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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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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赵氏,恭敬地送了徐母回荣安堂,才满心气闷地回了自己的春晖院,叫了一个婆子去二门上候着,道“大爷回来了就让他来见我”,吩咐完便自己一个人喝闷茶。赵氏手下的费婆子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为她捶背捏肩,殷勤地念道:“太太连日辛苦,今日还要陪老太太出门,这满京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太太这么孝顺的人。”那费婆子没甚才干,几十年来全靠拿些颠倒黑白的话去哄得赵氏分不清南北,与赵氏沆瀣一气,才得了春晖院的管事之权,一向被赵氏视为左右臂膀。
赵氏正憋了满肚子话没处说,被费婆子拿话一勾,便大吐酸水,道:“我嫁进这府里也快三十年了,老太太的体己才见了几样?你今日是没跟着,没看见老太太让翡翠给的那一匣子珠宝,少说也值个五六千银子!卢氏才进府多少年,老太太也忒偏心了。”赵氏一面说一面扼腕,全然忘了她管家那些年从账上捞的私房,也丝毫看不见卢兰芝管家之后贴补进去的嫁妆。
那费婆子眼珠提溜一转,故作惊叹,道:“老太太出手这么阔绰,那将来二姑娘、三姑娘出阁时可要一碗水端平,给孙子媳妇都这么大方,给孙女可不能少了。”
赵氏听了,胃里不禁又泛起陈年老醋,酸溜溜地说:“当年她的宝贝女儿嫁去江南时,她恨不得把半个国公府都做了陪嫁,三房的大丫头出嫁时,她也给了不少体己,当我不知道呢,哼!我倒要看看,到二丫头的时候,她要给多少。”
赵氏这番话,连奉茶的大丫鬟都听不下去了,人家老太太可是从自己的嫁妆里掏银子,怎不见大房自己掏银子给女儿。
赵氏说到这,又想到了一桩心事,忙拉着费婆子说道:“二丫头这亲事,得赶紧定了。你说,宣武侯怎么样?”
费婆子圆睁着眼睛,合掌一拍,道:“真真是太太有眼光!满京城谁不知道这宣武侯府是一门好亲,上无婆母要孝顺,下无姑嫂妯娌要打理,宣武侯早些年战功封赏又厚,那就是个金窝银窝享福的窝啊!不过……”费婆子说到最后,面露犹豫。
“不过什么?”赵氏不耐烦地看着她。
费婆子想到南平王妃的人前日许给她的好处,一咬牙,说道:“不过,我听坊间传闻,宣武侯的婚事,皇后怕是要赐婚,可能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赵氏一听,果然皱了眉头,费婆子忙话锋一转,道:“太太,我倒觉得还有一个好人选。”
“哦?”赵氏颇为怀疑地上下打量她,显然,她还没有蠢到相信一个仆妇能为自己保媒拉线的程度。
费婆子呵呵笑道:“太太忘了,南平王还有一个小儿子未说亲呢。我前日听人说起,说那冯公子生的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我这心里想着,这不是跟咱们姑娘正般配呢嘛!”
赵氏心头一动,正待说点什么,忽听仆从来报“大爷回来了”。
徐敦难得今日没喝酒,神志清醒地走进春晖院,撩起衣袍坐下,问道:“娘叫人等在二门外,可是有何要事?”
“卢氏明日归家,老太太让我嘱咐你,明日需好生给她赔礼道歉。”赵氏说完,怕儿子不从,又劝了一句,“你就说两句软化,哄哄便是。别再惹老太太生气了。”
徐敦一听,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想纳那郑二姐,若是卢氏一直未归,此事便不好张口,卢氏此时回来正好,他哄个三五日,再找个时机提出来,岂不美哉。思及此,他忙笑着应下,嘴里说着:“娘放心,往日里我们拌嘴,我也哄过的。”
那赵氏听了,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放他离去。
次日午后,卢兰芝果然带着慧姐儿和一众仆妇回了魏国公府,一时之间,阖府上下,除了大房赵氏主仆,其余人等无不欢喜。不少心细之人发现,卢大奶奶回来之后像变了一个人,既不主动揽事了,也不严苛管束底下人了,时常笑容满面,凡事得过且过,几个管事俱都摸不着头绪,反而更卖力干活。临近徐母寿宴,国公府一派热火朝天,徐母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又回到每日只和孙辈说笑玩闹的日子。
徐令安却是想起南平王妃之事,她久离京城,消息不像往日灵通,这日,除了赵氏,她和两个嫂子凑在荣安堂陪徐母说话,便假装随口提起:“明日还请了哪些王公大臣?我想起那日在三嫂娘家,南平王妃巴巴地说要来给娘亲贺寿呢。”
徐母呵呵笑道:“我倒是有好长日子不见她了,上次见她还是四月里在承恩伯府。我记得你幼时与她来往倒也还频繁。”
徐令安笑道:“我去江南之后便与她断了联系,再见面时谁曾想都是当娘的人了。”
徐母一叹:“她那三个儿子,前两个倒罢了,南平王管得紧,又长年随军在外,我虽没怎么见过,但往常听几个老太妃说起时,都是不错的,只最小那个……”
徐令安心中“咯噔”一下,那日她提的可不就是最小那个吗,她忙问:“最小那个如何?”
卢兰芝也在一旁陪着喝茶,听徐令安一问,便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道:“姑姑不知,南平王幼子是京中纨绔子弟之首,吃喝嫖赌,无所不至,更养成恶习,在家中肆意打骂仆从是家常便饭,早些年听说还打死过两个小厮,只是被王妃和老太妃压了下去。”
“她未出阁时,也是个明白人,怎把孩子养成这样?那日,她还同我说,要让小儿子亲自来给娘亲贺寿。”徐令安一听,这还了得,不由出言提醒道。
果然,徐母听了直皱眉,道:“明日让二丫头带着两个妹妹在后园,都是相熟的人家,不用出来给长辈见礼了。兰丫头陪着我就是。”
到了寿宴这日,魏国公府宾客盈门,那南平王妃果然带着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冯耀祖出现在徐府大门。徐母坐在正院正厅受礼,行礼毕,男客便被引至正院左边的畅月院饮宴看戏,女客则招待在正院后面的花厅。吴氏跟卢兰芝一左一右陪着徐母在前厅,后面则自有赵氏和崔氏陪侍众女眷。
冯耀祖规规矩矩地向徐母行了晚辈礼,起身后虽然垂着头,但是一双眼睛忍不住骨碌碌乱转,待瞄到徐母前后左后都没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难掩失望之色。南平王妃盈盈笑道:“怎不见贵府几位姑娘,那日在崔府见了,不曾备得礼物,今日可得补上。”
徐母笑道:“她们淘气,带着亲戚家的姑娘们在后园玩呢,兰丫头,你送王妃到你婆婆那儿赏戏去。”
旁边早有族中子弟候着,引了冯耀祖往别院去。那冯耀祖不敢在徐母面前造次,只得跟着离去,只在迈过月洞门时,忍不住往南平王妃前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恨不得随了她去。徐母见此,微不可察地皱眉。
南平王妃一拐进花厅见了赵氏,就主动去挽了她的手,热情洋溢地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你,瞧你,面色红润,这气色看着真是羡煞人。”
那赵氏见座上女眷多爱和崔氏说话,她心里正不满,南平王妃这一出让她喜出望外,于是一个有心奉承,一个有意攀谈,不过片刻,二人便聊得热火朝天。赵氏与她携手坐了,丫鬟捧上热茶,南平王妃呷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不见你家二姑娘?我平生最遗憾的便是没生个女儿,前几日在崔府偶然一见你家丫头那乖巧模样,心里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今日怎不见她?”
赵氏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请二姑娘过来。”
徐玫、徐敏两人本在后园带着年轻姑娘们玩闹,忽见赵氏身边的人来请徐玫,徐敏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向徐玫低声道:“祖母今早特意遣人来说,让我们就好好在后园待着,不必往前面去。今日来往人员繁杂,免得被人冲撞了。”
徐玫也不想去,赵氏近来屡屡提起她的亲事,她能猜到若是去了也必是给哪位夫人相看。她正犹犹豫豫,拖拖拉拉时,那赵氏身边的费婆子又来请,再三催促道:“姑娘快去吧,再晚,太太该生气了。”徐玫只好带了丫鬟,随了她二人而去。
南平王妃一面说着话一面不住地把眼风往屏风后面扫,终于,半盏茶之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穿着杏黄衣衫的姑娘,面容娇好,仪态端方。徐玫婷婷袅袅地走到赵氏二人身前,欠身行礼。
“哎哟哟,好俊俏的丫头,快让我瞧瞧。”南平王妃一把携了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问些家常起居、饮食喜好之语,徐玫一一回答毕,那南平王妃便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不由分说地套在徐玫手腕上,赵氏拿眼一觑,是一只水头十足的绿翡翠,比徐母手上戴的那一只还要好,不由洋洋得意地往崔氏那边一瞟,崔氏却压根不曾留意她的动静,赵氏自觉无趣。
南平王妃又握着徐玫的手好一顿夸才放她离去。等徐玫走后,她又对着赵氏赞道:“瞧瞧你家姑娘,这真是世家大族才能养出的人儿,可曾定下亲事?”
赵氏闻言,心头一喜,佯叹道:“还不曾,你也知晓,我家府上虽有三个姑娘,只有她一个是自幼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太太疼爱,难免挑选得苛刻了些,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称心,挑挑拣拣的,一直没能定下。”
南平王妃掩袖一笑,道:“哎哟哟,你们家老太太跟我家老太妃真是一个脾性,我那小儿子,老太妃也是挑这个说那个的,耽误到现在还没说亲呢。”
两人各怀心事,所想却是一致,你也笑,我也笑,眼神一撞,互相便有几分明了。
那南平王妃也素闻赵氏贪财,索性再添一把柴,对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一个颜色,那丫鬟便捧过一个小巧精致的金丝楠木首饰匣子,上面刻着青鸾衔枝图案,她接过匣子往赵氏面前一推。
赵氏佯装不解,问道:“哟,王妃这是何意?你们府上的寿礼可是昨日就送过来了。”
南平王妃向她轻轻招手,赵氏忙斜着身子附耳过去,只听对方低声道:“你家姑娘实在是让我瞧了欢喜,这是我才在宝华楼打的首饰,今日本是顺路取了要带回家去的,便当个见面礼给她吧。这可是单独一份,你家三姑娘和表姑娘是另外的。”
南平王妃说完,便对着赵氏眨眼微笑。
赵氏忙推辞,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南平王妃按住她推辞的手,将那匣子往赵氏的方向又推了一寸,道:“她实是合了我的眼缘,你莫要推辞。你们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这点小玩意儿算个什么,权当是我这做长辈的一份心意罢了。”
赵氏这才笑着收下,递给身后的丫鬟收着。
不多时,便有丫鬟来报开席,那赵氏携了南平王妃的手,一顿宴席吃得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