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正当时》婆娑树下

52、第五十二章

　　送走了奉先县县令家眷，南平王妃柳氏立马一脸喜色地绕到冯耀祖的院子，不出意外，冯耀祖又没干正事，正在房里与戏子狎昵取乐，他怀里坐着一人给他喂酒，另一人在摆弄着身姿唱曲，见柳氏进来，那两人直吓得弹跳起身，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嘴里犹念叨“王妃纳福，王妃饶命”等语。
　　柳氏气得头冒青烟，一手指着冯耀祖颤个不住，恨声骂道：“混账东西，你就不能争气些！非得在你爹眼皮子底下弄些不干不净的勾当！”
　　冯耀祖见了他娘，只是懒懒地一笑，语调轻浮地将那两人挥退，脸上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对着柳氏道：“娘，这又是怎么了？我已经听您的话，不出门不惹事，您总得让我寻点乐子吧。再说了，我知道我爹今日出门了才把人传唤进来的。”说完，把手中的酒壶一扔，翘着腿仰卧在榻上。
　　柳氏气急，几步上前，狠狠地朝冯耀祖胳膊上砸了两拳，直砸得对方嗳声叫唤，犹不解气地骂道：“你个混账！我为你的事操碎了心，你倒是好，跟个没事人似的，净给我添堵！”
　　冯耀祖只得翻身坐起，嘴上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娘，我知错了。爹今日不在府里，你就让我快活这一日，好不好？过了今日，明日我再做孝顺儿子，行不行？”
　　柳氏停下手，恼怒地瞪了儿子一眼，自己气鼓鼓地在一旁坐了，问道：“刚才我让柳嬷嬷过来唤你前去见客，你为何不去？”
　　冯耀祖抬起一脚，屈膝坐着，一手搁在膝盖上，神色倨傲地说道：“区区县令妻女，有何可见的？”
　　“你给我坐好！”柳氏打掉他膝盖上的手，喝道，“奉先县乃京畿重地，县令位属五品，我话里试探过了，这位县令夫人有意结亲，那位姑娘长得也是如花似玉，你给我老实些安分些，这门亲事别再搞砸了！”
　　“娘，你说什么？让我娶一个县令之女？”冯耀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氏，他改坐为跪，直着身子梗着脖子叫嚣不绝，“我若是娶了她，我的脸还往哪儿搁？我以后出门，别人不得笑掉大牙？两个哥哥娶的都是二品大员之女，你让我管一个县令叫岳父，娘，你也太偏心了！我不娶！要娶也得再找一个像徐二那样的高门贵女！”说完，头一瞥，脸一横。
　　柳氏气得直接一掌拍向冯耀祖的脑袋，啐道：“呸，别再提徐二，得亏她没进门，否则一个罪官之女，我还不得被那帮命妇们取笑！长安城内的高门贵女，哪个愿意嫁你？好不容易骗到一个五品县令，这还是人家不在长安的缘故，你就知足吧！我可警告你，别出幺蛾子，这门亲事要是再吹了，看我不捶你！”柳氏骂完就要起身离去。
　　冯耀祖见他娘一副铁了心肠的模样，情急之下，忽然吼道：“娘，与徐家结亲一事让你在长安城丢了不少脸面，你就不想报复一下他们吗？”
　　柳氏本已走到门边，闻言脚下一顿，满脸狐疑地回身打量着冯耀祖，道：“你想做什么？徐家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大势已去，那赵氏连脸都不露了，还有什么可报复的？况且，你爹眼下也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那帮御史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咱们王府淹了。我告诉你，你可别惹祸，惹出事来，你爹必不会轻饶你！”
　　冯耀祖一脸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徐家大房是没了，但是二房三房不是还好好的吗？娘就不想知道徐二是如何进宫的？玄羽营又是如何盯上爹爹的？”
　　柳氏脸色大变，慌张地上前捂住冯耀祖的嘴，喝道：“你瞎说什么！你闭嘴，玄羽营盯上你爹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让你爹知道此事跟你有牵扯，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冯耀祖把他娘的手拿开，仍是一脸愤恨，一五一十地将他派人查到的蛛丝马迹和他的猜测全都告诉了柳氏，竹筒倒豆子般霹雳哗啦地将那陆珩如何求陆皇后降旨、他如何买凶劫道、对方又如何打折他胳膊等事全都倾倒了出来。
　　柳氏听完，先是满脸心疼地去摸冯耀祖的肩，嘴里念着“你这伤竟不是摔马，是被秦家那野丫头打的？她未免欺人太甚”，而后又是一阵气急后怕，骂道“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敢勾结山匪去拦路行凶呢？陆家、秦家、崔家哪一个是好惹的，万一有个死伤，你知不知道你爹也保不住你，你即便不死也得流放！你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昏了头了，这种事也敢干！”
　　柳氏一阵哭一阵骂，末了，捂着脸又在椅子上坐下，垂泪不止，冯耀祖忙起身下榻在他娘身边团团转了几圈，好一阵哄才止住了柳氏的抽泣。
　　柳氏扶着冯耀祖的手，正色道：“我的儿，你听我的劝，秦家那丫头既说这事了结了，咱们也就此打住，别再节外生枝。那是个霸王，她爹和她师傅没一个是好惹的，况且后面还有个长公主呢，眼下西北风头又正盛，咱们招惹不起啊！你爹本就触怒了陛下，咱们眼下不是她的对手，你别再去招惹她了！”
　　岂料，冯耀祖一把甩开柳氏的手，双手在身侧攥紧，恶狠狠地说：“不行！明枪我耍不过就罢了，难道暗箭我还不能放吗！秦家惹不起，徐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不是还有一个姑奶奶家的千金吗？我即便惹不起姓秦的，我恶心恶心她总可以吧？况且，若是她在宫里出了事，谁又能怪到我的头上？”说完，他对上南平王妃的眼睛，阴恻恻地一笑。
　　“宫里？”柳氏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喃喃道，“你是说上元宫宴？不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娘，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陆珩不是自恃皇亲国戚吗，我偏要让他和那姓秦的在阴沟里翻船！”冯耀祖一脸狰狞地说道。
　　“不可！你当大明宫是什么地方，岂可让你肆意妄为？若是露出马脚，咱们南平王府必死无疑！况且，上元宫宴，陛下领着诸皇子在清辉阁宴请群臣，皇后的宴席却是设在含冰殿，两处殿宇遥遥隔着太液池，宫里护卫森严，你若是敢乱闯，你爹也保不了你！”柳氏被儿子的念头唬得脸都白了，苦劝不已。
　　“谁说我要擅闯皇后娘娘的宴席？”冯耀祖盯着他娘，嘴角一勾，轻声说着，“娘你不就在宴席上吗？”
　　“不行！我不会帮你的。”柳氏见儿子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疾言厉色断然拒绝，转身就要离去。
　　冯耀祖拦住柳氏的去路，急声说道：“娘！你听我说，不会让您犯险的！您只需——”他对着柳氏附耳密语数句。
　　柳氏惊讶地看着儿子，张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秦若瑜由着几个丫鬟给自己试宫宴衣裳，才试到第三套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皱眉看向崔母，软声说道：“外祖母，需要这么麻烦吗？赴宴而已，我之前的衣裳不行吗？我不去行不行啊？我保证在家乖乖的。”
　　崔母板着脸，低声喝道：“不行！这是皇后懿旨，你想抗旨不成？”
　　“姑娘，你耐心些，马上就好了。”绿芙一面给她整理衣袖，一面温声劝道。
　　秦若瑜泄气地由着她们摆弄，小脸一转，看到了门边倚着的红渠，她又面向崔母问道：“外祖母，那红渠和绿芙可以跟我进宫的吧？”
　　崔母无奈地瞪她一眼，道：“按你的品级只能带一个，你自己定吧。”
　　崔母话音刚落，秦若瑜就感受到绿芙在她臂上的手一顿，一脸哀怨地看向她。秦若瑜冲对方嘿嘿一笑，伸手去摸绿芙的头，道：“绿芙，万一宫里有危险——”
　　“姑娘莫哄我，宫里能有什么危险。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不中用，不如红渠会功夫。”绿芙撅着嘴把脸撇向另一边，手下却不停，又绕到秦若瑜身后去整理束腰了。
　　崔母暗自发笑，心里得意地哼道，臭丫头，让你一天到晚给我出难题，你就自个儿烦去吧！崔母正乐呢，忽然感觉一阵风朝自己刮来，绿芙在急急地叫唤“姑娘你别走啊，这还有个披帛呢”。
　　秦若瑜一阵轻烟似的飘到崔母身边，自己拽过一把椅子就坐下，抱住崔母往她身上使劲靠，嘴里说着：“外祖母，可您是一品诰命，您可以带两个人是不是？嘿嘿，我让红渠跟在您身边保护您啊！”
　　崔母没好气地伸出两指朝她额头弹去，笑骂道：“小没良心的，打我的主意，哼！你的排场比我的还大？你带两个人，我带一个人？”
　　“外祖母！”秦若瑜抱着崔母的手臂不肯撒开，腻歪地说，“这大明宫您都去了数十回了，您就可怜可怜您那在西北边陲长大的外孙女吧！我身边的人可都没见识过皇后娘娘的宫宴呐，您就让我一回吧！求您了！而且，万一真有危险呢，万一宫里有刺客呢，有红渠在才能保护您不是，否则，我怎么跟娘交待啊！”
　　崔母失笑，无奈地叹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了好了，别把我这把老骨头摇散了，我答应你就是。”
　　秦若瑜这才美滋滋地撒开手，绿芙领着几个丫鬟赶紧上前把她拖走了，仍喋喋不休道“姑娘，还有两套，你就老实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