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16、踏错

　　卫风打开车门进来时，带进了股寒凉的风。

　　江顾将手机放下，指腹微微发热，他实在想不通卫风为什么这么能聊，宁可冻上两个小时也要说这么多废话。

　　“聊完了？”江顾道。

　　“聊完啦。”卫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开心，但是尾音都好像带上了小钩子，全然不见之前颓废伤心的模样。

　　江顾面不改色道：“以后不再联系就好了。”

　　卫风僵了一瞬，欲言又止地看着江顾：“江叔叔，其实我……”

　　“走吧，困的话睡一觉，到了我喊你。”江顾说。

　　卫风被打断，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哪里？”

　　很快卫风就得到了答案。

　　吕姨摆好了饭菜，擦着手出来，见卫风只穿了件薄毛衣，登时就心疼得不行：“哎哟，怎么穿这么薄就出来了？也不穿件外套。”

　　卫风惊喜地看着她，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吕姨——”

　　“哎哎，吕姨在呢。”吕姨伸手抱住他，“乖宝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卫风好几个月都没见到她，心里的委屈不止一星半点，抱着人不撒手，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吕姨被他哭得心里发酸，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赶紧洗洗脸来吃饭，江总打电话我就开始做了，结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人了，刚才又热了热，快点儿。”

　　卫风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吕姨，你不走了吧？还要回去照顾你的孙子吗？”

　　这话说得都酸溜溜的。

　　吕姨被他逗笑：“不走啦，他现在能蹦能跳，好得很。”

　　卫风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洗脸。

　　江顾把大衣递给她：“以后你就专职在家照顾卫风，公司里的事情不用管了。”

　　吕姨叹气：“我虽然年纪大了，身手又不差。”

　　揍得那群孙子喊奶奶还是没问题的。

　　“提前退休。”江顾说，“照顾卫风额外给你发双倍工资。”

　　吕姨矜持地摆手：“我又不缺钱，主要是喜欢卫风这孩子，多可爱，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吕姨笑道：“江总，下次大半夜少带着孩子在山里到处乱逛，好歹穿件外套。”

　　“他自己不穿。”江顾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朝着卫风离开的方向走去。

　　吕姨心情颇好，在工作群里发退休的消息，里面顿时传来了鬼哭狼嚎，喊妈喊老大的喊教官的，撕心裂肺。

　　“要哄孙子。”吕姨笑眯眯道，“可比你们这群猴崽子可爱多了，想我想得掉眼泪呢。”

　　掉眼泪的孙子正在迷路。

　　卫风第一次来这里，被里面错综复杂的走廊绕晕了，死活找不到洗手间在哪里。

　　“前面左拐。”

　　“啊！”卫风吓得喊了一声，转头惊恐地瞪着他，看清是谁后才松了口气。

　　江顾越过他往前走：“这里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如果你不喜欢住在我那边，可以来这边住。”

　　长长的过道里灯光昏暗，窗外一片漆黑，鞋子踩在陈旧的地毯上发出古怪的轻响，卫风登时寒毛直竖，赶忙追上了江顾：“叔叔，我不喜欢住在山上。”

　　江顾打开卫生间的门，道：“这里很自由。”

　　卫风干巴巴道：“我也不是那么爱自由。”

　　在这里住一晚感觉会要他半条命。

　　江顾道：“比起在户外住要好，如果你去雨林或者沙漠，只能住在帐篷里，蚊虫蛇蚁都是小事，被虎豹棕熊捕猎也很正常，如果你实在想要体验，我可以给你雇佣一支安保队伍，起码不会丢了命。”

　　卫生间的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卫风脸都绿了半截：“完全不需要！”

　　他才不要去流浪冒险，曜琰都答应当他男朋友了，他要吃好喝好享受人生，才不要追求什么自由。

　　离家出走这一天半他感觉自己都瘦了好几斤，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还累得半死，他还是更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快乐生活。

　　江顾道：“尊重你的选择。”

　　卫风松了口气，进了卫生间，门在他背后关上，他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江叔叔，你在外面吗？”

　　这里边儿欧式古老的装修活像什么恐怖故事。

　　“嗯。”江顾应了一声。

　　卫风又道：“你别走啊，我很快就好。”

　　江顾懒得搭理他。

　　“江叔叔？”卫风又喊他。

　　江顾只好应声：“在。”

　　里面的光线很差，卫风大概是非常害怕，一定要和他说话：“今天晚上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江顾沉默了一瞬。

　　他原本的计划是给卫风一点教训，把卫风关在这里一个寒假，请老师来给卫风补课，顺便让吕姨训练一下卫风的身手……可惜计划有变。

　　再看卫风这点胆子，只是进来就吓得要死，要是关在这里一个月，怕是能把眼泪哭干。

　　“吃完饭就回去。”江顾道。

　　“太好了。”卫风开心了，“吕姨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嗯。”

　　卫风推开门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叔叔，我好啦。”

　　江顾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卫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叔叔，我看网上说这种地方阴气特别重，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来这里吃饭了。”

　　江顾道：“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卫风满口答应，仗着江顾在身边大着胆子东张西望，“叔叔，这里我妈妈的照片，咦？”

　　照片里的曲清看上去很年轻，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母子两个眉眼间十分相似，一看就是亲生的。

　　但那个小孩儿却不是卫风。

　　卫风有自己的刚出生的照片和百日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照片里的小孩儿对不上号，而且卫暝州一直告诉他曲清在生他的当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还抱着他合照？

　　“怎么了？”江顾回头看向他。

　　“没事。”卫风压下了心底的疑问，快步跟了上去。

　　但怀疑却生了根，只等恰当的实际破土而出。

　　吕姨对这个江顾这个决定很失望，毕竟她制定了满满一沓特训计划，保管这个寒假过去，卫风能打遍学校无敌手。

　　对此江顾的态度很随意：“什么都不学就能从一堆人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学完了怕是要原地消失。”

　　吕姨叹气：“江总，慈父多败儿，你看看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吃。”

　　江顾看了一眼在餐桌边埋头吃饭的卫风，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吕姨知道是彻底没戏了。

　　卫风全然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魔鬼训练，自从与曜琰和好之后，他看谁都特别顺眼，没事自己都能乐出声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锻炼，硬是在个子疯长抽条的时候胖了一圈。

　　“我叔叔回来一个多星期了都没走，我问吕姨说是会在国内过年。”卫风偷偷在房间和曜琰视频，对面的人看上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没有任何特点，和游戏里的那张普通的脸如出一辙，卫风好几次挂掉视频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

　　但卫风还是很喜欢。

　　当然不可否认，最开始看见曜琰长相的时候他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曜琰不帅无所谓，反正他帅，俩人有一个好看的就行。

　　江顾在书房处理工作，见卫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忍不住道：“去把卷子做了。”

　　“啊——”卫风翻了个身，“我刚做完一套，说好休息半个小时的。”

　　“看你很闲。”江顾说。

　　卫风笑眯眯道：“我叔叔在家待太久，你是不是吃醋了？放心吧，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他长得再好看我也不喜欢他。”

　　“……”江顾签字的笔微微一顿。

　　“不过他最近确实有点奇怪，以前总是冷冰冰的，我离家出走之后他态度就好了许多，也不怎么管着我了。”卫风纳闷，“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江顾声音冷淡。

　　卫风笑道：“看看，你就是吃醋了。”

　　江顾心中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嗯。”

　　卫风对着屏幕亲了他一口：“放心，我只喜欢你，江叔叔年纪那么大，我以前是鬼迷心窍。”

　　江顾声音冷了一分：“去做题。”

　　“哦。”卫风乖乖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正对面，“那你看着我。”

　　江顾道：“我要去上课。”

　　他十分钟后还有个会。

　　卫风疑惑道：“你晚上不是没课了吗？”

　　“临时加的。”江顾扯谎面不改色，“一个半小时。”

　　“那你给我拍照片。”卫风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你自己坐，不要和别人挨着，好不好？”

　　江顾：“……好。”

　　小兔崽子要求还挺多。

　　卫风乖乖地冲他摆手：“拜拜。”

　　江顾扯了扯嘴角，挂断了视频，刚要继续工作，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

　　卫风露出个脑袋：“叔叔，吕姨刚才切了水果，让我给你送过来。”

　　江顾扫了一眼那盘水果。

　　半个小时以前，他就从视频里看见这盘水果了，卫风在视频里抱着果盘啃了半天。

　　“不用，你自己吃。”江顾声音发冷。

　　“好的。”卫风美滋滋地抱着果盘走了，门都没给他关。

　　江顾不悦地看着半敞的门。

　　他最近是不是太惯着卫风了？

　　“叔叔，鲜榨的果汁。”卫风忽然又出现在门前，端着盘子进了书房，“吕姨说你最喜欢这个了，我跟吕姨学的，刚做好，你尝尝吧。”

　　江顾盯着那杯果汁，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看来卫风也不是什么都会和“曜琰”说。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