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协助外星少年完成他的家庭作业这件事》伏馅

6、关于大蒜

　　“别哭。”卜式仁转头对广小能说。
　　广小能的身体机能被指令调动，强制她恢复到正常的呼吸，眼泪硬生生被憋回去。
　　哭泣可以被强制停止，但是她的感受不能。
　　广小能这下也明白了——诅咒是真的。
　　卜式仁说过，D级异怪的诅咒是当场灵验的。
　　她以为自己还能跑能跳，就不当一回事。可是如果诅咒是癌症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等级低的诅咒是固定的，所以广小能早就中招了……这一刻卜式仁也回过神来。
　　他喃喃说：“原来如此……”
　　诅咒已经生效了，只是癌细胞早期不会立刻发作。
　　他看到广小能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就算不流泪的脸上也是明明白白的伤心。

　　“哈哈哈都会死都会死……所有人都要死我会死……我一定要死哈哈……”黄半半还在那里一会尖叫一会嚎啕，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
　　死——
　　这个字带来的恐惧紧紧攫住广小能的心脏。
　　昏暗潮湿的房子里，明灭不定的烛光映着两张绝望的脸。一个是黄半半，另一个是广小能。

　　卜式仁似乎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黄半半。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卜式仁对广小能说。
　　广小能有气无力地抬了下头。
　　她第一次看到卜式仁的眼睛不再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而是像一颗灰蒙蒙的黑曜石刚被擦试过一样，露出一点神采来。
　　惊异于这样的变化，她感动地刚要开口，就被他下一句给噎住。
　　“如果做家庭作业把地球人做死了，我会不合格的。”卜式仁对她点头，脸上写着一副“你应该知道作业不合格有多恐怖吧”的表情。
　　“我有的时候真的想申请枪毙你。”广小能气笑了。
　　她现在除了相信卜式仁，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了。
　　广小能强迫安慰自己要乐观，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如果……如果真的这么倒霉地会死掉的话……其实她也只是有一点舍不得这样还活着的日子。
　　只有一点而已。

　　广小能看着房子里的神神鬼鬼的道具，忽然就有点理解黄半半了。
　　在似乎预知了死亡的时候，换谁都会想从阎王爷手里抢生死簿把名字划掉。
　　她重重地喘口气，大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广小能！要有勇气面对困难！

　　她死掉的话，不会有人难过的。

　　广小能从小就擅长自己哄自己，把自己哄高兴了，等摔倒的时候再哭就行了。

　　“我不会死的。”广小能对卜式仁说，“至少现在还活着。”
　　广小能知道自己只是在假装不害怕。
　　卜式仁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瞥一眼沙发上神神叨叨的黄半半，又看了一眼低着头掩饰落寞的广小能。
　　现在最主要的是搞定这个女厕异闻，他想。
　　“一万块。”卜式仁看着广小能说。
　　广小能条件反射地抬头，随即又垂着脑袋，恹恹地翻了他一眼，“突然加钱很恐怖的，提前给我的帛金吗？”
　　“我并没有没骗你，是病就能治。诅咒能控制的是因，不是果。地球治不了，我们星球一定可以治。请你打起精神来，相信我。”卜式仁的眼睛里又开始闪动着坚定。
　　广小能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外星人，都市异闻，女厕双生鬼……听起来多么荒谬的故事啊，忽然就砸到她本就转不清醒的脑袋上。现在还要听一个外星人跟她说这种“就算地球治不了你的病，我就带你去我的星球治疗”的话。
　　荒唐的跟做梦一样。

　　“好吧——”广小能拉着长长的尾音回答。
　　说实话，其实她心里确实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
　　她就是这样一个会相信莫名其妙的故事，看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也会嗷嗷哭的笨小孩。

　　卜式仁看她终于振作了一点，他把视线转到黄半半身上，他说：“你现在要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啊？”广小能发出疑问。

　　“从现在开始——黄半半每说一个字，加一百。”卜式仁说。

　　他经常用这招安慰他的史莱姆小宠物，虽然不是钱而是从别的星球挖的各种宝石。
　　广小能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给他装到了，她想。
　　“我宣布，我必须当你永远的下属！”广小能忽然忠诚度直线飙升，内心勇气大涨。

　　没有财迷不乐意数钱。
　　她的精神连同人格已经彻底被金钱冲击得体无完肤。
　　外星科技就是牛逼，小小癌症，无需担心。
　　她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振奋。

　　卜式仁颇为受用地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要死了哈哈，活不下去了……我的脸好痛啊……”黄半半还在着魔地自言自语。
　　卜式仁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两个鬼？”这是他刚才就注意到的疑点。
　　要不是仔细翻到那条不起眼的回复，他和广小能去探查的时候，听着一模一样的声音是分辨不出来的。
　　黄半半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有两个鬼。
　　根据他的描述，他最后也没有找到她们。所以——诅咒是真规则，那么卜式仁直觉地倾向于人形实体也可能是真的。因为D级异怪说谎的事件从来被没有记载过。

　　“我运气好哈哈……喝酒碰到的……保安说的呀哈哈……当时有个工作了三十年的保安说，其实那个学校……那个学校……”黄半半忽然紧张地看着窗外和门口，怕有谁偷听到一样，“二十五年前……那个学校的厕所里死了人！是一对双胞胎！”
　　广小能还在边听边掰着手指数黄半半说过几个字，一听到死了一对双胞胎，猛地身体震了一下。
　　她和卜式仁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就看向彼此。

　　他们都意识到了——那个女厕所有问题。

　　“怎么死的？”卜式仁紧紧盯着黄半半问。
　　他知道黄半半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实话。

　　“她们是被强丨暴的……嘿嘿，听说长得非常好看……”黄半半那张丑陋的脸上，唯一一只凸出来的眼睛里流露出猥琐。
　　“让他说重点。”广小能忽然生气地对卜式仁说。
　　“说实际情况。”卜式仁下达指令。
　　“是一对穷姐妹，被保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听说连衣服都没穿，身上全是血，全是勒痕！死不瞑目的……”黄半半又抖了一下，仿佛他就在现场。
　　“说出你知道的,关于临覃七中女厕的一切。”卜式仁不想抽丝剥茧地提问了。
　　这个中年男人明显精神有问题。

　　黄半半又自顾自笑了一下，浑浊的口水从嘴里滴下来。
　　广小能再也受不了，背过身去不想看。
　　卜式仁往后退了几步，逼自己看着对方。

　　因为这是他的能力限制条件之一。

　　他对广小能说过，他在大蒜里种植了“服从密钥”。其实这是他随口胡诌的，他是搞了几颗乱七八糟的大蒜，但是他没种植过服从指令的密钥。他说来地球的时候带了两个超能力，确切的说应该是三个。
　　他还可以强制命令人类服从他的指令，就像广小能说的“言出法随”。
　　至于大蒜，他就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法师都有前摇，这项能力也有前置条件——他必须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而且发动指令的时候对方距离自己不能超过两米。
　　解除方式就更简单，只要他意念一动就好了。为什么他之前又说“解除”又打响指的……因为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救下别人，婉拒礼物的时候都会摆摆手说：“无须多礼。”，可是明明他救完人就可以飞走啊，非要等在原地等别人道谢。
　　可能这就是大侠风范吧，卜式仁想，他觉得有点帅气，所以运用到自己身上。
　　毕竟每次看到广小能重获新生后感激地（卜式仁自己认为的）看着他，他心里挺自豪。

　　黄半半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又瑟瑟发抖。他疯疯癫癫地讲了半个小时。
　　最后广小能捏着鼻子从里面逃出来，她快被房间里奇异的臭味熏吐了。
　　而卜式仁也捂着鼻子，关门前丢下一句：“忘记今天所有的事情。”
　　站在门口还在深呼吸的广小能越想越不对劲，“你让他忘记今天的事？不用他当你的仆人了？”
　　“记住我们不是什么好事。”卜式仁按下电梯。
　　“那为什么当初不对我用？”广小能后知后觉地问。
　　数字亮起，电梯到了。
　　卜式仁和广小能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电梯门被关上。
　　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卜式仁专注地看着天花板。
　　广小能只能看到他折叠度很高的下颚，和耸起的尖尖的鼻翼，还有长长的睫毛。
　　“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报复我！把我拖进这滩浑水的！”广小能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那我明明可以不用死的……亏我还那么感动，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大好人。”
　　卜式仁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她发怒的脸上，广小能又看到了熟悉的死人脸。
　　卜式仁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外星人，这个会损坏他的形象。
　　思索一番后，他非常认真地辩解说：“不是的，完全不一样。丢你的那颗大蒜和这颗不一样。这颗是临时性的，有副作用。而你那颗是最高级的。”
　　“什么副作用？那我的那颗有没有？”广小能立刻就被牵着鼻子走。
　　她对卜式仁的话深信不疑。
　　她觉得任谁经历过这些事，都会这么问的。
　　她眼前都站着外星人了，那有什么秘密指令的大蒜当然很合理了。

　　老式的电梯下降得十分缓慢，还动不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像一个老人不停在咳嗽。
　　广小能站得稳稳的，她盯着卜式仁，希望他能快点答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