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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鲜辣鸡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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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泓邈今年不到六十岁,比起刚开始享受退休生活的同龄人,他看起来苍老很多。皮肤苍老布满深深的皱纹,完全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
他身上那件深色裤子膝盖鼓了包,正面部分磨得已经掉色。
齐泓邈没想到能被谢翡发现,局促地双手在裤子上搓了搓,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挺拔俊秀的年轻男人:“你是谢翡?我是……你爸爸。”
谢翡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呵地笑出声:“我没有爸爸,我爸早死了。”
齐泓邈声音嘶哑地反驳:“不是,那是你妈骗你的,她不想让你认我,不想你姓齐!”
齐泓邈走近几步,“真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出息,已经当上医生了!我是在网上看到你的新闻认出你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多想见你,但是你妈,你姥姥姥爷换了电话号码和地址,我根本找不到你。”
谢翡面无表情地道:“哦,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于他不亲密甚至恶劣的态度,齐泓邈笑得很慈祥:“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我儿子。”
谢翡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好,你可以离开了。”
齐泓邈自顾自地说:“你住在哪儿,在这附近吧?我在医院等了好几个小时,咱们到你家坐坐?”
谢翡声音平直,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不方便。”
齐泓邈没有继续强迫他,只是拿出手机要求加个联系方式。
谢翡和他加了微信。
直到站在出租屋门口,身体僵硬紧绷的谢翡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弦,膝弯发软,整个人脱力地靠在门框上。
好一会儿,他缓慢地掏出钥匙开门。
温暖的灯光洒满一室,厨房里有勾人食欲的辣椒香味飘出来。楚青枫端着一道鲜辣鸡爪走出来,“回来了,正好吃饭。怎么脸色不太好?”
谢翡连忙摇头:“没事。春天的风太硬了,吹得人脑袋疼。”
“那你先冲个热水澡,我再做个凉菜就可以吃饭。”
“好。”
谢翡没有洗很久,把身上的寒气冲掉就出来了。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楚青枫夹起一块先卤后炒的鸡爪送到谢翡嘴边,和儿科医生哄小孩儿张嘴压舌头看嗓子似的:“啊——”
谢翡习惯性向后躲了一下,然后看了楚青枫一眼,张开嘴咬住已经炖得糯糯唧唧的鸡爪。
香辣的酱汁完全入味,小米椒的辣非常直观且刺激,一口入魂。
谢翡惊讶地赞叹:“绝了,这个汤汁蘸鞋底子都好吃。”
楚青枫笑吟吟地看着他:“春节在南城我看你吃了好几块豉皇鸡爪。今天买的是无骨的,我看了很多菜谱,用了江西做法。炒的时候放了半碗小米辣,呛得我咳了半天。”
谢翡:“那下次别做了。”
“没关系,多做几次习惯就不会咳了。”楚青枫说着给他盛了碗汤。
谢翡放下筷子。
“楚青枫,你不用这样。”
楚青枫唇角的弧度慢慢平复绷紧,“什么?”
谢翡看着他的眼睛:“楚青枫,我知道你很忙非常忙,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你每周工作七十个小时打底,加完班回来还要亲自做饭。而我没时间做,也不会做。”
楚青枫探身拉过谢翡放在桌上的手。灯光下的手指宛如葱白最嫩的那一截,掌心温软。谢翡嘴巴硬,脾气有时说不上好,但身体摸起来软软。
他声音温柔和缓:“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人都勤快。为你做喜欢吃的,看到你的脸上扬起笑容,我觉得很幸福。回家做饭对于我来说不是任何负担,反而是我上班一整天之后的放松方式。”
谢翡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你真的长恋爱脑了?”
楚青枫抓住他的手再次裹进掌心:“也许是吧。我认为婚姻关系里不需要所谓的公平,谁有时间有意愿就多付出一些。”
结婚后楚蕙岚和他说过,如果真的想婚姻关系稳定长久,双方一定要敞开心扉。谢翡对他封闭内心,那么他一定要主动真心相待,不要算计。
楚青枫想似乎做不到全然不算计。只是他的所有心机都用在展示他的真心上。
谢翡觉得自己对楚青枫的印象有些刻板了,就像结婚前他绝对想不到对方很有情调很会享受地每顿饭都会调杯饮料或者酒。
比如餐桌上这杯上红下白,界限分明的石榴汁饮料。谢翡觉得可以起名叫“占有”,一旦红色部分展开攻势,圆圆的冰球也无法阻挡。下层的水溶C会慢慢与之交融,融合成更瑰丽更惊心动魄的红色。
谢翡:“你知道,我不会成为别人塑造的作品。如你所见,我已经足够优秀——虽然我不并不具备谦虚的美德。”
楚青枫笑了一下:“婚姻关系内没有谁塑造谁,大家只是协同经营好这段关系。”
有些事谈开,谢翡觉得舒服多了。他几乎把整盘鸡爪包圆,因为楚青枫吃了一口就红温了,唇周肿起来,眼泪汪汪的。
谢翡大声地嘲笑:“你怎么这么菜!”
他笑起来眼睛真漂亮,眼尾含情卧蚕弯弯,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
谢翡一边笑一边帮楚青枫递水擦汗。他中午在医院吃得不多,晚上这餐是真的对胃口而且格外下饭。
谢翡认真干饭,没注意到楚青枫一直在看他,仿佛他脸上有朵漂亮的花儿似的。
楚青枫站起来,重新坐下时手上多了部崭新的拍立得。
“小时候很爱玩这个,比起电子照片,我更喜欢把照片一张张收藏在相册里。”
说完,对着谢翡咔嚓一张。
拍立得相纸成像需要一点时间,谢翡下意识想甩,楚青枫制止他。
“这种特殊显色液体甩了之后反而让液体不均匀,可以用手捂住热一会儿。”
谢翡依他所言捂住相纸:“我记得十多年前相纸就是五块还是十块一张,同学借我玩,结果根本舍不得拍。那时我想等我自己挣钱,肯定要买一部拍立得库库库地拍。后来真的工作了,心里反而没那种想要的感觉了。”
楚青枫凑过来一起看已经成像的照片,“有时候成长意味着变成不解风情,对自己的快乐很吝啬的大人。”
之后的时间,他们一直在拍照。先是楚青枫给谢翡拍,后来谢翡给楚青枫拍,最后两人一起拍,边亲亲贴贴抱抱边拍。
谢翡把一张张相纸收进赠送的相册里,楚青枫在他耳边低声建议:“可以试试在床上拍。”
谢翡点头:“行,把你的裸.照拍下来,将来你对我不好就拿出来威胁你。”
楚青枫大笑,揉乱了谢翡的头发。
“今天一切顺利吗?”
谢翡翻相册的手一顿,继而飞快地道:“嗯,门诊人很多,有两例比较严重的直接入院。”
楚青枫打开笔记本电脑,里面是整理好的家具记录。在家居商场心仪的家具信息被他罗列在文档里,价格,尺寸大小,店家信息,质量环保证书,是否有现货……一一梳理清楚。
谢翡惊讶地抬眼:“秦秘书好能干。”
楚青枫刮了刮他的鼻子:“是我亲自整理的,你的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谢翡抱住他的胳膊:“人啊,果然都是多面的。想不到我找的是霸总界的清流,会做饭会做表格,太全面了。你这么会总结,夫夫生活是不是也要排个日程表?”
楚青枫点头:“好,一三五早上,二四六晚上,周日全天加角色扮演。”
谢翡笑着掐楚青枫胳膊上的肌肉。
之后,两人像上晚自习的学生各自用笔记本电脑工作,然后一起洗漱就寝。
楚青枫掀开被子躺进去,原本一动不动侧卧在床边的谢翡转过来,朝他身旁挪了挪。楚青枫在被子下牵住他的手,谢翡不太习惯地僵了僵。
额头落下一吻,楚青枫说了句“晚安”,房间陷入黑暗。
两个小时后,谢翡轻手轻脚从楚青枫怀里退出来,下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走了烟和打火机。
出租屋没有阳台,他到厨房打开窗户。
这盒烟是周洛落下的,谢翡“啪”地挑开打火匣,火光映着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
睡觉前,齐泓邈发来一条语音。不知道在哪里喝醉了,大着舌头喊老子是你爹,谢翡你应该姓齐!
谢翡强忍着恶心删掉语音。
当命运如山洪席卷,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谢翡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关于齐泓邈,他一点不想和楚青枫说。
开不了口。
骄傲自矜也好,可怜自卑也罢,他无论如何不想让楚青枫知道。
谢翡不是三岁的孩子,齐泓邈突然出现找上门肯定不是父爱爆发想到还有个几十年没见的亲儿子。他能找到医院,也能找到出租屋,更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他得稳住齐鸿邈,不让他再次出现在医院。
月光如水,谢翡脸上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心头涌上隐秘的凉。
如果齐泓邈敢出现在楚青枫面前,他就和抛妻弃子的渣男同归于尽。