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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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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到了魏国公府设宴这日,郑氏早早起来妆扮,徐敞半倚在床头看着她梳妆,笑道:“今日可是要带两位妹妹进府里给老太太请安?”
郑氏嘴角一勾,从镜子里睨他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徐敞双手枕在脑后,复又躺下,道:“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能有什么心思?二妹妹这般品貌,我这做姐夫的当然希望她有个好前程,配那个樊迟,你这做姐姐的就不心疼?敦大爷早就想讨个二房了,我们若促成了这桩姻缘,岳母也只会谢我。”
郑氏抚弄着头发的手一滞,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推了推徐敞,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妹妹这桩亲事是我爹生前所定,县尉虽小,可也正经是个八品官身,无故退亲可说不过去。若是换了三妹妹倒还好说。且卢大奶奶是个厉害人,我们这般背着她给敦大爷讨二房,日后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徐敞冷哼一声,眉眼间尽是轻蔑,道:“呵,妇人之见!换成三妹妹?怎么换?常言道‘贤妻美妾’,合该把三妹妹定给那县尉才是。二妹妹的品貌,别说替她谋一个国公府的二房,便是替她谋个王府的侧妃也使得,可恨我没门路罢了。况且,我听闻府里大太太早就不满那卢大奶奶了,你只管带着二妹妹往大太太身上使力,只要大太太和敦大爷点头,任凭她卢大奶奶多大本事,难道还能忤逆婆婆不成?这桩好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只要国公府和二妹妹点了头,退亲的事,我自有办法。”
究其根底,郑氏心底里对郑殊的疼爱也没有几分真心,见徐敞执意如此,便也不再死劝。且她想着,若是郑殊真成了徐敦的二房,对他们夫妇两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心下这般计算着,便笑着走出卧房,一叠声地吩咐桂枝套车,带着几个仆妇径直回了娘家。
“姑娘真好看!这么好的衣料,姑奶奶竟全给了两位姑娘,可见是真疼两位姑娘。姑娘这么一打扮,我瞧着比我们那日在城外见的那几个姑娘都要好看!”小鹊围在郑殊身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一面说一面轻轻摸着郑殊的衣角裙边咂嘴夸赞。
郑氏跨进郑殊卧房的门槛时,恰好看到光影里站着的人,一身宝蓝地小花瑞锦裁制的襦裙衬得郑殊肤白盛雪,比池塘里六月初绽的荷花还要娇艳,不禁点头微笑,赞道:“这料子合该妹妹来穿。”
郑殊忙转身向她行礼问好,郑氏三两步走到她身前,忽然从头上拔了一支红珊瑚镶嵌的珠钗插在她发间,脸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道:“这钗很称妹妹今日的妆扮。”
郑殊忙推辞,嘴里一面说着:“怎敢让姐姐如此破费”,一面欲伸手取下,却被郑氏一把按住,笑说道:“什么破费不破费,你既叫我姐姐,做姐姐的给你做些衣裳打些首饰便是应当的。只可惜啊,你姐夫也没什么本事,我手上也不富余,就说你身上这匹料子,放在霓裳阁恐怕得五两银子才能买到,若不是得了国公府姑太太的赏,我也是舍不得买的。话又说回来,国公府几位太太都是和善人,尤其是大太太,真真心善,出手又阔绰,待晚辈又温和,就是那位卢大奶奶忒厉害了些。可怜敦大爷将近而立之年,膝下仍只有一女,大太太真是愁白了头发,几次三番跟我说……”
郑殊本听得入神,却听得郑氏猛然提到国公府的少爷,不由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语。
“大姐,二姐,早饭摆好了。”郑好的声音突然传来,郑氏忙止住话头,笑携着郑殊的手随郑好去了。她一心只在容光焕发的郑殊身上,不曾留意郑好凝眉看了她好几眼,若有所思。
姐妹三人在马车上再无别话,不过是郑氏跟她们嘱咐一些国公府诸人诸事并如何请安行礼之语,那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驶进崇仁坊,郑殊掀开车帘往外瞧时,只见马车外建筑巍峨,闾阎扑地,那十字大街上车来车往,繁华胜过其他坊市。马车又走过了大半街道,她才看见三间兽头大门,那大门上的黄铜兽面铺首栩栩如生,车夫赶着马车径直绕过大门,从一旁的角门进了。俄而,她们在一处垂花门外下了车。郑氏带着郑殊、郑好姐妹二人绕过垂花门,便见两边廊下或坐或站候着几个婆子,其中一个见了郑氏,忙满面笑着上前招呼,将她们主仆几人引至徐母的荣安堂外。
郑殊随着郑氏跨进荣安堂的正厅,迎面榻上便见一个面相慈祥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正满面笑容地搂着一个姑娘说话,那姑娘身着缠枝芙蓉纹镜花绫的襦裙,髻上簪着一对镶嵌七宝的白玉钗,面容俏丽,气质清雅。那不是别人,正是谢蓁。待郑殊认出她也是那日京城外在场的女眷之一时,不由低呼一声。
郑氏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不轻不重地掐了她一下,满脸堆笑地领着她和郑好上前,道:“给老太太请安,我怎么瞧着老太太似又年轻了呢!姑太太和表姑娘真真是老太太的灵丹妙药,不过几日功夫,老太太就返老还童了!”
“哈哈,你这张嘴越发能说会道了。你这身后可是你往日提过的两位妹妹,上前来,给我瞧瞧。”徐母笑呵呵地招手道。
郑氏赶紧伸手把郑殊、郑好二人推至徐母面前,徐母上下打量几眼,便笑着点头道:“好水灵的姑娘,难怪你往日藏着掖着不肯带进来。今日既来了,可要带她们好生逛逛。”
郑氏忙笑着答应,又将二人一一引见给荣安堂内其他人,一时落座毕,便有丫鬟捧上茶来。
“怎老二媳妇还没回来?”徐母见众人坐定,便问道,问完又对着如意道,“怎兰丫头也不见?”
如意忙说:“老太太可是忘了,今日有南平王府和承恩伯府的人来送礼,大奶奶在安排回礼呢,又有东安王府打醮,要打点送礼事宜。才刚,她又遣流霜来回了,说园内已安排妥当,老太太只管先去园子里逛着,她把送礼的人打发走了便来。”
谢蓁听了,不由笑说道:“我每日里瞧着大嫂嫂,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我那日和二姐姐想去明恕堂寻大嫂嫂说话,才一进去,便看见那管事的婆子丫鬟一个个摩肩接踵而至,大嫂嫂竟是片刻不得闲。偏她还从不说累,人前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既要来外祖母跟前孝敬,又要顾着我们几个妹妹玩闹。大嫂嫂真是个女中豪杰!”
“哎哟,我来晚了!该早来片刻,当面听完蓁妹妹夸我的话才是!”话音未落,卢兰芝已满面春风地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进厅内。郑殊因为晨间郑氏的话,不免对这位卢大奶奶心生好奇,以为是个怎样的夜叉。刚才听了谢蓁的一番夸赞,此刻又拿眼偷偷去瞧真人时,不由晃神。只见一个美妇人,遍身锦绣,满头花翠,周身气势不怒自威,一时不由呆了。
“不害臊!还当面听呢。”徐母呵呵笑看着卢兰芝,啐了一口,又问道,“流霜呢?怎么不见她?你和她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卢兰芝笑道:“二门外候着的婆子来回,说是婶婶和亲家太太还没到,我便让流霜去那候着了。”
徐母听了,笑叹道:“可真不枉费蓁丫头刚才那番话。”
徐令安本在与吴氏说话,听罢,也不由地对着徐母点头赞道:“兰丫头真是应了这个名字,蕙质兰心,事事周全。往日母亲来信,字里行间夸赞之语我还不信,回家这小半个月才知,母亲那些话还是谦虚了。”说完,便斜睨了一眼赵氏。
那赵氏只得干笑着附和两声。
崔氏姐妹才跨进荣安堂的院门,便听得正房厅内语笑喧阗。翡翠正指挥小丫头们给廊下的鸟雀喂食,抬眼见到崔氏身旁站着两个面生的妇人时,便知一个是崔氏之嫂、一个是崔氏之妹了,忙带着院内的小丫头们向几人行礼。礼毕,又和流霜二人引着众人往里走,抢先打起门帘,笑吟吟地对着屋内说道:“老太太,二太太和两位亲家太太到了!”
翡翠的话音一落,众人便齐齐侧头看向门帘打起处,徐母亦从榻上直起了身子。
只见门帘开处,崔氏走在最右边,伸手让着左边两个妇人,一人面相与崔氏有五分相像,自带一股雍容的气度,另一人气质温婉,脸上带着点点和煦笑意。三人身后是一对神采飞扬的少女,徐敏自不消多说,只见另一人一袭红底纹绫襦裙,上用金线绣着花树对鹿图案,头发梳成高髻,发上并未有过多妆饰,只一对镶嵌红宝石的金步摇便将整个人衬得光彩夺目。
众人又是一番互相见礼。徐母看着秦若瑜,忍不住对小崔氏赞道:“亲家太太真是会养孩子!瞧这孩子,这眉眼,这气势,跟宫里和几个郡王府里的都没差。把咱们的孩子都比下去了!”
小崔氏掩袖一笑,道:“老太太谬赞,这孩子淘气得很,比不得府上的姑娘们娴静!”
郑殊一眼就认出了秦若瑜和徐敏,她那日被贼人所掳,平生最狼狈的模样被那几个太太姑娘瞧了去,她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们,毕竟她们当日不曾问她名姓,也不曾表明自家身份,那便是本不期会再相逢之意。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全在这国公府上遇到了,她心下觉得万分难堪,端着茶杯的手不由一颤,茶水顿时洒在高几上,杯盖磕碰之间,发出一阵轻响,惹得众人皆转了目光。
郑氏心下疑惑,只不好表露出来,忙起身,满脸歉意地笑道:“我这妹妹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老太太和几位太太见笑了。”边说边快步走到郑殊身边帮她收拾。
其实徐令安和谢蓁也早认出了郑殊,见对方不想提起,她二人便权当没认出来。此时郑殊这番动静,崔氏姐妹和秦若瑜想不注意她都难,但是见她只是红了脸,不说话,几人也就都心照不宣地假装不知道。
徐敏心直口快,话已经脱嘴而出:“这位姑娘好生……”
“面熟”二字未出,秦若瑜忙踩了她一脚,徐敏皱着眉去看秦若瑜的眼色,忙改口道:“好生……貌美!”
徐母是人精,瞧着几人神色,便猜里面有官司,只是也不甚在意,见客人都到了,便朗声笑道:“我们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两位亲家太太若是不嫌弃,便和老身一起去逛逛吧。”
于是,一众人等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乌泱泱地向国公府后园行去。魏国公府本是前朝某位亲王的旧宅,后园内亭台楼阁甚是精巧别致,如今是九月深秋,正是疏林如画,暖日当暄,徐母兴致盎然地领着众人,直逛了大半个园子才在一处水阁坐下歇息。
徐母扶着卢兰芝的手坐下,见崔氏姐妹姑嫂三人低声絮语,又见赵氏只一味地和郑氏说话,徐令安和吴氏兴致缺缺地在投食喂鱼,而徐玫徐敏几个小姑娘在水阁外笑闹,便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拉着你们陪了我半日,该让你们各去逛逛才是。老二媳妇,你好生招呼两位亲家太太。二丫头、三丫头,你们也好生招呼你们的表姐表妹们。剩了你们几个,陪我摸叶子牌吧!待在这水阁里眼清目明,咱们几个正好在这玩上半日。”
郑氏想到刚才郑殊失态,此时正是挽回的好时机,忙抓了郑殊的手,咯咯笑着说道:“我这妹妹往日里在家,最会帮我母亲看牌,今日便让如意姑娘歇歇,让我这妹妹给老太太看牌吧。”
徐母虽不知郑氏打了什么主意,当着众人也懒得驳一个小辈的请,便扭头对如意笑道:“那便给你放假,你也逛园子去吧。”
如意笑道:“老太太不要我看牌,那我便去帮大奶奶了。”
卢兰芝忙笑着牵了她的手,笑道:“好极了!咱们今日联手,可要一雪前耻,把老太太往日赢走我的银两都拿回来,咱俩一人一半!”
一席话把徐母逗得哈哈大笑。于是徐母便正面坐了,卢兰芝坐她对家,徐母的上家是徐令安,下家是郑氏。那郑好见郑氏把郑殊留下,她便也推辞不去园内,只在郑氏身后坐了。
一时众人四下散开,崔氏便携了妹妹与嫂子回了夏蕤院,徐敏亦携了姐妹几个另寻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