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15、行差

　　“还是先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吧。”楚观山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含着点笑意，看向了卫风，“卫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卫风看看他又看看江顾，心一横道：“要。”

　　楚观山笑道：“师弟啊，我和卫风认识也快一年了，不算陌生人，你不会连这点自由都限制他吧？”

　　卫风心道何止，江顾连他吃什么用什么都要管，他期待地看向楚观山，这位楚教授应该是个好人，而且和江顾也认识，说不定能救他于水火——就算不能，挫挫江顾的锐气也是好的。

　　“我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江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卫风直接离开。

　　楚观山被噎了一下，看着江顾和卫风离开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旁边的萧清焰颇有些震惊：“这人怎么半点面子都不给？”

　　“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江家的人没一个简单的。”楚观山说，“你最好离他远点儿，我听说你现在和江向云走得很近？”

　　“啊，陆离雨老带着他，我又不认识别人。”萧清焰还在张望江顾离开的方向，“江顾结婚了吗？”

　　楚观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忘了你父亲答应你回国的条件，当务之急是把卫风带回去。”

　　萧清焰点了点头：“所以江顾结婚了吗？”

　　楚观山：“……”

　　——
　　“想吃什么？”江顾问。

　　卫风坐在副驾上，转头看了一圈，没发现车上有其他人，他还堵着那口气：“随便。”

　　江顾直接带着他出了城。

　　卫风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他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路灯越来越少，心里忍不住打起了鼓，深夜里滋生出的恐惧终于在看见上山的路时达到了顶峰，他警惕地看着江顾：“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顾道：“去了就知道了。”

　　卫风警惕地盯着他：“你要是想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我可是会报警的。”

　　江顾闻言轻笑了一声：“是吗。”

　　卫风咽了咽唾沫，脑海里闪过杀人抛尸和囚禁虐杀一系列恐怖事件，脸都白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放软了语气：“江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顾没说话。

　　卫风身体朝他偏了偏：“叔叔，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常年在国外很少回家，亓凤元根本就无视我，我不该偷偷出去和朋友喝酒，更不应该喝醉了说些不该说的话，今天离家出走也是一时冲动，江叔叔，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江顾瞥了他一眼，结果就见他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一时冲动。”江顾扯了扯嘴角，“原来家里的监控半个小时就能被替换，我高薪请的安保人员也全是废物，连一个高中生都看不住。”

　　卫风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对不起叔叔，我错了。”

　　“不用道歉。”江顾声音有些冷淡，停下了车子，“只要你能对你的行为负责。”

　　卫风吸了吸鼻子。

　　“如果你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江顾话没说完，卫风忽然凑上来抱住了他。

　　江顾身体僵了一瞬，伸手要把人推开，卫风已经直起了身子。

　　“江叔叔，我懂你的意思。”他道，“我现在就给曜琰打电话，和他说清楚，不会再因为他来惩罚自己了。”

　　江顾沉默了一瞬：“不急。”

　　“不，我必须现在就打，不然等我睡一觉，明天肯定又心软了。”卫风咬牙道，“他现在还对我纠缠不休。”

　　江顾目光里带上了点疑惑：“纠缠不休？”

　　如果他不是曜琰本人，险些就信了卫风在这里胡说八道。

　　卫风拿出手机来就要当面打，江顾出声制止了他：“出去打。”

　　卫风有些迟疑：“可是……”

　　“这是你的隐私。”江顾看上去非常通情达理。

　　卫风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推开车门出去了，然后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了满脸，冻得打了个哆嗦。

　　可是车外面真的太冷了。

　　而且深夜的山上漆黑一片，到处都透着股阴冷的气息，他实在有些发憷。

　　卫风在原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一段距离，鼓足勇气给曜琰打了过去。

　　提示音响了三声，对面就接了电话：“卫风？”

　　两天没听到这个声音，卫风差点不争气地掉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

　　“嗯。”曜琰的声音很平静。

　　“你不问我为什么忽然拉黑你？”卫风问。

　　“猜到了。”曜琰道，“是因为我恋爱的事情。”

　　卫风心里顿时更委屈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游戏里的道侣契等你有时间了也解绑吧……”

　　“好。”

　　卫风鼻子酸得发疼：“我还以为——”

　　江顾坐在车里，盯着远处卫风早已不再单薄的背影，多余接了句话：“以为什么？”

　　“没什么。”卫风却不肯回答，“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耐心过，我都快以为是做梦了，结果还真是个梦，这样也挺好的，反正我不可能去找你，你也从来没想过见我。”

　　江顾不自觉地皱起眉：“没有。”

　　卫风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连和我视频都不同意，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江顾沉默了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卫风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冻得，声音有些嘶哑，“和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顾说：“这重要吗？”

　　“重要。”卫风攥紧了手机，“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顾抬眼，透过车窗，看见卫风在抹眼泪，想起了刚才他红着眼睛掉泪的样子，话到嘴边却化作了沉默。

　　卫风忽然在这段沉默里品出点别样的意味，他直觉哪里不太对，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却不可抑制地涌上了心头：“曜琰，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他险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

　　没错，肯定是这样，曜琰天天那么忙，平时也根本没什么朋友，而且寡言少语，说话一半靠猜，最重要的是除了睡觉的时候，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网络上黏在一起，就连睡觉有时候他缠着曜琰都能连着麦……他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

　　而对面曜琰的沉默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卫风心中顿时涌上了一阵狂喜；“你骗我！”

　　江顾见卫风在车外开心地蹦跶了两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尽管这个走向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曜琰这个人原本应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卫风的生活里。

　　他似乎低估了“曜琰”对卫风的重要程度。

　　但他也不打算就这样接受卫风的感情。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学习。”江顾语重心长道，“不管什么事情，等你高考结束之后再说。”

　　卫风愣了一下：“那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吗？”

　　江顾道：“你在虚拟世界耗费的时间太多了。”

　　卫风却不肯接他的话，自顾自道：“能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江顾道：“会让你失望。”

　　“不会，我早就想过了。”卫风笑嘻嘻道，“就算你很丑也没关系，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脸。”

　　江顾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现在不方便，等明天晚上。”

　　卫风说：“那你要说话算数。”

　　“嗯。”江顾道，“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

　　“完全不能！”卫风兴奋到恨不能围着山跑一遭，“你明明都知道我想和你告白，却还是撒谎骗我说自己谈恋爱，你简直罪大恶极，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江顾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喜欢你。”卫风看着山下灯光汇聚成的光河，心脏跳得发疼，“曜琰，我喜欢你，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他的告白直白热烈，江顾坐在车里，心绪复杂。

　　“我会努力学习考上你的大学，会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我会等到高考结束再去找你。”卫风激动地攥着手机，心如擂鼓，“好不好？”

　　“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片寂静而长久的沉默。

　　就在卫风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答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好”。

　　卫风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以交往。”江顾一面觉得这件事情荒诞非常，另一面却冷静缜密地计算着这件事情的好处——以曜琰的身份接近卫风获益是最大的，以江顾的身份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监控卫风，更做不到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卫风身上。

　　这样做可以利益最大化。

　　只是有些荒谬，甚至可以说没什么道德。

　　好在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

　　“但要等你过完十八周岁的生日。”江顾道。

　　卫风瞬间垮了脸：“还有半年。”

　　“你可以随时反悔。”江顾道。

　　“不反悔！”卫风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半年就半年，我们说好了。”

　　“嗯。”

　　卫风开心道：“男朋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