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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雨只倾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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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种演戏遇太子的狗血戏,自然也有参加宴会前风寒感冒的狗血戏。
眼见明日就是行令投壶。可是方才有个小伙计连着几次做错了事,搞错了几个大单,惹了不少麻烦,按规矩是要被逐出明月布坊的。
可是这大雨夜的,那小伙计在虞娘房门口跪着不肯走。而虞娘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麻烦一桩又一桩,一群人跟着替他解决麻烦事,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
于是不管那小伙计怎么哀求,虞娘就是结了他的工钱,要请他离开。
那小伙计家中贫苦,自己又总受虐待,而明月布坊待遇极好,说什么都不肯走。已经开始在房门口磕头。
按虞娘的估计,用不着一会儿,小伙计会自行离开。
可是偏偏撞上了时舒卷。
虽说用人遣人的事情素来都归虞娘管,时舒卷也不仅放心虞娘,更是明白,同为管理者,不应插手另一管理。
但是这夜的雨真的很大,电闪雷鸣的。
大约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时舒卷本来只是牵着岁岁来找虞娘一起尝她新做的橘红糕。
岁岁问:“他好像跪很久了,这样身体会很难受,为何不起来?”
时舒卷诚实回答:“因为他想留下来。”
岁岁:“因为我们布坊真的很好很好,所以他特别想留下来,对不对?”
时舒卷:“是……也不是。合适的地方自然就很好很好,如果并不合适,那不如去更好的天地。”
岁岁似懂非懂。
时舒卷把糕点给岁岁,让她先进去找虞娘。
然后她再次看见了鱼生那迷茫又渴求的眼神。
“你叫鱼生。”
那伙计似找到了光一般,声音都有些哑:“是,我是鱼生,二掌柜记得我……”
他知道时舒卷素来不干涉大掌柜的决定,但他摸不准她可能会心软。
时舒卷撑着伞走过去,伞同样打在了鱼生头上,替他短暂遮住了瓢泼大雨。
时舒卷:“我记得你,是因为之前岁岁生病,我们差点搞混了药材,而你,很会辨别。”
鱼生:“二掌柜还记得……那我……”他不想挟恩图报,可他又真的很想留在明月布坊:“求二掌柜念在这些时日的相处,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是你不适合布坊,不是吗?”
“你甚至觉得,穿着并不那么重要。你既没有审美的眼光,也没有欣赏他人的口才,更不能严谨地面对客人和布料。”
“也许药材铺都比布坊更适合你。留在这里一生,反而是困住了你。”
鱼生脸上的雨水肆意,他却只顾拼命摇头恳求:“我喜欢这里的,怎么会困住!”他匆忙地又磕:“我不能这样回去,求求二掌柜。”
时舒卷抬步想走,却见角落里出来了另一女子,很眼熟,似是前铺的丫头:“求二掌柜替我们求情,留下鱼生!”
时舒卷的伞都不知道该如何撑了。
她看了看那丫头,发现她护着自己微隆的腹部。
一个震惊的想法从脑中迸发。
他们俩?
她忙不接迭地把伞递给那丫头:“你们先进来!”说罢她赶紧跑进虞娘的房中。
后来虞娘房中门窗紧闭。
岁岁在隔间读书。
而房内四人就这样商量对策。
这丫头名叫细枝,爹不疼娘不爱,被送过来学徒,因为裁衣灵巧被虞娘留了下来。
而鱼生家中父母早亡,大哥大嫂当家,大嫂平日只知克扣他的吃穿用度,而他祖母也是个偏心的,只偏心他大哥,根本不爱他,之前把鱼生卖去当店小二,结果那家是个黑店。鱼生被好一顿折腾,差点背黑锅进了牢狱。
鱼生的眼泪也是往下掉:“要不是暗武卫路过,插手了此事。进牢里被处斩的,就是我了!”
而明月布坊是除了细枝,对他最好的了。
不管是为了细枝以及细枝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自己,他对明月布坊的感情都不一般。
时舒卷看见他们二人的恳求,心中又惊,又是五味杂陈。
她很少想过,她和虞娘把明月布坊开得越来越大,无意间,已经是不少人的庇护所了。
她也忽然意识到,她来了这里,和从前在现代管理团队一样,她也会影响其他人的前程命运。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拥有他们的命运走向。
就像,细枝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而虞娘焦头烂额:“前日我问你怎么肚子大了,你都说是胖了。这未婚先孕怎么都不好听,要是传出去,我布坊名誉有损是小,你这在京城的名声,此生算完!”
而细枝也只是哭:“那夜原本是听闻了我堂姊病逝,我伤心不已,鱼生安慰我,不曾想我们便……”
这眼见小两口床榻之间的事都要被细枝交待出来,虞娘看了眼还有些懵的时舒卷,连忙打住:“好了,别说了。”
虞娘:“他们也是命苦的。舒舒,你怎么看。”
时舒卷看着鱼生和细枝:“你们,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细枝:“奴上月满了十四。”
时舒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问:“那……孩子……你要吗?”
“要的。这是我和生哥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全力护住他的。”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担忧又柔和。
虞娘看时舒卷起了怜悯之心:“不如过两日,就在我明月布坊成婚。正好新到了婚服的料子,也算你们当那什么模特,你们父母那边,我再想办法……至于肚子……”
二人正要感激涕零。
时舒卷却道:“你如今年岁还小,生孩子大抵是伤身的。有了孩子,你十四年之后人生所有的岁月都要同这个在你堂姊去世悲伤不已时就把持不住的男人,以及这个忽然来的孩子,捆绑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吗?”
“原本你手艺灵巧,过两年,虞娘是还要安排你负责水乡女衣调货事宜的,今后还有不少成衣都要出自你手,你会第一时间拿到设计出的稿子,一刀一寸,出自你手,将稿变成实实在在的衣裙。”
细枝是惊讶,而鱼生却是恐慌,“二掌柜这是何意?这可是我与细枝的骨肉!”
“对。这是你们的骨肉。所以我无权决定。但是我想,你们尊我一声掌柜,平日除了分内之事,对布坊也是毫不吝惜付出。所以我才要将利害与你们讲清楚。”
细枝一手抚摸肚子,眼神却望着时舒卷:“多谢二掌柜,求您继续。”
外面雨声滴答,雷声渐小,此刻稍稍显得静谧了一些。
时舒卷摇头:“之前说的那些,只是你人生的一种可能,你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可能就算不生这个孩子,也会更平庸与痛苦。”
“这应该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在你这个节点,确认选择了这个男人和这个孩子,你应该再仔仔细细想一想。”
“我能承诺你的。就是不管你选择如何,明月布坊都会在不损害公共利益的情况下,尽可能帮你。”
“还有鱼生。明月布坊不会留下不适合的人,你实在添了太多的麻烦。我们有很多人需要养活,还和那么多商铺有合作关系,所有人经不起折腾。”
“但我可以引荐你去一家好的药铺,做你擅长的事情,不要你负责近日任何的损失,并给予你三倍的遣散费。你若真的喜欢细枝,也欢迎你来布坊找她,不过,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鱼生正要说什么。
时舒卷却立刻道:“我和虞娘帮你们,是出于人道主义。别的,我想你也应该,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鱼生有些泄气又有些心虚。时舒卷的眼神明明有过怜悯,柔和美丽。可是这一瞬,目光既犀利又坦荡,那么理智。
仿佛能看穿他,让他那些心思无处可藏。
他有些本能地想躲,不想把那个阴暗的,死皮赖脸的自己暴露出来。
可是他转头看见细枝,这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肚子里还有属于他们的血脉。
他忽然坚定了起来,磕头:“多谢二位掌柜,受了你们的帮助,我无以为报,但求今生和来生都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细枝。不管你做何决定,我鱼生发誓,都会对你负责,一辈子对你好。”
细枝的眼泪就这样掉线般留出:“生哥……”
次日秋高气爽,时舒卷拿起花扇摇了摇扇,虞娘夺了过去:“昨日你就淋了雨,今早就听你咳个不停,还敢扇风,一会儿在九锥书局,小心‘二两铁打大刀——不够料’!被人一直笑话!”
时舒卷边咳边笑:“谁在乎那行酒令。”说罢便把一封信递给了小厮:“务必送到长公主手上。”
虞娘:“你不打算去?这可是太子的命令。”
时舒卷:“我都生病了,何必勉强自己呢。”
虞娘担忧:“这太子殿下……不会报复你不去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此刻只管安心养病就好。什么太子不太子的。”
她就这样躺在躺椅上,起来闷了药,吃了磕蜜饯,心满意足地躺回去。
“我总觉得,世界喧嚣,做人是难免的浮躁,借着养病,感受自己身体的脆弱,养养心,也是不错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