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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明月乾苍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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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舒卷轻轻把药放在了苍的房间。
他是芪的师兄,所以在云竹坳有自己的房间,看起来简单干净,唯有棋桌雅致极了,还摆放了一台很像望远镜的东西,她出于尊重也没动他的东西,匆匆看了几眼,放下药,就打算离开。
迎面就遇上刚进来的苍,撞了个满怀。
“哎哟。”她捂住鼻子,“好家伙。”
这胸膛还挺硬,把她鼻子都撞疼了。
她抬头看着苍,先发制人:“别怼我啊,我来给你送药的。刚不是不小心把你腰划破了嘛。”
苍觉得好笑:“不小心?”
时舒卷放下手,理直气壮:“对啊。我还以为你是窃贼呢。”对上他的眼神又有些心虚:“误伤,误伤嘛!”
苍没理她,只是忽然看到了棋桌,不言语。
似乎他想起了什么过往。
时舒卷有些懵,不知道该搭话还是怎么,说罢准备离开:“那我……”走了。
“会下棋吗?陪我下一局吧。”
她的脚步闻言顿住。
“会,但不精通。”
从前是孤儿院的爷爷教她下的。后来她也有下棋的习惯,至今也有此爱好。
只是和苍对弈的时候,格外刺激。
苍惯藏杀招,很少以退为进,进攻很有章法,连守,也是守得很漂亮,像是阵法一样,星辰连珠,招招连贯。
而时舒卷下棋素来温和得多,没什么章法,往往见招拆招,往往拆招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杀棋吃子。
这一下就是三个时辰。
时舒卷抬了抬手臂,转了转脖子:“哥,我发现,我腿都快麻了。哦……天都快黑了。”
苍停了手:“今日就下到这里吧。”
她很爽快起身:“好嘞。”
苍略沉吟:“你是第三个能和我下那么久的人。”
时舒卷转头看向他:“莲是其中一个,对吗?”
苍点头:“嗯。你和她果然要好。难怪她要芪救你。你们也对弈过吗?”
她笑着摇头:“不曾。我和她相处也不过十来日。我也是芪救了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她心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十来日?”
“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往往也不需要太多的岁月相处来证明是否契合,不是吗?”
“嗯。”
“执子人的棋风往往和这个人很像。难怪你会压错宝,被人射杀了都不知道这场局,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苍忽然的话,让时舒卷心中一凛,“你知道我。”
“是。”苍承认他早就查过她,尤其莲让芪救她之后,“你想知道你被杀的来龙去脉吗?”
她摇头:“我都死了一回了,原本是应该搞清楚那些来龙去脉的。毕竟我自己的死因,我得知道具体吧。”
“可是我大概也猜到了,无非就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夺权下,我是其中一个不算太重要的牺牲品。”
她的笑容有些无奈:“我身处其中,只管着把明月布坊做大做强这一个目标,却不知道,自己同时也在其他局里。”
“身在局中。哪能只完成自己的目标呢。”
“不会权谋就是会死的啊。”
她连串的言语像是和他聊天,又像是自省。
苍看着棋局,下了定义:“你不适合卷进这些。你的棋里,从没有主动争斗的行为。”
时舒卷同样看着没下完的棋局,忽然有些迷茫:“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仗着有点小能耐小聪明,既入是非,又安于一隅,不愿意多想几步,多向前几步。”
苍原本想说是,可是不知道怎的,也许是她竟然是难得与他能对弈的人,也许是她此刻的话既自省又特别,让他头一回生出了不忍这种情绪,让他平时生第一次,不由这样向后退了一步。
最后他竟然说出了安慰的话:“也许,你只是在做你自己。”
时舒卷得了答案,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其实来到异世,从头到尾,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发挥自己的特长去搞点事业,为自己挣得安心晒太阳的地方后,继续以爱好为事业。
可是既得大利益,如何不着眼更多人的利益纠纷,去在争斗中明白利益该如何保持。
于是她在自以为事业与生活平衡得很舒适的时候。
发现早已经被男友背刺,也因为动了别人的蛋糕,被人和男友联手制裁,声名尽毁。
她犯了同样的问题。
凭借能力好高骛远得到了利益,又没能拿出心智去保持利益。
就像她从不主动接触其他的达官贵人,甚至避开有些人的邀请。
她自以为凭借能耐和宣桑鸣姝就能把明月布坊开好。
可是明月布坊响彻尉迟国的时候,她依靠上位者为后盾的时候,就已经不只是自己的事情了。
这就已经进入了上位者的圈层。
她必须去面对,去明白她依靠的圈层是怎么样的,以给予自己真正的保障。
明白后盾到底可靠不可靠,如果不够可靠,如何加固这个后盾,或者真正反哺这个后盾。
否则她就只是被秧及的池鱼,或者案板上的肉,死得不明不白。
她既身为明月布坊的掌握者,就要做能掌握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
她因为能力成为高的管理者,却并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于是反而没把管理做好。
就像在现代一样。她为了分红,成为了股东,却因为不喜欢,把一干事宜都交给了那个混蛋。
结果信任错了人。
而在尉迟国的事让她明白,没信任错人,也得输。
这就是她身在其位,却未好好尽责的代价。
而现代的事情,她从前只顾着难过于背叛,甚至觉得命运使然,很不公平。却没能分析出这些,她自己的原因。
而今她知道了。
“原来所有的不公平,真的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啊。”
她躺在床上,悠悠叹气。
或者说,她就适合当打工人,那些勾心斗角她该用好的眼光去找人来做。
虞娘擅长交际,却不懂得玩弄权术。夏闵航擅长做生意,却看不太懂朝局官场。
她应该再找合作者。
等她好了,她依旧不会放弃明月布坊。
她迷糊睡前是这么想的。
“我感觉你不一样了。姐姐。”第二日喝粥的时候芪这样讲。
时舒卷:“芪很厉害嘛,能说说我哪里不一样吗。”
芪被夸了以后蓝眸闪烁,睫毛连眨两下,还开起了玩笑:“感觉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不少。”
“不然姐姐让我给你把脉。估计姐姐郁结于心的问题解开了不少吧,这对身体很有帮助哦。”
她咽下一口又一口的粥:“医学那么神奇吗?望闻问切果然不是吹的。”
芪嘿嘿地笑,耳后的小辫子微微晃动。
苍:“你这笨女人怕不是活了十来年就笨了十来年,这会儿终于聪明了一点点。”
时舒卷四号不在意,砸吧了一下嘴,眼神就这样带着笑,歪头:“对呀。而且我不止笨了十来年哦。”
苍冷傲得很:“哼。谎话精。”
时舒卷心想她才没有骗人,这具身体同她现代的很像很像,但的确只有十七八的年龄,活脱脱年轻的她。
可她现代那可是活了二十好几的,好吧。
她当然也不跟苍辩解这个,只是乐滋滋地吃饭,嘴里还哼着小调。
“师兄你这两日就下午泡药浴,早上姐姐要泡的。”
芪连忙安抚就要发脾气的苍:“师兄放心,温泉水活,姐姐泡完我都是开了源给你们换了的。”
苍闷声:“我才不在意这个。”
这两日时舒卷泡药浴的时候,芪也没在旁边了,芪说她身子好了不少,不用担心她泡的时候会有问题了。
时舒卷也是点头称好。
她知道芪是专业的医者,而且似乎很少出云竹坳,对男女大防什么的都还没开窍。
于是她也不迂腐,学会挺自然地相处。觉得芪说不用陪,自然也是她身体好的象征。
所以少年人的心思就这样被瞒住了。芪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他是因为自身身体的反应于是再也不陪时舒卷泡浴。
可你问从前的芪,一定会得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陪一下药浴而已。这是莲姐姐让救的人,芪自然更会万分谨慎,全程陪护,保证安全。
不过时舒卷的身体确实在很快恢复中。
她今天就不用睡到第二天上午了,她夜晚醒来时,却见苍在院内喝酒。
发现芪不在,她就到处找食材,最后选择用面粉给自己煎了两个饼,喜滋滋地吃着,也没忘和苍打招呼:“你要是有空,去捡点野鸡蛋回来,也算给我们加餐了。”
而明明喝了两大壶烈酒的苍原本该醉了,此刻却利落翻身给时舒卷倒了一碗酒。
黑夜里,因为醉酒脸蛋酡红的男人说话也带着些蛊人,语气甚至带着些缠绵。
“喝了这碗酒,我教你怎么活。”
时舒卷重重咽下饼,油乎乎的手往一旁苍的玄衣上擦:“说说看你能教我什么。”
“天文,地理,星象,剑法。”
“你任选。”
他再次靠近了她,给她出了选择题。
月色辉辉下,二人靠得很近,苍的发丝蹭得她脖颈有些发痒。
听起来很诱惑人。
这些都是古人才会的东西。
莲、芪、苍。他们应该是师出同门,且都不是泛泛之辈。
时舒卷生怕他是因为酒醉转头就忘了。
她连忙端起碗,利落地一口闷,烈酒让她脑袋一时冲得慌,瞬间上脸,但她的话还是那么快就说出口:“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好。”苍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
时舒卷看着眼前的空碗,又怕自己中计:“你不会骗我吧。我是真心想学的。明日,明日太阳升起,我就可以用尉迟国拜师礼向你拜师。”
这酒猛灌很醉人,她脑袋还开始有些发晕。
“你以为我在乎那些虚礼?”他深邃的眼像深沉的潭水,诱人探究。
她看见他就那么盯着她。
他的眼睛里,明晃晃是一个白衣明媚的醉酒小姑娘。
她一时有些被眼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就当,都是月亮惹的祸。
她只微微倾身一点,唇印他唇,柔软温存,都闻到了彼此身上一样的酒味。
还有不一样的馨甜。
“这就算盖章定下了。”声音软软的,苍心里却好像忽然激起了千层浪。
他竟然,似乎,一点不讨厌这个女人的所有,包括刚才……
可这惹事的女子说完这一句话,转头倒在桌上就睡了。
这酒,确实太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