是不赞同,你既不放心,又何必故作大度?
“她既寻你有事,我不便叨扰,来日方长。”周彧松了手说道,“不论从前,以后你是我的。”
温瑜又复抓住了对方的手,指节在对方掌心挠了挠:“那你可要抓紧了。”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同平阳,真的没甚么,四五岁的垂髫小儿又懂什么?男女之间,又并非只有风月。”温瑜解释了一句这才松开周彧的手放人离去。
那池边的柳树并不遮阳,这季节只需片刻石凳便是滚烫,路过林寄的时候,温瑜只是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再有一两个时辰便是正午了,七月份的日头毒得很,再在院中亦是不妥,温瑜干脆引人进了书房。
这书房是前两个月温瑜吩咐周礼单独辟出来的,里面的一景一物皆按着温瑜的喜好来布置,既是“当家主母”,这点权利自然还是有的。
“你们先坐,我去泡茶。”来者是客,最基本的还是要有,但对方来也不是为了一盏茶的,为图方便温瑜泡的是从周彧库房中拿来的雨前龙井,龙井不需烹煮,倒入滚水即可。
将茶水搁于二人面前,温瑜这才坐下说道:“雨姝,你应当知晓,我从不会怪你。”
平阳下意识地瞧了林寄一眼,二人的感情甚笃不似作伪。
“不过,我还是会证明给你看的。”平阳又坚定地说了句。
温瑜莞尔:“好啊,我等着。”
林寄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无奈和宠溺被温瑜捕捉,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模样,性子是温和了些,倒是与平阳相配。
平阳看了看温瑜转而又看向身侧的林寄,继而牵起林寄的手向温瑜介绍道:“玦哥哥,这便是我……夫君,林寄,如今是翰林院修撰。”
平阳面上闪过一丝小女儿家的羞恼倒是难得,温瑜觉得有趣,却未多作调侃,转而看向林寄,自我介绍道:“宋玦,字温瑜,雨姝应当向你提起过我。”
林寄坦然道:“是,阿姝同我说过你们的事。”
对方如此坦然,温瑜倒有些不知所言了。
林寄又道:“阿姝说,此情不关风与月。”
温瑜粲然一笑,端起茶盏道:“那便以茶代酒,祝二位恩爱长久白首永偕。”
“也祝你和周彧永结同心。”平阳语出惊人。
温瑜刚喝下去的茶水险先呛出来,又听她道:“其实若长宁侯府依旧,玦哥哥也未必会娶我吧?”
温瑜否认:“非也,若你愿嫁,我是愿娶的。
一是责任,二则是这世上表里不一人面兽心者诸多,我总怕你许不到什么好人家,当年我想着若我娶了你,至少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照顾你。”
平阳眨了眨眼,轻叹道:“往事不可追,玦哥哥,我只是……替你不值。”
温瑜摇头,轻声道:“雨姝,手给我。”
平阳朝温瑜伸出了手,温瑜用袖袍遮掩一二在平阳的掌心写着什么,只见平阳眼中多了几分神采,那是难以遏制的惊讶与欣喜,在温瑜落下最后一笔时平阳抽回了手牵着林寄起身欲走,又好似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月白色的香囊来搁在桌上:“我想……你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权当作你的新婚贺礼。”
“我先走了,玦哥哥,你……保重。”平阳说着推开房门便离开了周府,只看那一双背影,便是一对璧人。
我什么时候成婚了,又哪里需要新婚贺礼,温瑜无奈却是去拾起那枚香囊送至眼前的时候方才僵在了原地。
温瑜死死地盯着那香囊上的墨梅,那是长宁侯夫人的绣艺,即便星移斗转,温瑜又怎会忘记。
长宁侯府被抄家,阖府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又哪里留得下爹娘的旧物。
温瑜瘫坐着,三魂好似丢了七魄,眼中失去了神采,
当年长宁侯夫人才是真真正正的风华绝代,才情样貌家世皆是一等一的。
母亲是一个极温婉的人,许是祖籍江南的缘故,不似长安的口音,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她的绣艺比那苏州来的绣娘还要好。
母亲喜作画也好下厨,总会做出来一些新奇的菜色点心要父亲尝试,听到父亲赞不绝口的言语,小宋玦会好奇地也想要尝上一尝,尝过一次之后便没了下文。
母亲其实是不喜刺绣的,却亲手为宋玦做了许多的衣裳,她总是笑着说:小孩子见风长,娘是怕一眨眼我们家阿玦便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到时候就阿娘想给你做衣裳也做不成咯。
宋玦不解,母亲又道:到那时候阿玦有娘子给你做衣裳了,哪里稀罕我这老太婆的手艺。
还记得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阿娘会老吗?”
“我的傻阿玦哦,是人都会老的。”
“我不要阿娘变老。”
“阿娘不老,阿娘要看着阿玦成家立业呢。”
……
娘亲死在了三十往上的年岁,的确是永远也不会老了。
温瑜紧握着香囊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还是那个肆意张狂的少年,闯了祸事跑回了家,阿爹拿着藤条追着宋玦满院子地跑,边追边喊着:“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就这样还想着封狼居胥状元及第呢。”
两人你追我跑,阿娘便在一旁看热闹,笑着说道:“阿玦跑快些,你爹年岁大了,追不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