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立海]一卷尘梦》摸鱼码字的人格

33、第九章 德川和也

　　霜雪漫天，朔风凛冽。
　　冰封的湖面在苍白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属质感的光芒。
　　这方细雪飞扬缭乱的天地之间，一道暗紫色蛇瞳般的缝隙倏忽显现在虚空之中，渐渐扩大变成一扇一人多高的椭圆形介质。幸村和仁王一前一后地从中走出。
　　踩上冰面的一刹那，仁王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他环顾四周，湖岸边，落雪的青松林立，针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更远处，黑色的山脊上蜿蜒的雪，像人间升起的炊烟。
　　静止不动，却能让人感到它们正在加深。
　　前一秒，他身在正值深秋的京都，这一面，他已然来到陷入隆冬的北地。若不是手中尚且拎着一颗滴血的头颅，仁王甚至很难相信这际遇是真实发生的。
　　“这是哪？”他口中呼出大团白气。
　　仁王身边的幸村微微皱眉，目光缓缓扫过这片陌生的冰天雪地，轻声道：“我亦不知。”他一张口便吸了寒气，登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咳嗽来的一声比一声急，仁王不由得担心几分，“没事吧？”
　　幸村草草对他摆了摆手，从怀中摸出瓷瓶，倒出几颗药丸呼伦吞下，又咳了一阵方才渐渐压下。
　　“大概是北部僻地吧，当时时间紧迫，我又鲜少用此远距离穿梭之法。”幸村继续解释，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风很冷，仁王周身的热血和冲动齐齐退去，恢复了清明。他垂着眼睛，看着幸村轮椅边随风猎猎舞动的长袍衣摆，艰涩开口，“你此番带伤出席‘十师弈会’，是为了救我？”
　　幸村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算。只是有人告知，今次天皇将遇险，几乎可谓生死一线。”顿了顿他道，“我闲得无事，凑个热闹。”幸村说完便笑了笑，宽慰仁王道，“仁王，你我人间相识一场，救你本是应该，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他话锋一转，“天皇命格到底不同常人，你今次未能报得仇怨，日后恐更难矣。”他话说的直白，“退一万步说，纵然天皇也在这世间因果还报中，但身边不乏有平等院之流上赶着帮他强行化解罪孽。”
　　“你若执着，最后所有的孽障便都要你一力来背。”
　　仁王紧紧盯着幸村脸上的神情，甚至没有听进去他具体再说什么。今次重逢以来，他便时不时会突然觉得幸村身上存在着一些违和，如今这种感觉再度袭来。
　　就好像……对方面对面说着朋友该说的话，心里却是冷漠地俯视着他的……
　　仁王自觉不该如此揣度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挚友，便忙转移了话题，“老实说，我那便宜母亲，我生来便没见过第二次，据我师父说，我一出生就被送出了高句丽，养在两国交境边城。”
　　他苦笑一声，“但那女人在我身上下了咒——我若不杀光仁，便只能活到而立之年。”
　　今年，仁王廿十有九。他看着手中的头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懊悔与不甘，“她固然有仇未雪，但我更多只是为了死马当活马医，救一救我自己罢了。”
　　幸村神色微变，这一层却是他不曾料到的。
　　仇恨刺骨，这周身的凛风瑞雪较之不及。
　　幸村没有接话，他沉默着将一块黑色绢布递给仁王，示意他将手中提着的那已经完全冻硬了的头裹住。
　　仁王一边裹一边拿自己打趣，“经过这一遭，左右我也想通了，等我死了，你就行行好，收了我的魂魄，我也不投胎了，就给你打下手好了。”
　　幸村失笑，正欲开口，却是感觉不远处一道灵力乍然出现——有人来了！
　　仁王也迅速察觉出幸村的警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湖岸的苍林边，竟然洞开出另一道暗紫色的[门]，和幸村先前所开的一般无二。
　　此刻，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从里面缓步而出。
　　竟是德川和也！
　　认出来人，仁王不由得松一口气，自然以为是幸村叫德川来此接应，正欲上前，却是被幸村拉住了手臂。
　　透过衣料，仁王依然察觉到，幸村的手极冷。

　　德川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作为阴阳师平等院凤凰的挑战者，今日宫宴因故中断后，他便在京师皇城最靠近南宫门的酒楼客房中休息。
　　但就在刚刚，他自梦中惊醒，梦里的事物即刻消弭，但醒来后的无尽怅然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缠绕着他。
　　正烦躁间，德川忽然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力波动，相当意外的，那力量好像和他自己同源，甚至令他感觉到了某种共鸣。
　　恍惚间甚至看到了屋外模糊浮动着一排排火把，正在快速向他逼近……
　　下一刻，他感觉到那力量正迅速抽离远去！
　　不！
　　日积月累的错失感猛地翻卷上来。那一瞬间，德川根本无限细想，一股本能的冲动促使他翻身下榻，抓起床边的太刀，抬手开出空间术，纵身追了出去——
　　最终，他寻到了此处。
　　周身寒夜无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些微刺痛，风从他身后密林的树梢间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撕喊。
　　寒风朔雪中，德川看到不远处结着坚冰的湖面上，两个陌生的身影。
　　他们一个身着宫装垂手而立，正狠狠蹙着眉看向另一个同伴，而另一个人坐在一架轮椅上，淡淡投来一抹注视，像冰层下的沁凉的湖水，他面色平静，眼神中却带着霜冷刀锋的俏。
　　他应该很冷吧……
　　——这个荒唐的想法兀自出现在德川的脑海。
　　德川缓缓踏上冰面，零落的细雪被风吹进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刀，其上冰冷的纹路嵌入掌心，让人觉得灼痛。脚下的冰面折射着苍白的月华，德川却有些迫切地想要看清水下的景象。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清晰记得哪个寒冬，如今眼前的一切却都叫他觉得似曾相识。恍惚间，他仿佛尚在那个夜夜盘桓的梦中。

　　这一晚仁王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如今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才不管眼下三人间有着如何凝固的氛围，当即咧开一个假笑，一个跨步冲过去单手揽住了德川，亲热之情溢于言表，“德川，你小子怎么也在这？！”
　　德川：？！
　　幸村：……
　　仁王猛地拍着德川的脊背，德川身上的锦缎面料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更是没有一点热乎气，让仁王一下子联想到这人曾经做了十多年的死人，当即就是一个激灵，果断撤回了自己热情的拥抱。
　　德川暗自审视着仁王的脸，无论如何也搜寻不到相关的记忆，“我们……”他犹豫着开口，“认识？”
　　“哈？”仁王脸上登时爬满莫名其妙，他第一时间去看幸村，后者正撇开头去，试图压下肺和喉舌间再度泛起的寒氧之意。
　　德川的视线也自然地跟着一起落下，他看到幸村轻轻搭放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只右手，指节修长，苍白之下竟泛着青玉的色泽。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放下了一切疑虑，只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