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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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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安在生谢蓁的前一月差点受惊溺水,以至谢蓁生下来便有不足之症,这些年夫妇两个为谢蓁请医用药,精心调养,谢蓁才小病不断地长到如今。也是因为照顾谢蓁,徐令安出阁之后,竟有将近二十年未回京城,前月忽念及徐母已年将七十,日夜思念女儿和外孙不得见,俗话说“老健春寒秋后热”,若是不趁此时在徐母膝下尽孝几日,将来天人永隔时,岂不抱憾终生?念及此,她便与丈夫商议,中秋之后,她携女进京住个一年半载,一则可为徐母贺寿,二则略全母女、祖孙之情,三则闻京城有冯姓名医,或可帮谢蓁断了病根,四则谢蓁已到婚配年纪,虽说江南也有不少合适人选,但京城毕竟名门世家云集,焉知谢蓁姻缘不在京城。是以几番计议之后,她便带着女儿及家仆众人,于八月十七北上进京,又因着谢蓁体弱,一行人不便赶路,走走停停,堪堪一月才将行至鹤城地界。
这日,谢家的车队才行了半个时辰,谢蓁便在马车里咳嗽了几阵,徐令安忙一脸关切地问:“蓁儿,要不要停车歇歇?”
谢蓁用手帕掩着嘴,连连摇头,一旁的青檀递过温热的茶水,银素捧着痰盂,谢蓁就着她们的手漱了口,才把手帕放下,对着徐令安笑道:“娘亲不必担心,不过早上不留神喝了两口凉风才这样。咱们还是早点到京城是正经,万一迟了,错过外祖母寿宴,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失望。”
徐令安笑道:“你外租母往日甚是挂心你的身子,你康康健健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失望。”
谢蓁依偎在徐令安怀里,道:“娘,你与我再说说外祖家的事吧。”
徐令安一把搂了谢蓁在怀,缓缓说道:“我未出阁时,你三个舅舅都很疼我,如今见了你,只有喜欢的。至于你几个舅母,你大舅母——”徐令安说到这一顿,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弧度,似在嘲讽,“你大舅母为人愚昧贪婪,你只需尽到礼节就是。她育有你大表兄和二表姐,你大表兄,我出阁时,他还是七八岁孩童,被你外祖父养在身前,那时看着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如今怎样,听说在吏部领了一个闲职,你二表姐只比你大一岁,听说是个娴静少言的,倒是你大表嫂,你外祖母的信中多有夸赞,说是个性情极其爽利、办事又极其老道的人,比大房里的其他人都强,她膝下只有一女,叫慧姐儿,听闻煞是玉雪可爱。”
谢蓁一面听一面点头,听及此,便说道:“在钱塘时,我已让青檀去搜罗了不少小玩意儿,虽说京城包罗万象,自是什么都有,但我想着,咱们江南的一些器具玩物做得别出心裁小巧精致,小孩儿都贪新鲜,想必会喜欢的。”
徐令安满意地点点她鼻头,继续说道:“你二舅母为人木讷些,但心思缜密,她膝下只有一子,就是你二表兄,我嫁与你父亲那一年,他尚在襁褓之中,只后来听说他小时颇为机敏,但被你外祖母惯坏了,如今是个愚顽之人。总之,你两位表兄,除了必要的礼节,你日常远着些就是。”
谢蓁点头道:“娘放心,我日常或是去外祖母跟前陪伴说笑,或是跟表姐读书识字便是。”
徐令安颔首,又道:“你有三位表姐,除了刚才说的二表姐,你的大表姐和三表姐俱是你三舅母所出。你大表姐已嫁人,现今在洛阳,也不知你这次能不能见到。你三表姐是个活泼性子,听闻承袭了你舅母的一手棋艺,这些年并未养在老太太跟前,你三舅舅这些年换了三四处外任,她与你舅母都随在任上,想来是无拘无束的,若是姊妹间言语起了冲突,可要记得谦让。”
谢蓁噗嗤一笑,道:“娘,你放心吧,我怎会跟人起争端呢。”
青檀和银素默默地对视一眼,她们可是见识过的,自家姑娘骂起人来,的确很尖酸,最要命的是,老爷是探花郎,为姑娘请的先生又是取录过进士科的,所以姑娘奚落起人来,不仅是刁钻,还高深得很,被她嘲讽过的人,怕是一个月后还有后劲……
徐令安心头一哂,默默地笑了。
“那三舅母是个怎样的人呢?”
谢蓁的问题让徐令安出神了片刻,直至谢蓁晃了晃她胳膊,她才回过神来,嘴角轻勾,笑道:“你三舅母是个很聪明,很随性的人。她的父亲曾是太子太傅,她的哥哥是刑部尚书,她熟读诗书,一手棋艺连先帝都夸赞过,她与你三舅舅可谓志趣相投,你三舅舅醉心治理河道,这些年东奔西跑,她也随着四处游历,还写了不少传记。”徐令安说到这,看着谢蓁一双眼都亮了,又笑着继续,“等咱们到了国公府,你可与你三舅母和三表姐多亲近。”
谢蓁忙不迭地点头。
徐令安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头发,谢蓁因身体不好,幼时并无太多玩伴,便喜欢整日待在书房,谢无矜常言,以女儿的资质若是能考科举,必是状元之才,若是个男儿身,必有竹林七贤之风。她心知,女儿有游历山河之志,奈何体弱,被困于闺阁方寸之间。多与三房崔氏母女接触,对女儿是桩好事。
徐敏坐在马车内,百无聊赖,并不知有个素未谋面的表妹已经开始惦记自己了。崔氏正在摆弄一盘残棋,抬头看她无所事事,便下巴一点,道:“坐过来,同我下棋。”
徐敏忙讨饶:“娘,您饶了我吧,这一路上你都在揪着我下棋,我又赢不了你,好没意思。不如,你让我出去骑马吧。爹爹一个人在外面骑马,多无聊啊,我去陪爹说会儿话也好。”
崔氏冷哼一声,道:“骑马?就你那水平?要是半路上摔了,荒山野岭,我上哪儿去给你请大夫?你以为你是瑜儿呢!”
徐敏听着前面几句还不服气,仰着脖子不服输地准备反驳,等崔氏最后一句话一出,她就泄气地长叹一声,道:“是啊,我要是有表姐一半的骑术就好了!”
碧螺忍不住轻笑一声,夫人总爱用表姑娘来挤兑姑娘,偏偏每次都管用,表姑娘简直就是自家姑娘心中的神仙。
徐敏突然又来了劲,挤到崔氏身边,挽着崔氏的手臂,连声问道:“娘,这次姨母肯定会带着表姐回京的吧?咱们肯定能见着的吧?表姐是不是能在京城多待些时日?我可不可以跟表姐一起在外祖家住啊?”她上次见秦若瑜,还是三年前,她父亲治理河道时路过凉州,她们在凉州呆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秦若瑜带着她骑马射箭,还去了长公主麾下闻名天下的玄羽营,可把她激动坏了。往后这三年,她都在回味那一个月在古道黄沙下纵马驰骋的快活。
崔氏瞪她一眼,道:“你把我的棋局撞乱了。”
徐敏忙撒开崔氏的手,心虚地后挪一步。
崔氏见此,心下好笑,道:“放心吧,这次你崔家大表兄成亲,你姨母肯定是要回京的,她在京城住多久不好说,毕竟你姨父身为河西节度使,无诏不能入京,她总不能撇下你姨父一人在凉州。但是你怀瑾表兄要应考明岁春闱,定是要留在你外祖家的,你表兄都留下了,你外祖母势必会强留你表姐一并住下的。”
徐敏听到这个答复,心满意足地笑了。
崔氏打趣道:“你还真是一心向着阿瑜!若阿瑜是个男子,我便把你许配给她,想必你也是乐意的!”
一句话,马车内三人都笑了。
在前方骑马领路的徐令平不知车内发生何事,只听得阵阵笑声传来,也忍不住面带笑意。突然,前方一阵喧哗,似有官兵阻道。他浓眉微蹙,对着随从吩咐道:“你去看看,前方发生了何事?”随从应声纵马离去,他抬手示意车夫停下车驾,原地等候。
崔氏跟徐敏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俄而随从快马飞报道:“大人,前方有巨石滚落挡住了官道,鹤城县令正率官民清理落石,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徐令平闻言,只得说道:“既如此,便停车休整吧。”说罢,自己驾马来之马车前,伸手敲了两下车窗,一个脑袋立即探出窗外,徐敏仰起头看着徐令平问道:“爹爹,何故停车?”
徐令平伸手敲了一下徐敏的脑袋,笑道:“前方路被山石堵住了,官民正在疏通,咱们得在此地等上片刻。你们可要下来歇歇?”说完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你可要骑马?只在此地遛一遛,倒也可以。”
徐敏一听,未待崔氏出言,忙雀跃着跳下马车。崔氏无奈地看着父女俩摇头。碧螺忙问:“夫人,可要下车走走?”
崔氏看了一眼外面,此地虽是官道荒野,但两侧树木葱茏,山野风光尚可悦目,便微微点头,在碧螺的搀扶下,踏下车来,方嬷嬷在后面马车见了,忙赶上前来。
崔氏见她过来,便笑道:“你自歇着便是,我这儿有碧螺呢。”
方嬷嬷笑道:“我看前方草地尚算平整,我陪夫人过去走走吧。碧螺去三姑娘那候着吧。”
崔氏笑道:“敏丫头那哪还需要碧螺,喏,你看——”前方不远处,徐敏正骑在马上,徐令平在给她牵马,父女俩其乐融融。
谢家的车队不疾不徐地行着,突然有随从飞马来至徐令安的马车旁,低声道:“夫人,前方有一车队停在路旁休整,可要小人上前问问?”
徐令安眉头一皱,略一思忖,道:“不必,咱们走咱们的便是,前方该是鹤城了,咱们早点进城停车休息。”
“是!”随从领命而去。
方嬷嬷和碧螺一左一右侍立在崔氏左右,一面走着一面说笑,眼见七八辆马车整齐有序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打头的一辆马车瞧着甚是宽敞华丽。
方嬷嬷笑道:“这怕也是哪户人家要进京吧。”
崔氏笑道:“眼下秋高气爽,正是行路好时节。”
徐令平见徐敏已在马上骑稳了,便又牵了一匹马,父女俩并排在路侧慢悠悠地晃着。
因怕谢蓁在马车上憋闷,徐令安便一直将车窗留着一道小缝,此时谢蓁听得马车外面有骑马说笑声,心下十分好奇,便将脑袋凑到那缝隙处,笑道:“娘,你看,有人在骑马呢,像是一对父女,那位姑娘好生面善。”
徐令安见怪不怪地笑道:“瞧你,骑马有什么惊奇的。咱们如今已经到北方了,北方的姑娘多爱骑马。”她话是这么说,眼睛倒是配合地往窗外一瞟,这一瞟可不得了,“三哥?”
“啊?”谢蓁怔怔的。
徐令安已冲着马车外面急急喊道:“停车!”
车夫刚将马车止住,徐令安已经推开马车门,探身出去,对着迎面而来的徐令平喊了一声:“三哥?可是三哥?”
这一场兄妹重逢来得猝不及防,不仅是徐令安身后的谢蓁呆住了,徐令平身侧的徐敏,不远处的崔氏主仆等,俱都愣在了当场。当下各自下车下马,上前互相行礼厮见过,兄妹姑嫂三人叙些别后寒温,徐敏和谢蓁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初时你一言我一语,不过问些读什么书有什么喜好,三五个回合你来我往,便熟络起来,徐敏看谢蓁生得柔柔弱弱的,便油然生出一股当姐姐的保护欲,谢蓁见徐敏从马上翻身下来,敏捷利落,双颊红润,不似自己总是苍白着脸,兼之才听母亲说了,她随着舅舅舅母四处游历,便自然生出一股羡慕崇拜之情。
是以等到前方官道再次畅通,两家马车合在一处,徐敏便要携了谢蓁与自己同乘,徐令安也乐见她们姊妹和睦,便邀了崔氏来与自己共处,于是,崔氏徐氏两姑嫂又忙分派丫鬟去伺候,待众人分派登车毕,十数辆马车逶迤前行,好不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